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看不見對方的模樣，可她卻感覺到那股氣息。

那麼溫暖，那麼熟悉，那麼令人心愛。

是他愛了整整二十三年的男人。

是為了她，連自己性命都可以捨棄的男人。

是她結婚證上的另一半，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

陸遲墨——

黎漾強迫自己睜開了眼，朦朦朧朧中，對上了男人那雙桃花眼，他正在一邊給她渡氣，一邊攬著她的腰，把她往水面上帶。

黎漾緊緊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分開了兩人貼在一起的唇，憋著一口氣，搖了搖頭。

雖然在水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但男人還是從黎漾的眼神里分辨出來了，她是在請求她，不要救她，替她救柳柳。

男人微微惱怒，一把使勁拽著黎漾往上浮，他不是不想救柳柳，而是他已經儘力了。

尤其是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如果非要讓他選擇，他只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黎漾。

身上的傷口不斷在水裡散出縷縷鮮紅，眨眼間便又被江水沖走，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腦袋在掉進江里的時候撞到了車門，現在意識越來越混淆，可他卻還是憑著最後的意念支撐著，支撐著，把她從江底帶了上來，帶出了江面，浮到了岸邊。

獲得了新鮮空氣，兩人都是憑著本能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黎漾呼吸的太急切，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她抓著陸遲墨的衣袖，咳了一兩分鐘，眼淚就瘋狂的湧出，「陸遲墨，柳柳她——」

「閉嘴！！」

陸遲墨冷聲打斷了她，黎漾的眼淚掉的更厲害了。

江邊的路燈照出了淡淡的光暈。

陸遲墨借著那極淡的光，看到了女人巴掌大的小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江水的可憐模樣，心剎那間軟的一塌糊塗，語氣也軟了下來，「黎漾，我已經儘力了。」

這樣的一句話，讓黎漾立刻撲到了陸遲墨懷裡，嚎啕大哭，「對不起。」

她覺得很絕望，整個世界都是絕望的，她對不起陸遲墨，她明知道要從盛又霆的手裡救出柳柳是多麼危險的事，可她偏偏還要讓陸遲墨去做，害得他中槍，害得他受傷。

她對不起柳柳，他明明是想要救她，帶她脫離盛又霆的魔爪，可結果卻害了她的命，如果不是因為她，柳柳最多只是受苦，但不至於掉進江里，被活活給淹死。

都怪她，都怪她，她就個是禍害。

黎漾像個小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陸遲墨緊皺著眉，帶著她往岸邊浮去。

沒浮多遠，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水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水底浮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道聲音，黎漾的心底突然間就湧出了一股希冀，連哭聲都立刻停止了，和陸遲墨在同一時間，看向了聲源處。

借著飄浮過來的淡淡燈光，黎漾看到了一張陌生的，眉宇緊皺卻極其好看的臉孔。

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女人，女人像是陷入了昏迷，柔弱無骨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全身上下軟的沒有一點力氣。

黎漾連女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就已經分辨了出來，那是柳柳。

她一點都不在意那個陌生的男人，她在意的是，「柳柳！！」

「陸遲墨，是柳柳！！」

柳柳她沒有死，她被救了上來。

黎漾太過驚喜，眼角滲出了溫熱的眼淚，絲毫沒有注意到陸遲墨帶著她的力氣變小了一點。

男人聽到了黎漾喊柳柳，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過一秒鐘的時間，隨即轉移開，抱著柳柳往岸邊浮去。

陸遲墨深深看了那個陌生男人一眼，只一眼，便沒有再多在意，「現在放心了嗎？！」

黎漾點了點頭，靠在了陸遲墨的懷裡，喉嚨里仿若堵著一團濕棉花，每說出一個字都非常艱難，「謝謝你。」

陸遲墨沒有吭聲。

幾人幾乎是同時游到了岸邊。

一上岸，一陣冷風刮過來，他們凍的臉色一片青紫。

男人在第一時間把柳柳放在了柔軟的草地上，立即開始做人工呼吸，每呼吸幾次，便用手壓其胸腔以助呼氣。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嫻熟，看著像是一個醫生。

黎漾看著這一幕，心臟跳的十分快，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手心裡除了江水便是汗液，濕儒成了一大片，緊張的有些不像話。

柳柳，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她在心裡默默祈禱著。

老天爺像是聽到了她的祈禱，突然，柳柳咳了起來，胸腔里的江水順著嘴角流下，不多時，柳柳便慢吞吞的睜開了眼。

男人鬆了一口氣，正要去握住柳柳的手，卻被黎漾搶了先，急急的喊了一聲，「柳柳！！」

柳柳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感受到了對方關懷備至的聲音，唇邊扯出了一抹蒼白的笑來，虛弱的喊她的名字，「小漾……」

在這一瞬間，心中有太多的情緒涌了上來，黎漾閉了閉眼，一滴熱淚「吧嗒」一聲，掉到了柳柳的臉上。

「傻瓜，別哭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柳柳用手撐著草地，試圖爬起來，去替黎漾擦眼淚，只是力不從心，好在身邊的男人及時扶住了她的肩膀，一開口，聲音溫柔，帶著極高的辨識度，「柳柳，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盛醫生？！」柳柳愣了一秒，眨眼間反應過來，心裡已經有了數，「我沒什麼事，謝謝你救了我。」

盛天宸伸手，用手背探了下她的額頭，頓時眉頭緊皺，「還說沒事，都燒成什麼樣子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我真沒事。」

盛天宸有些生氣，「柳柳，要知道，你的身體不比常人！！」

「陸遲墨！！」

就在柳柳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黎漾的手腕被大力的抓住了，她一側頭，便看到了身邊人的臉色和唇瓣白的像鬼，額頭上不斷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黎漾心頭一緊，聲音急促，「陸遲墨，你怎麼了？！」

陸遲墨捏著她的手，「沒事。」

「快送醫院，他中槍了！！」

盛天宸的尾音還沒完全落下，只聽空氣傳來「噗」的悶聲。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了臉上一片腥甜的粘稠。

她機械的用手抹了一把，手心裡一片紅，紅的妖冶。

那樣鮮艷的色彩，好似黃泉路上盛開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