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萌微微一怔，收了收挺著的肚子，沖言舞咧了咧嘴問候道：「早……啊。吃了沒？」

  言舞看了看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輕聲道：「蜀山眾人已經到蓮火門了。」

  沈希萌驀然怔住，她定定看著言舞，過了許久才咽了口口水道：「那……那墨師兄……」

  「他自然是也來了。」言舞輕笑一下。

  沈希萌忽然慌了起來，「墨師兄怎麼可以來！不行……」她抬頭看著言舞，哀求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去勸他走好不好！」她緊緊抓著言舞的手懇求。

  言舞輕輕掙開她的手，說道：「墨翎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你認為他會走嗎？」

  沈希萌一愣，也不說話了。是啊，墨翎的性格她很清楚不是嗎。他決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更何況他已經來了，要讓他回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沈希萌抬頭看著言舞，「我可以去見他們嗎？」

  「我來便是帶你去見他們。」言舞打開房門，說道，「走吧。」

  沈希萌連忙跟在她身後出了房門，那看守在房門前的人則是跟在她們身後。這些人並沒有將沈希萌五花大綁，想來也是覺得她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她跟在言舞身後在蓮火門中走著，這裡是頗為氣派的卻並不繁瑣，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盡顯一片肅殺之氣。沈希萌邊走邊想，幸好沒有偷跑，就算偷跑這麼大的地方路痴的她也一定跑不出去。

  似乎是很多天不見了，不知道師父他們都怎麼樣，她一個人在這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呆了這麼久本來就格外想他們，更何況這裡的人對她並不友好。只是她現在心裡又很是矛盾，一方面期待著見到這些最親近的人，另一方，她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沈希萌不知道跟著言舞走了多久，終於到了一片開闊之地，仔細看看，似乎是類似習武場之類的地方。

  沈希萌左右看看，一眼便看見蜀山一行人。百鬼子，寧安瑾，墨翎，薄野楓篁，翦瞳一個不少！看到他們，沈希萌忽然覺得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下來了，這些日子裡一直壓在她心中的那種不安與恐懼全部都消失無蹤了。

  她的眼淚一下便出來了，沈希萌衝著他們使勁招手，帶著哭腔大聲叫道：「師父！寧師兄墨師兄薄野師兄翦瞳！」

  眾人看見她心裡也是一定，雖然知道在將他們引來之前應該不會傷害沈希萌，但真正看到她才心安了下來，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希萌！」翦瞳那清脆的聲音響起，「希萌你沒受傷吧！我好想你……」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來，也帶了哭腔。

  「我沒事……你們都還好吧……」沈希萌也是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她又把眼睛轉向其他人，最後落在墨翎身上，「墨師兄的傷怎麼樣了……」

  「師兄身上的傷已經好些了，你別擔心……」翦瞳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兩個人隔著老遠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對話，跟許仙白娘子分別似的，而言舞就充當了那法海的角色。

  沈希萌想要走過去和大家說話，可是剛邁開腳步，前面的言舞便抬起一隻手臂擋住她，「你現在還不能過去。」這下法海的名號是坐實了。

  沈希萌這才想起來看看周圍的人，除了蜀山一行人，其他的想來都是蓮火門的人，當她將目光轉向習武場中的高台上時，沈希萌看到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色錦緞，雖然他只是坐在那裡，不言不語，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但卻讓人無法不注意他，甚至讓人不寒而慄。沈希萌眯著眼睛仔細地看著那人，驀地回頭看向墨翎，卻正見墨翎也在看著那人，他臉上沒有表情，可那雙墨色的眼眸卻閃爍不定。

  沈希萌這才回過神來，這人，一定就是蓮火門門主，墨翎墨師兄的爹。因為，他與墨翎有著十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他的臉上冷若冰霜，讓人無法直視。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深潭死水一般沒有任何波瀾，但沈希萌卻有種感覺，就算他殺掉這裡所有的人，他也不會眨下眼。

  似乎是感覺到了沈希萌的目光，那人竟抬眼向她看過來。只是一秒的對視，沈希萌卻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只覺腿上酸軟了起來。那眼中的殺機，連沈希萌這般遲鈍的人都可以感覺得到。

  此時，那坐在高台上的人開口了，「不知蜀山百鬼子帶著這麼些人來我蓮火門有何貴幹？」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帶著一種蔑視一切的語氣。

  百鬼子呵呵一笑，伸手指向沈希萌，不卑不亢地道：「我蜀山的弟子被門主請來蓮火門做客，我這個做師父的又怎麼能不來看看呢？」

  「將她帶到這裡來是為了蓮火門的家事。」那人並不看百鬼子。

  「那這便也牽扯到了我蜀山的家事。」百鬼子倒是方寸不讓。

  「放了她。」此時一直沉默的墨翎開口了，他定定注視著高台上那個人，有一種決絕的味道。

  這時，台上那人看著墨翎，眼睛裡有輕蔑的神色，「沒有完成蓮火門的任務，結果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這一點恐怕不只墨翎，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清楚。沒有完成蓮火門下定的指令，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自然知道。」墨翎頗有些嘲諷地一笑，他拔劍出鞘，然後淡然道，「放了她，我自會履行承諾。」

  「不要！」沈希萌忽然衝著墨翎大叫起來，「墨師兄你不可以死！」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她將拳頭攥得緊緊的，滿眼仇視地看著高台上的人，「你憑什麼叫墨師兄死，難道就因為他沒有殺人？沒有殺人有錯嗎！」

  「憑什麼？」那人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笑了起來，「就憑我是蓮火門的門主，而他，沒有完成任務。你說得對，在蓮火門沒殺人就有錯，並且，還得死！」

  沈希萌被他震得愣住，可等到回過神來徹底被他那囂張的態度激怒，她像一隻炸毛的貓一般拔腿就想向他衝去，卻被身後兩人按住動彈不得，只得對著他的方向拳打腳踢，「不許你傷害墨師兄，絕對不許！我今天和你拼了！」

  那人只是掃了她一眼便不予理會，只是看向墨翎，「不過現下倒有個法子可以讓你將功補過。」

  眾人聽他這麼說也都向他看去，等著他說話。

  「墨麝，不許你傷害她。」墨翎直視那人一字一頓道。

  原來那蓮火門的門主叫做墨麝。

  墨麝卻笑了起來，指著沈希萌道：「我要你，親手殺了她。」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顫。

  翦瞳已經驀地挺身而出，衝著墨麝吼道：「你敢動希萌一根毫毛我翦瞳就平了你這蓮火門！說話算數決不食言！」

  再看寧安瑾與薄野楓篁，手已經按上了劍柄，只等拔劍出鞘。

  墨翎卻忽然怔住了，耳邊似乎有時間倒流的聲音，將他帶回年少時分。

  他一時精神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躺在血泊中的小小黑貓。那隻最終死在自己手中的那隻小黑貓。

  「你是蓮火門的少主，將來註定要繼承蓮火門，你不可以有喜歡的物事。」那冰冷的聲音似乎仍然縈繞在耳邊。

  墨麝不去理會劍拔弩張的蜀山眾人，只是笑著看著墨翎，「這些你從小便知道的不是嗎？你註定不可以有喜歡的人。若要怪，便只能怪你沒有管住自己的心！」

  一向冷靜的墨翎竟似有些迷惘，他輕輕搖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墨麝。

  「去吧。親手殺了她。殺了她你便再沒有束縛了。」墨麝的聲音繼續響起，有著蠱惑的意味。

  墨翎眼神有些迷茫，他轉過頭去看著沈希萌，似乎在掙扎些什麼。

  墨麝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從小墨翎所接受的教誨便是服從，這些年來，即使再不情願，內心再反抗，他的潛意識裡對自己都是畏懼與服從的。

  這時便見墨翎緩緩拔出劍，看著不遠處的沈希萌。

  沈希萌什麼也不說，甚至動也不動，她只是定定看著墨翎。

  下一刻就見墨翎忽然動作，手中的劍劃出一個劍花，反手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痕！

  沈希萌不禁驚叫出聲，「墨師兄！」

  血從墨翎的手臂上緩緩流出，染紅了衣袖，他卻絲毫不在意，轉過身去看著墨麝，

  「我不會傷害她。沒有完成蓮火門的任務，要懲罰便動手吧。不過，放他們走。」

  墨麝眯了眯那雙陰鷙的眼睛，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頓了頓他又開口，似乎眼前這種情況也在他的預料之中，「既然你不願意殺她，那麼這樣如何，你與我比一場，若你贏了，你便是蓮火門的門主了，願意怎樣做隨你。但若是你輸了……」他的話就說到這裡為止。

  墨翎驀地抬起頭來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最終下定決心一般，輕啟淡色唇瓣，「好。」

  墨麝卻笑出聲來，「不要與明知不敵的對手對戰，這是我從小便教你的，你應該記的吧。」他話鋒一轉，聲音突然變冷，「我說的話你都忘記了？！」

  此話一出，當場的眾人都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壓迫感，還有那中間夾雜的凌厲的殺氣。

  墨翎握劍的手緊了緊，正視著他，「開始吧。」

  墨麝笑了，他一字一頓說：「好，我成全你。」

  墨翎卻忽然看向一直看著自己的沈希萌，淡淡笑開了。那是沈希萌從來沒見過的表情，那麼輕柔的笑，其中甚至包含著一些寵溺，那笑容頓時攝住了沈希萌的心神，她甚至忘記了當前的緊迫形勢，也跟著痴痴笑了起來。

  隨後墨翎便又轉向墨麝，收斂了笑容，臉上只有堅定和認真。

  為了她，也為了他，這一戰，他必須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