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2月31日下午四點十二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最後一次落日西沉。
夕陽無限，染黃了北影廠，染黃了京城，也染黃了寒風中搖曳的樹木和遠處的青山……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流穿梭，車和人走過這個下午，也走過了這個充滿了理想和自由色彩的時代。
火車站候車大廳里，唐秦行走在洶湧的人潮中，他要回琴島，參加二姐唐楚的訂婚禮，可是，今天他不是一人回去。
眾里尋她，當那熟悉的身影從車上走出，四處張望的時候，唐秦就興奮地揮動著手臂……
馬蘭也看到了他，她的臉上，好象瞬間就被點燃了，彩霞雲暉，讓她沐浴在金黃的光影中……
「哎，這是怎麼了？」人潮洶湧，唐秦好不容易擠過去，接過馬蘭手裡的大包小卷，可是的眼角卻氤氳了晶瑩的淚花。
「沒事。」馬蘭慢慢又笑了，她笑著看著眼前這個日思夜想的人，沒錯，他真真切切地就站在她身邊呢。
唐秦摘下手套，輕輕為她揩去眼角的淚珠，這一抹晶瑩，是八十年代最後的潔白。
從合肥開往京城的火車坐上了京城開往琴島的火車，軟臥包廂外，終於不再是嘈雜與陌生人的流動。
他們所坐的是一輛T字母冠頭的特快列車，普通的火車運行時間長，每個車站和一些只有三五人下車的時候都要停車，而特快列車運行的速度較快，一般只在省會城市、副省級市、和部分地級市車站停靠。
而軟臥不但價格昂貴，還需要一定行政級別或者有點地位的的特殊人群才可以享受到。
「這還是我第一次到琴島……」馬蘭依偎在唐秦身邊，享受著這難得的二人世界與靜謐時光。
「那以後就常去……」唐秦輕輕地嗅著馬蘭的秀髮，此時，窗外，平疇沃野之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再看眼前笑語嫣然的馬蘭，此時，風景與你俱好……
夜晚，車廂里寂靜下來。
不同於硬臥晚上有乘客在走廊走動、喧譁，休息受影響，軟臥相對安靜、安全，條件好些、鋪位軟些、價格貴一些。
聽著隔壁的軟臥里有旅客自帶收錄機在車廂里收聽鄧麗君的歌曲，唐秦就打量著熟睡中的馬蘭。
馬蘭的睫毛很長，臉色也很能平靜，幸福的臉，有一種從心內煥發出的光彩。
唐秦慢慢站了起來就走到馬蘭身旁，馬蘭卻馬上睜開了眼睛，「哎，我睡不著……」唐秦就在馬蘭身邊躺下了。
兩人都沒有言語，靜靜地聽著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響……
「嗯，你說，我見了阿姨，叔叔，姐姐……我，我該怎麼樣……」馬蘭心裡還是忐忑，終於打破了平靜。
唐秦就笑了，「你這句話，應該反過來問，我爸我媽和我姐見了你，他們應該怎麼樣……」
二姐唐楚把電話打到北影廠，要求唐秦必須回家參加她的訂婚禮，還傳達到老媽趙明荔的要求，「你過完年就二十六了，該帶女朋友回家了，我看，馬蘭最好……」
……
海風獵獵，寒風呼嘯，琴島已是三九寒天。
黃海之畔，海浪被凍成各種形狀，象黃色的碧玉，又象石刻的凋塑。
就在這寒意逼人的火車站，卻是人頭攢動。
「叔叔，阿姨……」
簡單的兩聲稱呼，立馬就讓站在這裡等了半天的唐長遠和趙明荔笑開了花，「哎，哎……」兩口子忙不迭地答應著。
「坐了一路的火車，累了吧，餓嗎，走，咱回家，家裡暖和……」
「媽，我餓了。」唐秦順手把行李遞給未來的二姐夫，他跟二姐唐楚都是學校的老師，二姐夫笑著把行李接過去，卻惹來二姐的白眼。
嘿，小舅子使喚姐夫，不用白不用。
「媽，你沒聽著，我餓了……」
「我問馬蘭，沒問你。」趙明荔親熱地挽著馬蘭的胳膊，根本沒空搭理自己的兒子。
「小僧同志，我問你，失寵是什麼感覺？」二姐唐楚笑著就給唐秦頭上來了一下子，剃光頭時彈習慣了，這留了長發手下還是毫不留情。
唐秦看著母親的笑臉，她是京劇演員，馬蘭是黃梅戲演員，兩人舞台上的事兒，有說不完的話……
「嗯，你二姐明兒訂婚，大家一起吃飯，親戚朋友認識一下……」趙明荔越說越高興，走到計程車跟前，拉著馬蘭上車，車子就直接開走了。
只剩下風中凌亂的一家人，唐長遠抱歉地看看未來的二女婿，嗯，今天的主角不應該是他嗎？
……
人的一生中有幾件事是非常神聖的，訂婚就是其中一件。
在秦灣人心中，訂婚是僅次於結婚的大日子。
「……你們AH訂婚，男方家需要準備什麼啊……」趙明荔回到家，吃完飯，也沒有放開馬蘭的手。
「嗯，我們琴島訂婚，男方家是要準備一些東西的，什麼訂婚戒指、禮金(俗稱訂婚錢)和小六樣，按老輩的傳統，還要準備兩個紅包袱、兩條紅腰帶、兩套衣服……」
「小楚，去洗蘋果去。」趙明荔扭頭吩咐女兒，轉過頭支取卻繼續說道，「琴島話，婆婆的襖穿到老，婆婆還要準備兩套衣服中，棉襖是少不了的，棉襖貼心而且有里有面兒……」
聽著老媽興奮地說個不停，唐楚委曲洗了一整個果盤的蘋果，唐秦伸手就想拿，她啪地打掉弟弟的手，「給客人先吃。」
她沒吃蘋果就酸得厲害，她明天就要訂婚了，母親不應該跟她說說體己話嗎，可是趙明荔好象把她這個女兒給忘了。
「什麼都可以吧。」馬蘭瞅空看了一眼唐秦，兩人目光里儘是甜蜜。
「哎，小郭，吃蘋果啊。」唐長遠這個老丈人沒辦法，只能親自招呼起二女婿來。
「對了，明天，你二姐到財寶金樓挑首飾，唐秦帶你一起去。」見到馬蘭，趙明荔是哪都滿意，生怕她跑了似的，乾脆就囑咐自己的老兒子，明兒一早也去挑一件首飾，這就是不是訂婚的訂婚了。
哦，馬蘭羞澀地笑了，她低下頭，再抬頭時已是滿臉紅霞，眼波流動……
……
財寶金樓，琴島一家老字號，新人訂婚大都是到這裡選擇首飾。
馬蘭挎出車來，她羞澀地咬著嘴唇看著金樓的招牌。
無數次在夢裡，她都會夢到唐秦把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
「走吧，想什麼呢？」唐秦看看一臉幸福的馬蘭，毫不避諱地拉起了她的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