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又低又冷的兩個字，讓黎漾心裡僅存的一絲幻想徹底破滅。
她的身體隨著這兩個字，輕顫了一下，睜著眼望著天花板，雙眼空洞，像是陷入了沉思。
她沉默著，男人也不說話，只是自顧自的抽著煙，淡淡的青白煙霧中，神色未明，讓人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有想。
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屋子裡滿是香煙的味道，覆蓋了花束散發出來的清香。
黎漾悶了許久，眼睛終於動了一下，抿了抿唇，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往日一般平常，「他留了什麼給我？！」
「一段視頻，一把鑰匙。」
他隨手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支手機，還有一把鑰匙，遞給她，「視頻在簡訊上，你自己看。」
黎漾撐著床起身，把衣服穿上，靠在床頭，接過了手機和鑰匙，那把鑰匙，她認得，是法國那棟小房子的鑰匙，當初尹少森只要一到法國，就蹭她家沙發住，有時候沒人在家，他就進不了家門，只能在外面等著她們回家。
蘇婷心疼他，於是給他配了一把鑰匙，這樣一來，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有沒有人在家，他便可以直接進門了，方便。
當時蘇婷給尹少森鑰匙的時候，她並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早上渴醒了，迷迷糊糊去客廳里倒水喝，他突然從沙發上起身，喊她一聲，「媳婦兒！」
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手裡的水杯都掉到地上砸壞了，半晌后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她面前，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破碎的玻璃，「怎麼這麼不小心，好端端走個路，杯子都能掉地上砸壞，要是傷到你了，怎麼辦？！」
她滿臉黑線，「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嚇我，我能摔壞杯子嗎？！」
他把碎片丟進垃圾桶里，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黃毛重新來到她身邊，一條手臂直接壓在了她的肩膀上，笑嘻嘻的說，「我不過是喊你一聲而已，怎麼就成了我嚇你了？！」
「客廳里突然多出一人，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喊我，我能不嚇嗎，誒，我就奇怪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凌晨一點睡的，都沒有見你人影。」
而且以前他從國內飛過來，好歹要打聲招呼，現在簡直都不跟她吱聲了。
「大約三點的樣子吧，你睡的跟豬一樣，當然不知道我來了。」
「那你怎麼進門的？！我媽給你開門的？！」一想到蘇婷這麼晚了，還要給他開門她就來氣，「我說大明星，大半夜的，你讓我媽給你開門，打擾她老人家睡覺，你好意思嗎？！」
「冤枉啊，我可是自己進門的，再說了，有你這個兇巴巴的媳婦兒在，我哪敢打擾蘇姨休息，你知道了還不得罵死我。」
尹少森喊冤，她就更迦納悶了，「你自己進門，自己怎麼進門？！」說到這裡，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別告訴我，你有我家鑰匙！！」
「BINGO！」他笑的燦爛，「恭喜你，猜對了！！」
她惱火，抬腿就狠狠踩了他一腳，「尹少森，你居然偷我家鑰匙！！過分了啊！！」
「卧槽！！」他疼得嗷嗷叫，抱著一條腿在屋子裡四處亂跳，「你能不能聽我說完啊，不要每次都隨便給我定罪好嗎，鑰匙是蘇姨給我的，我這麼正直的男人，像是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嗎？！」
呃……
原來是這樣啊。
「算了，我算是看透了，這個家裡，也就蘇姨一個人心疼我，你就是個沒良心的壞丫頭！！」
「漾兒，你怎麼又欺負上少森了，你就不能對少森溫柔一點嗎？！」
蘇婷換了衣服，從房間里走出來對她說。
她、她、她……
怎麼就叫又欺負尹少森了？！
媽，麻煩你睜大眼睛看看好嗎，我才是你親生的啊！這心偏的有些過了吧！！
「就是啊，蘇姨，我媳婦兒老欺負我，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尹少森抱著腿跳到了蘇婷面前，靠在蘇婷的肩膀上，控訴她的『惡行』。
不就是踩了他一腳嗎，他一個大男人的，至於要這樣？！
而且，有那麼痛？！
她明明穿的是拖鞋，不是高跟鞋！！
「好了，少森，漾兒脾氣不好，你多擔待著點。」
尹少森立刻從蘇婷的肩膀上抬頭，彎起眼笑眯眯，哪裡還有之前半點痛苦的模樣，「蘇姨，您要是閑下來啊，一定要多教教這壞丫頭溫柔賢惠四個字怎麼寫，不然以後結婚了，我得吃多少苦頭！！」
蘇婷順著應道，「好……」
黎漾一聽就來氣，立刻脫下拖鞋，一把便朝尹少森砸過去，恰恰砸到了他的腦門上，「給我裝，叫你給我裝！！」
然後在蘇婷訓她之前，一溜煙兒跑回了自己的房子，把門「砰」的一聲關上，這才覺得解氣。
「嘿，脾氣這麼壞，還說不得她兩句了，蘇姨，您瞧瞧，瞧瞧，還有點女人的樣子嗎？！我真是為我的未來堪憂！！」
「行了，少森，別和漾兒鬧了，蘇姨等下你給做好吃的早點。」
她在房間里，聽到了尹少森愉悅的聲音，「謝謝蘇姨，果然還是蘇姨對我最好了！！」
「在想什麼？！」
低冷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意識。
她回過神來，伸手拿起了那把鑰匙，握在了手心，「他把鑰匙還給了我……」
那個家裡，再也不會有他的笑聲，不會有他的笑臉。
堅硬的鑰匙扎的手心，扎的生疼，媽媽那麼喜歡他，簡直拿他當親兒子看待，如果媽媽知道他死了，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多難過……
「黎漾，人死不能復生……」
「我知道……」
她努力的動了動嘴唇，「我只難過一會兒，讓我難過一小會兒，好不好……」
她的難過，無關愛情。
這幾年的時間，尹少森在她心裡，不是沒有位置，那種位置，就像是親人一樣，就像是蘇婷在她心裏面的一樣，所以，他死了，她怎麼可能不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