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整找了快一年，才從人販子手中一眼看中了你，你那時太小，在人販子手裡待了一段時間，便把之前的事忘了個七七八八。」

「人販子說，只要我買回去養幾個月，像你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會毫無疑問的把我當親爸，所以把車禍給賠的錢，全部用來買你了，你媽媽並不知道。」

「剛開始你媽媽也懷疑過，問過我，孩子他爸，我咋覺得孩子跟以前長的，有點不一樣了？」

「你媽這個人你知道，沒讀過幾天書，老實巴交的沒見識，我騙她說，孩子長大了，長開了，肯定跟以前不太像，她也就相信了。」

「後來的事，你大概都記得了，總之，你代替我那死去的孩子，活了下來，留在了我們身邊。」

原來是這樣啊。

曾經想不通的，到現在全部都通了。

難怪媽媽總是一口一個親女兒的叫，總是在她挨打的時候，護在她身前，因為媽媽根本不知道真相，媽媽她……

一直以為自己是她的親生女兒。

她唯一的獨生女。

柳柳蒼白的唇瓣動了動，「原來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

「那爸你既然花錢把我買了回來，把我當成你死去的女兒養在身邊，為什麼卻不肯對我好呢？」

柳柳紅著眼，倔強的看著柳丁元，這個曾經很熟悉，在現在卻顯得陌生的養父，「因為，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柳丁元搖了搖頭，「不是？」

柳柳質問，「那是因為什麼？」

柳丁元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因為接受不了……」

「每次我看到你媽媽疼愛你，喊你柳柳的時候，我就接受不了，覺得你霸佔了我女兒的身份，搶了她的愛。」

柳丁元自嘲的笑了笑，「很荒唐吧，明明是我把你帶回來的，明明是我要你替她活著的，可到最後真的到了最後，接受不了的卻是我自己。」

「如果我不是在意外中失去了生育能力，沒辦法和你媽媽再要一個孩子的話，我當初也不會想到這個法子，我也不會把你帶回來。」

「好了，能說的，我都說了，這個家裡以前不需要你，現在你找到了親爹親媽，就更不需要了，柳柳，不，現在該叫你遲筱了。」

「這裡破破爛爛的，不是你這個千金大小姐該待的地方，跟你的未婚夫回去吧，好好過你們的日子，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柳柳很想哭，可是她忍住了。

把所有的眼淚，全部往自己肚子里咽，聲音沙啞的像破風，「媽媽呢，我等她回來，見她一面就走……」

柳丁元道，「不需要見了，見了也是徒增傷感，走吧。」

柳柳搖頭，固執不肯離開，「我就見她一面，見不到，我不走。」

柳丁元嘆氣，「你執意要這樣，我也沒辦法隱瞞了，你媽媽她其實已經，死了……」

柳柳呼吸一滯，下一秒，渾身都在顫，「你說……什麼？」

柳丁元重複，「你媽媽她死了，在半年前，檢查出了癌症。」

柳柳兇猛的搖頭，「我不相信，就算得了癌症，媽媽她也不可能死的這麼快，這才半年的時間！！」

「她是自殺的。」柳丁元的語氣很平靜，像是早已接受了現實，「家裡本來就窮，她怕花錢，怕痛，所以，自殺了。」

難怪回來時，沒有見到媽媽，難怪家裡這樣邋遢，難怪柳丁元活的這樣狼狽，原來是媽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她難以接受，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可是，她好恨，她痛恨柳丁元。

她的眼眸，死死的瞪著他，眼裡充滿了仇恨，布滿了血絲，「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媽媽得癌症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媽媽死了，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她沖他嘶吼，模樣有些恐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你媽媽留了遺書，不讓我告訴你，她怕你難過，你本來過的就不好，她不想再給你的生活增加負擔。」

「她以為你說了不會回來，就永遠都不會回來，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柳柳眼裡的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心如刀絞。

「柳柳，我拿著你爸爸的錢，剛找了個老伴，明天就要搬走了，你也走吧，你不屬於這裡的。」

「不過走之前，去你媽媽的房間看一眼，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帶走的，畢竟我搬走後，這裡會有其他人住進來，東西也會全部丟掉。」

「放心，你媽媽走後，我就一直住在客廳，她的房間，我沒有再進去過，更別說動過了。」

柳柳二話不說，就往媽媽的房間里去。

察覺到有人跟上來，她回過頭，「阿南，讓我一個人待會兒，一會兒就好。」

楚南抿著唇，沒有說話，也沒有跟上去。

看到柳柳單薄的身影，他突然有些後悔，後悔把她帶回來，後悔讓她承受痛苦。

房間里上了厚厚一層灰塵，甚至布了許多蜘蛛網，一看就是許多年不曾有人進來，根本分辨不清從前的模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踏進房間的，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撥開蜘蛛網，用手拂去重重的灰塵，只知道自己整顆心都是麻木的。

麻木的連痛都不知道了。

隔了這麼久的時間，她終於下定決心回來一趟。

她想見媽媽，很想很想。

她一路上，都在忐忑不安，爸爸會不會把她趕出去，會不會不讓她見媽媽？

她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只是……她見不到媽媽了。

永遠都見不到了。

她從抽屜里找出一本老舊的相冊，用衣袖擦掉上面的灰塵，坐在髒兮兮的地上翻開了第一頁。

小時候家裡窮，因為要花錢，他們顯少照相。

這本相冊的第一張照片，就是媽媽抱著她拍的。

那時候，她五歲，沖著鏡頭笑的很開心，媽媽的眼睛里，全是對她的寵愛，雖然不漂亮，在她的眼裡，卻是最偉大，最好看的。

當年為了圖便宜，媽媽買的相冊很小很薄，只放得下數十張照片，可裡面的每一張，不是她的，就是她們的合影。

她看一張，就從相冊里取出一張。

一邊取，一邊想，如果自己早些回來，是不是就能見到媽媽最後一面？

如果媽媽不是知道她過得不好，怕她的生活徹底崩潰掉，是不是就不會瞞著她？

如果當初她沒有遇到盛又霆，是不是就不會過得不好？是不是就不會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帶走，離開這個家？

她恨，她好恨。

最後一張照片，從相冊里取出，可是，照片底下竟然還有一張，大抵是當初放不下，所以媽媽把多了的一張，重合放在一起了。

那張被遮住多年的照片，終於重見天日。

柳柳看著那張照片，她笑了，彎起了眼睛笑，眼淚卻一直在掉。

照片里的女孩，是她六歲左右的模樣。

女孩白凈的手腕處，系著一根帶著四葉草吊墜的……

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