福爾斯特的身體似乎在這時候變成了瑞德的延伸，瑞德只能本能地將一些感情投射去影響，比如「救他」這個指令其實就稍複雜了，真正起到作用的其實是充足的善意。

  福爾斯特身體開始發燙，皮膚泛紅，手上的鱗片甚至開始冒煙，然後他醒了過來，金黃色的豎瞳充滿了鮮血。福爾斯特開始發出慘叫，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滾來滾去，一邊滾一邊大喊：「火！火！」

  查理曼走了兩部移動到瑞德的身前，將瑞德護在後面，眼神里充滿了凝重。

  福爾斯特身上的鱗片脫落了，脫落的黑色鱗片似乎對福爾斯特的身體戀戀不捨，還有肉絲連接著肉體，試圖把鱗片往回拉，但是福爾斯特體內的血液不停地在切斷，或者說燒毀鮫人之血殘留在福爾斯特體內的影響。不只是鱗片，福爾斯特捂著眼睛的雙手指縫中也滲透出了溫度頗高正在冒煙的鮮血。

  折磨持續了很久，鮫人之血被驅逐和吞噬的過程非常粗暴，查理曼說：「他撐不下去的。」不用查理曼說，瑞德也知道撐不下去，因為他能從福爾斯特身體的血液中感知到福爾斯特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了。

  瑞德不停向福爾斯特的血液下指令，「救他……救他……」，血液也收到了瑞德的堅定的善意，開始修補福爾斯特的身體，表現出來的部分就是，福爾斯特血淋淋的皮膚開始癒合，而不是持續向外噴出發熱的鮮血。

  查理曼看出了福爾斯特的變化，回頭看了一眼瑞德，嚇了一跳，瑞德臉色蒼白，臉頰凹陷，站得搖搖晃晃，可他看上去好像一點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只是在不停地叨念著什麼，查理曼很快就從兩者之間發現了聯繫，查理曼凝重地看著瑞德，說：「你在救他？」瑞德沒有回應，但是叨念的聲音大了一點，查理曼聽出了瑞德說的是「救他」，查理曼眼神柔和了一點。

  這從頭開始是沒有保證的豪賭，查理曼自己也不知道瑞德究竟是什麼超凡生物，也許他是隱藏得比海獸更深的邪惡存在也不一定。驅動這個實驗的，是查理曼自己的好奇心，還有他對於自己實力的自信，可現在查理曼本能地願意去相信瑞德了，他不是獵巫人，不認為什麼都該過一遍火，他也不是戒律牧師，不認為經書上沒有記載的東西都是邪惡，他曾經是護教騎士，守護神的世界，被驅逐以後，他認為自己守護的是一些曾經被他忽略的東西。

  所以他願意去相信瑞德，至少接觸到現在為止，瑞德看上去是個好人。

  查理曼沒有強行打斷瑞德，而是說：「我不知道你的治療原理是什麼，不過看起來消耗很大，你要記得，你不用把福爾斯特先生一口氣完全治好，只要他不死就行了。」

  瑞德點點頭，閉上眼睛，說：「至少讓他不要瞎……」，然後瑞德在查理曼眼前，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消瘦了一圈，而福爾斯特也鬆開了捂著臉的手，渾身上下流著血，停止了慘叫，在地上呻吟。

  瑞德晃晃悠悠走到椅子旁坐下，形容枯槁，像個骷髏一樣，查理曼走過去問：「瑞德醫生，你需要什麼？」瑞德顫顫巍巍地說：「吃的……越多越好，如果不是啃不動……我現在都想把這個桌子吃了。」極其強烈飢餓感和虛弱感充斥著瑞德，瑞德甚至想襲擊併吞噬查理曼，但是他還有充足的理智可以壓抑自己暴戾的欲望。

  查理曼點點頭，走到房間裡拿出了一大堆肉乾，麵包，穀物，說：「這次海獸入侵規模不大，我沒有參與抗擊，所以沒有從守衛軍哪裡得到食物配給，我對其他的活路都不太擅長，這是我所有的食物了。」

  其實查理曼說到一半，瑞德就開始吃了。查理曼看著瑞德，留意到自己用來掛肉乾的鐵釘也被瑞德一併吞了下去，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提醒，就看到瑞德的喉嚨明顯鼓了一下，進食的速度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不一會兒，查理曼的食物就被瑞德啃食完了，查理曼感覺瑞德進食的方式不像人類，而是某種野獸，比如加速十倍的蟒蛇啥的。

  查理曼心想，這到底是個什麼超凡生物血統，龍裔？剛剛他念叨的樣子也不像龍語魔法，高級邪物？那這也太高級了，還費那麼大勁演戲，查理曼都只聽人推測過，從來沒見過所謂有理智的邪物。

  瑞德坐在位置上，吞了一下口水，說：「好像還可以，沒那麼餓了。」查理曼說：「你剛剛可是吃了一塊鐵鉤進去哦。」

  瑞德摸了一下肚子，說：「我知道，味道還行，我感覺還蠻頂用的。」查理曼頓時就來了興趣，轉身走進倉庫拿了一些廢鐵出來，說：「這些你能吃嘛？」

  瑞德看著髒兮兮還有鏽跡的鐵塊，撇了撇嘴，說：「剛剛是太餓了，吃順口了，我還是想儘量吃人類吃的東西，偶爾一點還無所謂，總吃的話感覺會離人類越來越遠的。」查理曼看了看手中的廢鐵又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桌子和毫無起伏的肚子，說：「你難道還覺得你是普通人類嘛？」

  瑞德嘆了口氣，說：「如果長得是人，說人話，做人事，吃人食，那我不管實際上是什麼，我對別人來說都是人類吧。」查理曼笑了一下，將廢鐵放在了桌子上，在瑞德對面坐了下來，說：「人類是神的子民，如果你是十字教教徒，說出這樣的話我一點都不奇怪，可你一看上去就不是，你又何苦否定自己的天性。」

  瑞德當然不能說，自己當人當慣了，心裡這個坎兒邁不過去。當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改吃鐵塊有點彆扭。

  瑞德指著查理曼手中的廢鐵，說：「要不，這個洗洗我試一下？」查理曼把手中的廢鐵往旁邊的地上一丟，說：「不了，當人類挺好的，而且我已經想到足夠賺到你吃的食物的方式了。」

  瑞德問：「什麼？」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手指比之前細了一些，指關節變得明顯了。其實仔細想被刀子捅的時候和鼻樑斷掉的時候，自己也是有一點微弱消耗感的，但是和這次治療別人的消耗比起來簡直九牛一毛。

  查理曼攤開手說：「這裡是診所，你是醫生，你是這個島上，不，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通過神術，而是通過別的手段治療墮落的醫生，只是收一些食物可是很划算的。」瑞德看著還在地上抽搐呻吟的福爾斯特，眼角抽搐了一下。

  查理曼站起來，看上去心情很好，說：「意思就是，診所終於能真正開張了，以血攻血，就稱之為血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