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不想殺你的。」顧瀟的手漸漸滑到了沈希萌的脖頸，輕輕摩挲著，「還記得那晚在屋頂上麼？」

  隨著他的話，沈希萌也像是陷入了回憶。

  又回到了那個月華清亮的夜晚。

  正是那天晚上，她才得知了顧瀟幼年便失去了父母，並且沒有什麼兄弟姐妹。

  顧瀟那輕柔的聲音響起，「那日你問我逍遙山莊好玩麼，我告訴你不好玩吧……」

  沈希萌望著他想了想，那天他確實是說不好玩的，她想她現在可以明白他說那句話的原因了。

  「那裡對我來說是個噩夢一般的地方，又怎麼會好玩。」顧瀟為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只要在那裡一日，我便會想起我幼年時的經歷，以及我做過那些事……」

  沈希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繼續聽著他說下去。

  「那天晚上你對我說，若是我願意你可以給我當親人，你說那樣我就不會寂寞了。那一刻，我是真的打算放棄一切帶你走的……可是，你還是拒絕了我。」

  拒絕了他？沈希萌有些疑惑，她何時拒絕了他？

  忽然想到了零碎的畫面，莫非他是在說他要吻她的事情？

  顧瀟依然在獨自說著，「從那一瞬我就明白了，我註定是要在地獄裡永世不得超生的，沒有人願意與我一起，沒有人可以屬於我的……也是從那日起，我對你有了殺心。我得不到的東西，不如都毀掉……」他想了想，「後來我與你下了毒，你只對我言聽計從，你終於可以屬於我一個人，但是，你卻不會像從前那般對我笑了……」

  沈希萌身子一震，顧瀟的手依然停留在她的脖頸上。然而她卻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顧瀟不會傷她。

  「顧大哥……」沈希萌輕聲喚道，「不是這樣的……不是沒有人願意與你在一起的，希萌願意與你在一起，希萌願意做顧大哥的親人的！只是，只是就算是親人也不能完全屬於一個人的。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完全屬於一個人的……」

  顧瀟微微一怔，隨後綻開個清麗的笑容，「是麼？沒有人可以完全屬於一個人麼？從小我所學會的便是，握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才是可以相信的……不會背叛自己的……」

  不知道為什麼沈希萌看著他那種有些迷茫的表情竟感到很是心疼，她伸手握住顧瀟的一隻手，她輕輕說道：「就算是現在，希萌依然是想做顧大哥的親人的……」

  「已經……太晚了。」顧瀟柔聲道，他唇角帶著笑。

  「不晚不晚的！」沈希萌聽了他的話急忙道，「一點都不晚！真的，顧大哥，從今天起希萌就是你的親人了……」

  只是不等她說完，李渝立時打斷，「從今天起？他就沒有明天！若是今日不除掉這個江湖禍害，怎能為我徒兒報仇！以後武林哪裡有安寧之日！」

  沈希萌連忙看向李渝，焦急道：「李掌門，求求你了！你放過顧大哥吧……他也是可憐人！他經歷這些事，從今以後一定不會再做壞事了……求你放過他吧！」

  「休想！」李渝怒聲道，「你這個無名小輩就不要再多說了！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放過這個禍害！若不是看在百鬼子的面子上，我非要收拾你這個小輩不可，你閃開，我今日要替天行道！」

  「不行！」沈希萌忽然擋在顧瀟面前，「你不能傷害顧大哥，顧大哥已經夠可憐了……你若是，若是一定要報仇，不如……就報在希萌身上好了！求你放過顧大哥！」

  「胡鬧！」百鬼子聽了她的話立時呵斥。

  「師父……」沈希萌哀求地看向百鬼子。

  然而百鬼子卻沒有平時那種拿她沒轍的無奈表情，他頗為嚴肅，「不許再胡鬧！顧莊主他既然做了那些事，他自己也承認了，他就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沈希萌眼中蓄著淚水，卻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她只能怔怔地看著百鬼子。

  她身後的顧瀟輕輕笑了笑，「希萌，不用這樣。從很久以前我便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因果報應早已註定，逃不過的。」

  「顧大哥……」沈希萌看著他，卻只在他臉上找到釋然的表情。

  「這或許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顧瀟撫了撫她，「只是我倒是有些捨不得希萌……希萌，願意跟我走麼？」

  「走？」沈希萌有些疑惑，現在他還可以往哪裡走？

  還沒等她想出什麼來，顧瀟便自嘲地一笑，「我無法帶你走的，我是要下地獄的，即使我帶你走，我們也不會在一起……」

  沈希萌還沒反應過來，顧瀟的身子忽然一歪，竟直直向下跌去。沈希萌一驚，連忙架住他想要扶著他，可是卻沒有扶住。連著她一起被拖到了地上，顧瀟倒在地上，他嘴角帶著微微的弧度。

  鮮血從他嘴角流了出來，愈來愈洶湧。

  沈希萌駭了一跳，她連忙抱著顧瀟大聲道：「顧大哥！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顧大哥，你吐血了……」

  顧瀟搖搖頭，「沒關係的，都結束了，至少我可以死在自己手裡，這已經是對我厚待了。」

  「不要！不要……」沈希萌大大的眼睛裡有淚珠不停滾落，她隨便用袖子擦了擦，不住用手指摸去顧瀟唇邊湧出的鮮血，只是那血越來越多，她來不及擦。

  鮮血將她的手掌和衣袖都染紅了，然而鮮血卻不住地湧出。

  「顧大哥你不要這樣……你一定有解藥的！快點，解藥在哪？」她焦急地看著一直微笑的顧瀟，卻不見他說。

  「希萌，若是我能早些認識你，該多好……咳咳……咳咳咳……」顧瀟輕輕道，但是血卻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出來，他劇烈的咳嗽！

  沈希萌定時急了，她用沾滿鮮血的手背擦擦臉頰上的眼淚，卻將臉上也蹭滿了鮮血，「顧大哥，不晚的！以後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我是顧大哥的親人啊……」

  看著眼前的景象，眾人眼中也都有些不忍，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到沈希萌的抽泣聲。

  隨著鮮血不斷湧出，顧瀟也越來越虛弱了，他不住地咳嗽，卻還想說些什麼，「咳咳咳……希萌，來生……咳咳……若是有來生的話，希望還可以遇見你……咳咳……」

  「不要來生！不要來生……嗚嗚……」沈希萌的聲音帶了哭腔，「我們以後可以好好在一起的……顧大哥再也不會寂寞的……希萌會一直一直煩你的……嗚嗚……」

  顧瀟笑了笑，輕道：「來生吧……」他輕輕閉上了那雙沒有焦距卻依然清理好看的眼睛，有滴純淨至極的淚自他臉頰滑過，滴落在沈希萌的手背上。

  沈希萌怔了怔，她止住哭聲，「顧大哥你累了嗎？那你好好睡一覺吧……醒來以後就可以和希萌一起玩了……」她抹了抹顧瀟唇邊遺留的血跡，「不過你不能睡太久哦……那樣希萌會無聊的……」

  看到她這副樣子，翦瞳眨了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擔憂卻又怕驚到她，他輕聲喚著，「希萌……」

  但是沈希萌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依然抱著顧瀟的屍體呆呆坐著，嘴裡呢喃著些什麼。

  「希萌，你沒事吧？」見她沒有反應，翦瞳又提高了聲音問道。

  這次沈希萌倒是聽到了，她眼光怔怔地看著翦瞳，像是沒聽懂他說什麼一般。

  「希萌，你到底怎麼了？你不要嚇我……」翦瞳的聲音也顫顫的。

  沈希萌沒有說話，下一秒卻兩眼一翻地昏了過去！

  蜀山眾人心裡都是一驚。

  翦瞳驚呼一聲，「希萌！」

  眾人連忙圍了過去，寧安瑾手搭上她的手腕把脈，過了許久他嘆息一聲，「沒什麼大礙，只是驚嚇過度又有些傷心……」

  百鬼子點點頭，「這些日子太多事，也難為她了，早些帶她回去休息吧！」

  墨翎直接將倒在地上的沈希萌橫抱起來，沒有再看其他人，抱著她朝房間走去。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所有的謎團都解了開，只是這些都發生的太過突然，眾人還是有些無法相信。

  百鬼子看向向空派掌門李渝，「不知這樣的結果，李掌門還滿意否？」

  「哼。」李渝看了看地上顧瀟的屍體，輕哼一聲轉身帶著向空派弟子離開。

  事到如今，顧瀟也已經死了，他再也無法說出什麼來。

  向空派的人走了，百鬼子又看向其他五大門派的眾人，「發生這麼多事，蜀山對大家不住，只是事情到了這裡也只能這般，大家先散了吧。其他事明日再說吧……唉……」

  五大門派的人俱是點點頭，也都離開了，只是現在離天亮也沒有幾個時辰了。發生了這麼多事，恐怕今夜不會有人可以再睡得著。

  待人都走後，百鬼子看了看自己的幾個弟子，沉聲道：「將顧莊主的屍體好好安置，改日好好安葬吧，也是可憐之人……」

  「是。」幾人答應著。

  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沈希萌才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窗外午後燦爛的陽光，有一瞬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察覺到她醒了，墨翎走到床邊看著她。

  沈希萌看到墨翎，輕聲喚道：「墨師兄……」

  「嗯。」墨翎見她沒事，折身來到桌邊倒了杯茶水遞給她，「喝些水吧。」

  沈希萌坐起身來卻覺得渾身都疼，她忍著痛結果茶盞喝起茶水來，她的嗓子確實渴得要冒煙了。

  忽然間她想起什麼來，她焦急地看著墨翎，「墨師兄……我，我昨晚做了個可怕的夢！這的好嚇人，我夢到……」

  墨翎卻只是定定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沈希萌忽然低下頭，小聲問：「墨師兄，小白呢？顧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