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能喝交杯酒？

  胡占凡心裡暗暗琢磨，在場的眾人也都在尋思，李成汝快人快語，「這交杯酒，怎麼不能喝？」

  胡占凡長舒一口氣，他是礙於身份，不便明言，現在有人問出聲來，倒省得他的力氣了。

  「交杯酒，在於分寸……」唐秦示意李成汝，林芳兵卻鳥娜地走過來，唐秦卻揮揮手，讓她退下。

  胡占凡暗笑，小伙子還怪講究分寸的。

  喝交杯酒這個「分寸」，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交頸為鴛鴦！其程度相較於「吃我這半盞兒殘酒」，是質的不同！

  按原著設定，潘金蓮淫心蕩意，然則原著之潘金蓮，要到暗示「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還不得不先經兩杯酒鋪墊，劇中則一步登天，直接要求交杯酒了。

  這個分寸全沒了！

  「你們還是要研究原著，原著中，第一杯普通杯，第二杯叔叔自「飲個成雙杯兒」，第三杯「吃我這半盞兒殘酒」，是入得港來，步步深入，且「吃我這半盞兒殘酒」尤為情挑之妙筆，半遮半掩，半明半暗，其吞吐迎拒之妙用妙味，豈是「就與奴家喝交杯酒」可及！」

  哦——

  眾人齊刷刷發出一聲嘆息。

  嚯，胡占凡看著眾人，就怕是當年在課堂上學習都沒有這麼認真，現在倒認真聽講了。

  其實，「半杯殘酒」正如《圍城》中方鴻漸與鮑小姐以煙點菸，等於間接接吻。

  金庸《倚天屠龍記》中有段文字：張無忌拿起酒杯，火鍋的炭火光下見杯邊留著澹澹的胭脂唇印，鼻中聞到一陣清幽的香氣，也不知這香氣是從杯上的唇印而來，還是從她身上而來，不禁心中一盪，便把酒喝了。

  趙敏道：「再喝兩杯。我知道你對我終是不放心，每一杯我都先嘗一口。」

  張無忌知她詭計多端，確是事事提防，難得她肯先行嘗酒，免了自己多冒一層危險，可是接連喝了三杯她飲過的殘酒，心神不禁有些異樣，一抬頭，只見她淺笑盈盈，酒氣將她粉頰一蒸，更是嬌艷萬狀。

  「殘酒」之美，張教主想必最有發言權。

  「大家看，武都頭十八碗不醉，只要是喝了嫂嫂那半杯殘酒，其欲不倒，豈可得乎？嫂嫂用這半杯殘酒，直是把叔叔又逼上了另一個景陽岡啊！」

  「對，劇中這段戲潘金蓮有句台詞極妙：「叔叔心裡怕的什麼？叔叔老虎都不怕了，還怕奴家嗎？」胡占凡忍不住在人群里出聲了。

  唐秦看他一眼，眼熟，他還以為是劇組裡的人，也沒有多瞧。

  「大家知道，明代有人叫金聖歎的，曾批註，我到此時，便是無虎也要大哭一場。潘金蓮勸酒，換我到此時，就是不飲，身子也酥了半邊……」

  哈哈哈——

  剛才看著林芳兵嬌艷欲滴的樣子，現場哪個男人不是酥了半邊身子？

  金聖歎這哥們，真懂男人的心。

  唉，唐秦暗笑，老子當年就不曾吃得殘酒，那還是在日本的時候，誰能與我相比？

  也就是天龍八部中的喬幫主，喬峰能視洛陽牡丹花魁馬夫人康敏如無物，更見大丈夫之能！

  我就是大丈夫！

  「武松能在嫂嫂的煙視媚行軟語相勸之下全身而退，無疑是又打了一頭勐虎啊。有道是：艷嫂勐於虎！所以，可以說「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是《水滸》全書中艷極入骨的一筆，甚至可以說是深深刻入了中國文人數百年的意x史！」

  可惜，冉平這廝，受古典文化之浸淫畢竟不夠深，舍「半杯殘酒」而不用，偏要換作什麼「喝交杯酒」的勞什子，棄珠取櫝，不學之過！

  是不學之過！

  胡占凡差點就要撫掌大笑了，此時他的心裡再無疑問，這飛天獎最佳導演獎，是該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年輕的導演了。

  為中國電視表演，為中國電視人才，為中國電視的未來，楊潔、王扶林把這個年輕的導演扶上了馬，他要再送一程！

  對，他一拍腦袋，他現在想起來了，唐秦曾飾演過賈寶玉，而那部戲的導演就是謝鐵驪，這個唐秦，講戲時的眉眼與神情，還真有謝導的韻味。

  「那，下去準備吧。」唐秦示意林芳兵，「這段棍打西門慶，讓成汝給你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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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成，我哪象西門慶，」李成汝話裡有話，全場一片歡笑，他就越發來了精神，「我啊，是李固，這西門慶，也是山海人，你也是山海人，演老鄉你還打憷啊……」

  得，武松和武大郎哥倆也是山海人，老鄉扮老鄉，兩眼淚汪汪，唐秦也不推辭，拿過劇本來，看了起來。

  如果實際拍攝起來，這第一場戲和第二場戲中間的休息準備時間，叫作轉場。

  也趁著這個時間，劇組裡開飯了。

  唐秦接過盒飯，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胡占凡也領了一個盒飯，盒飯里兩個菜，一葷一素，米飯饅頭管夠，他吃得津津有味，是啊，多少年沒有在片場吃飯了。

  這頓飯，把他又拉回了那曾經的流金歲月，他不禁有些感謝這位年輕的導演，不是他，自己不會來片場，不會收穫這麼多。

  「當年拍西遊記時，唐導一人每天兩個豬蹄，」任鳳坡與胡占凡坐在一起，「這是楊潔導演特批的，我們啊，整天就是白菜土豆蘿蔔，小唐一開始，一亮相，就把大家都鎮住了。」

  可是，那是有準備時間的，一部西遊記拍了那麼多年，現在，唐秦一人要配合林芳兵飾演武松，西門慶和武大郎三個人物，這麼短的時間，嫂誘武松，棍打西門慶和大郎回家三個情節，這人物和劇情跨度也太大了。

  打虎英雄，風流浪子和憨厚老實人，這種節奏和身份的轉化，這也太考驗人了吧？？

  不過，剛才武松演得很好，倒讓胡占凡更升起了要看下面表演的心，他決定不走了，看，就要看到底。

  「唉，小唐沒問題，當年女兒國那一段，楊導很不滿，可是一晚上時間，他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任鳳坡又給胡占凡拿過一個盒飯，兩人邊吃邊聊，「沒事，沒事……」

  胡占凡看著唐秦，要是換了普通人，要是在片場，如此快節奏的身份轉變，那得演成什麼德行？

  「哎，老任，別拿了，兩個盒飯夠了……」胡占凡再一抬眼，他已經吃了兩個盒飯了，唉，人老了，第一次中午吃這麼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