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手術進行的時間很長,整整過了八個小時,手術室外亮著的燈才終於熄滅。
守候在手術室外的一行人個個神情疲憊,眼睛熬的通紅,眼下帶著重重的淤青,當看到燈熄滅的瞬間,所有人的心剎那間提了上來,提到了嗓門眼。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術室。
長長的通道一片寂靜,靜的幾乎能聽到彼此間的呼吸聲,很重,帶著無法掩飾的緊張感,緊張到心臟都要從胸腔里強行跳出來一般。
尤其是黎漾,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成了拳頭,手心和額頭上,全是一層汗,把額前的碎發都給打濕了,就那樣貼著肌膚。
不多時,在所有人的心跳加速中,手術室的門發出輕輕的一聲響,重新打開。
率先走出來的,是一位國外的醫療權威。
黎漾驀地抬腳,踉蹌著沖了過去,「醫生,醫生,我丈夫怎麼樣了?」
「沒事,手術順利,但是——」
醫生看了一眼焦急的雙眼發紅的女人,頓了頓,轉而看向一旁捻滅煙頭,往這邊走過來的男人,一邊摘下口罩,一邊用一口不太流利的中wen問道,
「顧,這是病人的妻子?!」
顧夜白回道,「是。」
醫生說,「那你們兩個跟我到辦公室來吧,有些情況,我要詳細和你們說清楚。」
說罷,醫生率先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陸遲墨還沒有被推出來,黎漾實在放心不下,不肯離開。
顧夜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黎漾咬了下嘴唇,蒼白乾裂的嘴唇頓時滲出了血來,口腔里一片鹹鹹的血腥味,「嗯。」
再度看了一眼手術室,她下定決心般的抬起了腳。
顧夜白帶來的人就護在手術室外,盛天宸對柳柳說道,「走吧,你這樣熬著,身體會受不住的。」
柳柳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我不走,我要替小漾看著他出來。」
盛天宸知道柳柳的性子,所以不再勸她,就讓她任性這一次吧,她所遭受的痛苦,已經夠多了,「這就是你跟我提過的那個朋友?」
聽到黎漾的名字,柳柳的唇邊終於帶上了一點笑,「是,她的名字叫黎漾。」
「黎漾,很好聽的名字。」
「的確很好聽。」不像她,連名字都取的這麼草率。
盛天宸問道,「還有一個,沒有在?!」
柳柳想了想,說,「她應該還不知道這些吧,她笨笨傻傻的,一般有什麼事,我們能瞞著她,就一定會瞞著她的。」
「像她這樣單純的女孩兒,我們都希望她這輩子都能無憂無慮的活下去,不要像我和小漾,不停的吃苦遭罪。」
「那你口中的單純的女孩兒,叫什麼?」
「她叫唐果兒。」
「唐果兒?!」這個名字,很熟悉,盛天宸思忖了下,反應過來,「娛樂圈裡那個被封為宅男女神的唐果兒?!」
「嗯。」柳柳抬頭,把眼淚逼了回去,「真懷念我們在校園裡的那段時光,無憂無慮的,什麼都不用去想。」
可是,時光回不去,永遠都回不去。
柳柳苦笑了一下,埋頭看向地面,與此同時,耳邊是盛天宸辨識度極高的聲音,「柳柳,我帶你出國吧。」
「嗯?!」
柳柳倉促的抬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盛天宸話里的意思。
他認真的看著她,「帶你去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過你想要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次,柳柳徹底聽懂了。
「盛醫生。」柳柳這樣喊盛天宸,唇邊撩起了一抹潦草的弧度,那樣的弧度,帶著涼薄的氣息,有些放肆,有些無情,「愛上誰,都別愛上我。」
她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沒有什麼好下場。
可說出嘴來的,卻是,「你知道的,我沒有心。」
盛天宸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柳柳,遊走在不同的男人身邊,挽著不同男人的手,和不同的男人周旋,可眼底卻沒有一絲的感情,他不喜歡那樣的柳柳,他更喜歡那個能坐在床邊,打開心扉跟他聊天的柳柳。
「柳柳,信任我,你的心,還有你的腎,我都會替你找回來的。」
「一定。」
柳柳錯愕的看著盛天宸,眼底帶著一抹複雜的情緒。
稍縱即逝。
……
黎漾從辦公室出來后,整個人像是被抽絲剝繭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腦海里反反覆復的只有醫生的一句,
「如果他在二十四小時內醒不過來的話,或許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永遠都醒不過來,誰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黎漾很想哭,可她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她站在走廊里,沒有力氣再往前走,走廊的窗戶透進來了一點暗光,她側過臉看過去,窗外天色暗沉,淅淅瀝瀝的下著雨。
冷風從半打開的窗戶吹了進來,黎漾覺得冷,很冷很冷,冷到心臟都快被凍結成冰。
她雙手抱著身體,就那樣看著窗外,一直一直,好似沒有靈魂,被擺放在玻璃櫥窗里的陶瓷娃娃。
最後還是被顧夜白抓住了手腕,一路拖著ICU門外,顧夜白站在玻璃窗前指著病床上躺著的人,說,「進去!!叫醒他!!」
黎漾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夜白,語氣很冷,脾氣很大,甚至和陸遲墨有些相似之處。
「我知道。」她痛苦的閉了閉眼,跟著護士去消毒,穿上無菌服進入了ICU。
整個ICU內全是各種冷冰冰的醫療設備,幾個護士站在病床前忙碌著。
黎漾一步一步往病床前走,每一步都很漫長,每一步,都很沉重。
分明是不遠的距離,卻被她硬生生的走出了好幾分鐘。
病床上的人戴著氧氣面罩,身上插滿了管子,了無生氣的躺著,面色蒼白的像一張紙,他像是個木偶,眉眼精緻,卻看不到一點聲息。
周圍的醫療設備發出單調的聲音,輸液架上的藥水和血漿一滴一滴的滴下,順著管道,流進了他的血管里。
病房裡的燈光很亮,亮的可以讓她清晰的看到他熟悉的臉龐,可她卻覺得此刻的自己,好似置身於九重地獄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視線逐漸模糊,她蒼白的唇瓣動了動,聲音輕的彷彿風一吹,就會被吹散,「你一定會醒過來的,對不對?!」
「答應我,一定要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