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品行確實渣到用稀爛都不足以形容,但見識和才學,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只大略看過,他就皺著眉頭問那族老:
「龍皇爺爺知道這陣法……需要九個陣眼嗎?」
那族老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了長長一段,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話搪塞了過去:
「陛下給老臣東西的時候,並未過多交代。」
「既然他老人家說『這套陣法與那寶物配套,兩者相合就能達到殿下想要的效果。』」
「想來……應該是知道的。」
這似是而非的回答讓滄溟難受了:
這陣法,需要和主陣人同一血脈的九名同階高手做陣眼
而且陣法啟動後,這九個陣眼……都會神魂寂滅……
主陣人是我……九個八階高手……
龍皇爺爺到底是什麼態度呢?
會有這樣的疑惑,還是因為滄溟沒看透滄虛的真面目!
若是朧月或者滄謫在這裡,絕對對老東西的心思門清:
滄虛知道不知道陣法的細節?
必然知道!
但他就是不提醒,更不言明。
若是滄溟用這陣法,取得了巨大的戰果,那這當中的犧牲,就會被掩蓋成……為了天涿大陸安寧而做出的必要犧牲。
但若是……
陣法用了,人也犧牲了,卻沒取得想要的成果,那就不好意思了,「兩界戰爭中惡意排除異己,誅殺同族」這口黑鍋,就得由滄溟你背得扎紮實實了。
滄溟這邊還沒考慮清楚,那族老又拿出個小盒子遞到滄溟面前道:
「陛下害怕殿下你身處偏遠,一時湊不齊布陣所需的材料,特命老朽給殿下捎來一些。」
把手中流光溢彩的陣圖收好,滄溟接過族老手中的盒子,回到帥位坐了下來。
案几上,玉環、地圖、小盒一字排開。
滄溟盯著它們在暗自出神……
本著給滄溟找點麻煩的想法,在交上去的請功表里,朧月非常詳細地描述了滿鈞如何「大無畏」犧牲自己,臨終一擊絕殺刑晗日,末了還刻意加了句「電光閃爍間,敵酋立時斃命」。
就是這句話,讓看到請功表的滄溟激動了大半夜——只是派他們去探查霧瘴,沒想到居然意外地找到了魔剎族的弱點!
自以為找到致勝妙招的滄溟,生怕被人搶功,根本沒有仔細推敲這當中的細節,就匆匆制定了個自以為「絕妙」的作戰計劃,給龍皇滄虛遞上去了。
結合請功表和戰報,估計龍皇滄虛覺得滄溟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不錯,很快就把他要的法寶派人送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擴大戰果,滄虛居然還出奇大方地額外附贈了一份陣圖,以及若干布陣用的材料。
現在的滄溟,就在為那份陣圖煩心:
九個相同血脈的同級高手……這陣,布還是不布呢?
盯著桌上的玉環,滄溟腦中開始天人交戰:
皇爺爺的說法是——法寶搭配法陣,肯定能達到我想要的目的。
那是不是說,單用其一,效果就大打折扣呢?
如果大打折扣,我想要一戰成名的打算……不就泡湯了?
一想到自己為了挽回聲譽,籌謀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爭取到手的機會,可能因為一時婦人之仁化為泡影。
滄溟英俊的面容立時變得如同惡鬼一般猙獰,心中所有的猶豫,全都化作冰冷的殘忍:
不行,這次是我唯一的機會!
各位叔伯兄弟們,對不住了……以後逢年過節,我會給你們多燒點紙紮貢品的。
當良知的底線被徹底突破,那麼所有的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
這會兒的滄溟,神色間再沒有任何猶豫,抓過一張紙,提筆蘸墨飛快地寫下了九個名字。
寫好後,他拿起那張紙,起身來到一直默然靜立的族老面前,遞給他後冰冷地命令道:
「傳天涿軍海部主帥滄溟令,著此九人,火速來天涿大營報導!」
老者展開那張寫滿名字的紙張瞄了瞄,用探究的眼神看了滄溟一眼,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禮,領命告退了。
回到案幾邊把幾樣東西收好,這個時候滄溟才想起榻上還有灘「垃圾 」沒有處理掉。
厭棄地招呼守衛帶人進來清理過後,滄溟帶著滿意的神情,躺在還泛著血腥味的榻上,憧憬起他大獲全勝後的無上榮光。
那種志得意滿,仿佛他已經蕩平一切宵小,以一己之力還了天涿海域海晏河清。
先前的「運動」耗費了滄溟不少體力,之後的冥思苦想又頗耗費心力,躺在那裡沒多久,這位龍族殿下,居然就沉沉地睡去了。
朧月生怕有詐,硬是等到渣男鼾聲如雷,才帶著刑晗日和章穎從帳頂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繞過可能的危險,兜兜轉轉地回到了鮫族營地。
今夜聽牆根,給章穎累得不輕,剛回營地就告退休息去了。
貓在別人屋頂大半夜,還受了不輕的精神折磨,這讓朧月覺得很有必要吃點東西,來安慰下受傷的心靈。
吩咐後勤官準備的夜宵剛端上來,刑澈這貨居然就好像聞著味兒了似的,溜溜達達地晃了進來。
「來了啊,坐下一起吃。」
反正宵夜準備得多,朧月也不在意,隨手張開個結界,順口招呼刑澈一聲,就埋頭苦吃起來。
刑澈也不和朧月見外,自己拿了副碗筷,自顧自吃了起來。
一時間營帳內,只有唏哩呼嚕吃東西的聲音。
三人之中……
刑晗日這小傢伙,是叫倆人給嚇壞了,倆位大神不說話,他哪敢多說一句?好在眼前美食不少,既然不能說話,那就吃吧!
刑澈呢,本來就是感知到刑晗日身上的氣息,知道兩人探聽歸來過來探底的,結果這丫頭埋頭苦吃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那就先吃著好了。
至於正主朧月,雖然吃東西的速度和頻率都很正常,這心思卻早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先前在滄溟帥帳看見的東西,有些東西讓她覺得很不對勁,但是到底哪裡不對勁兒,她還沒理出頭緒。
維持了好久神遊狀態,朧月才喃喃地嘟囔了一句:
「不對勁。」
都已經吃撐了的刑澈,可算等到了朧月的說法,趕忙接了句:
「哪裡不對勁?」
可朧月回刑澈的,或者說根本不是回他的,完全是聽到有人問話,下意識地答了句:
「哪裡都不對勁!」
朧月的異常反應,看在相對比較熟悉她,知道每次但凡有這種狀況,就一定是有大麻煩的刑澈眼中,就只有一個反應:
壞事了!
知道壞事了,和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壞事之間,還是有著極大差距的,刑澈明知如此,這會兒還得硬著頭皮問朧月:
「怎麼說?」
被接二連三發問的朧月,總算回過神來了,把他們潛伏在滄溟帳頂聽到的內容,一五一十地跟刑澈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捕捉到其中一些異常的刑澈,先提出了他覺得最奇怪的地方:
「那老頭剛來稟告,滄溟就拍死了身邊的美姬?」
「沒錯,半點猶豫都沒有!」
朧月回答得肯定且迅速,因為她也覺得這個地方,有哪裡不太對勁。
刑澈以縱情聲色浪蕩子,和魔剎族王將的雙重身份,代入滄溟當時的行為,在心中無數次預演後發現:
再薄情的浪子,再謹慎的將軍,都不應該在自聽到一聲「稟告」,就擊殺枕邊人,哪怕這個枕邊人再微不足道。
再三預演後依然地不合理,讓刑澈得出了唯一的結論:
「那就是他認為和老頭之間的談話,不能讓第三人聽到,提前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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