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墨翎便又轉向墨麝，收斂了笑容，臉上只有堅定和認真。

  為了她，也為了他，這一戰，他必須要贏。

  一剎間，墨翎提劍驀地攻了上去，身勢凌厲如風，招式中有著決絕的意味。他侵到墨麝近前提劍便刺，絲毫不見猶豫。

  然而那墨麝甚至連動都沒動，便輕易化解了他進攻的招式，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後退。墨翎向後騰空翻去，卻未停頓，落地的瞬間借力又向墨麝攻去。他的招式咄咄逼人，手中一柄銀劍來回翻飛，似是有生命一般讓人眼花繚亂，幾乎沒有破綻。但他每次攻近墨麝的時候總是被他毫不費力地順勢化解掉。

  就這樣一攻一守，兩人打鬥了許久，看似兩人勢均力敵不分勝負。但以百鬼子這些人的武功修為又怎麼看不出來，與其說打鬥，倒不如說墨麝在逗弄小孩子。他至始至終腳沒有動過地方，只是一招一招地抵擋墨翎的攻擊，看起來頗為悠閒。這樣下去，墨翎根本連一分勝算都沒有，隨著這麼猛烈的攻擊，恐怕他是撐不了多久的。

  百鬼子等人看著墨翎的攻擊都不禁眉頭緊皺，頗為擔憂。

  而墨翎似乎沒有感覺到當前的形勢一般，依舊沒有放緩攻擊的速度。只見他又飛身向墨麝急速襲去，到了墨麝身前他手中的劍忽如靈蛇一般，墨麝也眯了眯眼睛有些認真地抵擋著，就在他擋下了墨翎的劍時，一抬頭便見墨翎右手一翻，驀地有數不清的銀針向墨麝刺去。這卻是墨麝沒有想到的，他有些急忙地躲閃，向後退了一步又用內力逼開那些淬著毒銀針。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隨著那些銀針落地，墨翎又攜劍刺了過來，直對他的胸口。

  墨麝的眼中殺機一閃，他迅速移動著身軀，讓開胸口避開要害，接著手掌運氣直直向著墨翎的胸口拍去。而看到他的動作，墨翎非但沒有躲，反而迎了上去！

  「不要！」沈希萌忽然叫了起來。

  可一切都晚了，那一掌重重地擊在墨翎的胸口，他驀地噴出一口鮮血，噴了墨麝一胸口，暈染在他那黑色的衣服上然後消失。而墨翎那拼死的一劍也只不過在墨麝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劃破了他胸口的衣裳，有一些血絲滲了出來。

  就在墨翎中掌向後飛出去的時候，墨麝追了上來，墨翎只得抬劍抵擋，誰料墨麝竟伸手指夾住他的劍鋒，然後一用力，墨翎的劍竟碎斷了……

  墨翎重重地摔在地上。

  「墨師兄！」

  「墨翎！」

  沈希萌及百鬼子他們同時驚叫起來。沈希萌拼命地想要朝他跑過去，卻被身後兩人緊緊按住，絲毫不得移動。沈希萌怒火攻心，回頭對著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張口便咬了下去，這一口她是使出十足力氣的，可那人卻一絲不動，像是沒有感覺一般。

  墨翎嘴角還流著血痕，經過一番打鬥，他左臂上的傷口更大了，血不停流出來，卻不是鮮紅色，而是有些發黑。

  這一掌墨翎受的結結實實，應是受傷極重，他稍稍動動身子，就又從嘴角嘔出些血來。眾人都極為擔心，他現在的狀況看來，似乎連走動都成問題。他的手裡握著的，是那把被折斷的劍，他用劍撐著地想要站起來。

  而此時，墨麝則慢慢地向他走了過來，嘴角還帶著有些滿意的笑，「看來是我輕敵了。你沒讓我失望，看來我應該認真對待你了。」說著，他亦抽出了劍。

  沈希萌倒吸一口冷氣，之前的打鬥中墨麝根本沒有拔劍，而墨翎似乎已經拼盡全力了。現下墨翎受了如此重的傷，怎麼經得起墨麝的攻擊！

  「住手！」沈希萌衝著墨麝大喊，「墨師兄受傷這麼重！你這樣他會死的！」

  「這是他自己選的路，怨不得誰！」說著便提劍飛身刺去。

  墨翎見他向自己襲來，忙就地翻身一滾，避開他的攻擊。他試圖想要站起來，卻力不從心，由於剛才的躲避他劇烈咳嗽起來。墨翎忍痛提起內力封住自己幾處大穴，藉此暫時止住傷勢。

  身受如此重的內傷還動用內力是相當危險的。百鬼子在旁邊看的直皺眉，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雖然躲過這一次攻擊，但墨麝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而是緩緩向他走去。

  此時的墨翎是從所未有的狼狽，左臂上是被自己劃出的傷痕，現在還在流血，他的整個袖子都快被染成黑紅色了。嘴角還掛著血痕，手中的劍也斷了，然而墨麝卻是好整以暇的。墨翎自嘲地一笑，丟掉手中的斷劍，擦了下嘴角的血。

  沈希萌在一旁看著心急如焚，她卻忽然想起些什麼，驀地掙開按著她的兩人，從懷中取出一把精緻的銀色匕首來，拿匕首柄上還碎碎鑲著些細小漂亮的寶石。正是從前他送給她的那一把，並教她練了一個保命的招式。

  「墨師兄！」她衝著墨翎喚了一聲，然後抬手將那把匕首拋給他。

  墨麝看到那把匕首，神色一怔，不過只是一瞬，他就恢復了正常。

  墨翎看著手中的匕首，有一刻的失神。那是他娘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那個美麗溫柔的女子，死前告訴他，這把匕首帶在身邊，她無論在哪裡都會保護他的。

  之前，他將它給了沈希萌，這個第一個讓他想要保護的人。他已經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了，已經不需要別人保護了，所以，就讓娘幫他守護這個她想守護的人吧。

  然墨麝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回想往事，他又向墨翎逼近過來。墨翎翻身而起，將那把匕首橫擋在胸前，連退幾步。墨麝步步緊逼，手中一柄青鋒霸氣十足，卻又刁鑽難對，一劍一劍直指要害。墨翎被逼的極為狼狽，再加上身受重傷，連躲閃都頗為吃力，只有左右躲閃的餘地。然而隨著墨麝的攻勢越來越凌厲，他已經漸漸抵擋不住了。

  墨麝一劍刺了過來，墨翎連忙舉起手中的匕首抵擋，卻被那劍上的力道推得猛然後退，他收住手握匕首的力度，猛地向後翻去避開墨麝的攻擊。

  現在兩人間的局勢完全和最初反過來，變成了墨麝追，墨翎躲。只可惜墨翎並沒有最初墨麝那般躲得悠然自得，反而是狼狽不堪。眾人心中都為他捏了把汗，以墨翎現在的狀態，恐怕撐不了多久的。

  而墨翎似乎完全沒有進攻的意思，只是一味躲閃，這樣也就意味著，他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蜀山眾人都頗為擔心，墨翎應該不是這種輕易放棄的人，更何況現下的情況關係到沈希萌的性命。如此說來，墨翎更像是在等待什麼時機。

  眼前這種形勢不知持續了多久，大家卻始終沒法放下心來。即使是已經盡力躲閃了，受傷的墨翎卻無法避開墨麝所有的攻擊，有時候甚至只能在減輕力道的情況下承受下來。眼見墨翎已經快到極限了，而墨麝卻依舊不依不饒。

  墨翎倒在地上劇烈地喘息，似乎現在呼吸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痛苦，手臂的傷口依然在流血，但這恐怕不是最要緊的。墨麝之前那一掌應是傷他極重，他眉頭緊皺，似乎輕微的移動都會給他帶來劇烈的疼痛。

  墨麝眼看已經走到墨翎身前了，而墨翎看似已經無法移動了，眾人甚至已經都無法看下去，寧安瑾，薄野楓篁和翦瞳手都已經按在劍柄上，百鬼子雖是不動聲色，但也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然而就在此時，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墨麝忽然身形大震，驀地抬手捂住胸口，口中嘔出一口血來！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有些呆怔地看著墨麝。在他與墨翎的打鬥中他一直都是占上風的，墨翎唯一一次傷到他的機會也只不過是劃破了他的衣襟，只在他胸口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墨麝不可置信地看著墨翎，睜大的眼睛中滿是疑惑，「你……」他剛開口便有鮮血湧出來，他好像是十分勉強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勢。

  過了許久，墨麝才回過神來，似乎是相通了些什麼，他沖了墨翎意味不明的笑了，「想不到你竟可以做到這步，真可謂是步步為營！啊哈哈哈哈……果然是我墨麝的兒子，無論你怎麼否認，你身上都流著我的血，你天生就是做殺手的！哈哈哈哈……看來蓮火門的門主之位，非你莫屬！」邊說邊有血從他嘴邊流出，「恐怕那時你是故意承受我那一掌的，而你竟事前服下了毒藥，讓毒溶在你的血中……在我胸口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然後你吐出的血則從傷口滲了進去進入我的血中。之後又一直躲避我的攻擊，逼我動用內力，讓毒在我體內流轉，直至心肺……好絕妙的一招。」

  墨翎只是倒在地上定定地看著他，那漠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是看著一個完全和自己無關的人。

  同樣的，墨麝也在審視著他，「至於你為什麼會沒事……恐怕你事前就封了幾道大穴阻止毒過早流入心肺。」說著又看向他那條受傷的手臂，「你自己劃出的傷痕，恐怕也是為了放出一部分毒血，來為你爭取時間吧！」他有一瞬的沉默，之後卻又笑起來，那是種讓人膽寒的笑，「只可惜你這招天地同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你自己也中毒頗深了吧！就算封住了幾處大穴，現下毒也該攻入心肺了！你……是想和我同歸於盡？」

  墨翎並沒有答話，反而是猛地嘔出了口黑血！看來墨麝所言卻是事實，墨翎已經中毒頗深了。他掙扎著站起來，卻似乎腳步已經不穩了，手中卻緊緊握著那把精緻的閃著寒光的匕首。

  「來吧。殺了我，用你手中那把匕首殺了我。」墨麝卻在這時忽然出聲道，「不是一直恨我嗎？你娘也是因我而死的，殺了我你就自由了。」他的聲音中有說不出的蠱惑意味。

  墨翎像是神志不清了一般，緩緩地提著匕首向他走去。

  「對，就是這樣，用你手中的匕首親手殺了我，你就得到你想要的生活了，再也不會被我左右。」墨麝的聲音扔在繼續，他的聲音猶如慈父在教誨自己的小兒子一般。

  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到，一時之間竟沒有一人有所反應。

  眼見墨翎已經走到了墨麝身邊，手中的匕首也抬了起來。

  太陽照在匕首的刀鋒上，忽然折射出耀眼的光亮刺得沈希萌眼前一痛，她猛然回過神來，看著墨翎就要親手殺掉自己的父親。

  「不要！」一道因為著急而顯得有些尖利的聲音劃破這詭異的靜寂，同時也喚回了墨翎的神志。

  他有些茫然地看看眼前的墨麝，又回頭看向沈希萌。

  「墨師兄不要！你不能殺他！」沈希萌大口地呼吸，似乎是剛才緊張的情形讓她忘記了呼吸一般，「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他是你爹啊，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是你爹，如果你殺了他，你就真的一輩子無法擺脫他了，你會永遠活在痛苦悔恨之中！」沈希萌一口氣說完這些，直直地看著墨翎那雙淡漠的眼睛，像是能一直看到人心裡去。

  只聽清脆的一聲輕響，墨翎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他有些嘲諷地笑著看向面前不停嘔著血的墨麝，輕輕道：「我不殺你。我不會一輩子受你擺布。」

  說完這句話他就直直地摔在地上，口中的血更是可怖地不停湧出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立時向墨翎衝去！

  「墨師兄！」沈希萌蹲在他身前卻又不敢動他，恐怕觸及到他的傷勢，她只得用手不停地擦著墨翎口中湧出的鮮血，直到那血染了她滿手卻怎麼也不停，「墨師兄你別嚇我，你醒醒啊！墨師兄……」同時奔涌而出的，還有她如斷了線的眼淚。

  寧安瑾扶住哭的像是隨時會暈過去的沈希萌，右手放在墨翎的脈搏處把脈，然後那總是溫潤如水的眼中凝滿了擔心，「墨翎中毒已深，恐怕已經攻入心肺，馬上把他抬到房間中治療。我這就飛鴿傳書家父家母，讓他們快馬趕來救人！」

  「墨師兄……你不可以死……求求你……」沈希萌用力握著墨翎的一隻手努力睜大眼睛，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這時墨翎卻似乎突然清醒了，他睜開已經有些迷濛的眼似是在尋找些什麼，當看到沈希萌的時候像是有一刻滿足。他那不停湧出血來的薄唇輕輕開合，似是在說些什麼。

  沈希萌反應過來，立刻湊近了仔細聽。

  「喜歡你……我……喜歡你……」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

  說完這句話，墨翎就閉上了眼睛，一張俊逸的臉上再無生機。

  沈希萌怔住了，下一刻她緊緊抓住墨翎的手，用力點頭，哽咽道：「我聽到了！墨師兄，我聽到了……我也……喜歡你……真的！墨師兄你一定要沒事……咳咳……等你，等你好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只要你不嫌我煩就好……咳咳咳……」

  這句話一出，站在旁邊的薄野楓篁忽然怔住了。

  良久，他那艷麗的紅唇漸漸扯開一個輕輕的弧度，臉上亦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眾人只得連忙將墨翎抬起來送去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