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相連的瞬間,鋪天蓋地的屍山血海,與席捲天地的血色殺意,以決絕之勢沖入涿昀腦海之中。
恍然之中,涿昀看見高高聳立的骷髏山頂,已經化形成功的朧月,端坐在白骨壘成的王座上!
眼前的朧月,讓涿昀覺得熟悉又陌生。
說熟悉,因為朧月還是那個朧月。。
說陌生,則是因為:
如果說之前的朧月是朵沉靜的睡蓮,那眼下的她就是朵肆意張揚的罌粟,以濃烈妖艷的的美震懾著你的心神。
而且,在她白骨王座的背後,浮動著三個足以遮天蔽日的血色虛影——沐漪、霈恬、涿昀!
凝神細看時,涿昀發現朧月雙掌之中,還托著個小小的光球,光球中也是個血色虛影——一個未曾足月的嬰兒!
儘管知道了朧月心魔和這四個虛影有關,但涿昀還是無法了解其中的細節。
更無從知曉到底是怎樣的經歷,把那麼純真善良,誓要以羸弱之身守護天下的朧月,變成眼前這幅血腥女王的模樣。
錯愕只在一瞬間。
不管眼前的朧月變成什麼模樣,在涿昀眼中——她永遠都是轉世前,那個心懷天下的小人兒。
淌過潺潺流淌著的血河,越過漫山遍野的白骨,涿昀邁著堅定地的步伐,向著朧月的方向走去。
在涿昀眼中,朧月無論如何模樣,都是那個需要他放在心裡眼裡疼著的寶貝。
可在朧月眼中,此時的涿昀卻化作了她最大的心魔——滄溟!
神魂連接,也是分主客場的。
像現在這個狀況,就是涿昀堂而皇之地闖進了朧月為王的主場!
儘管兩人的境界,算得上是天差地別,但侵入朧月主場,涿昀根本半點占不到便宜!
只走了三四步,涿昀突然眼前一花,骨山血海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碧輝煌的宮闈。
視角降低,嗓音變化,眼前的人和物都很陌生。
修行數十萬年的涿昀,看到這些變化並沒有亂了分寸,而是在心底慢慢地梳理著:
這裡……是月兒的神魂世界。
那……是不是我現在看見的,就是朧月的經歷?
抱著這種念頭,涿昀沒有使用暴力去掙脫,任由朧月的神魂把他拖拽進一個個場景,按部就班地以朧月的視角了解了一切……
涿昀以為自己數十萬年的修為,心境已經足夠堅定,基本不會受到外物的影響,可才看完兩個場景,他就覺得心中的殺意在止不住地升騰!
強自震懾心神經歷完所有的場景,涿昀對朧月現在的狀況,再也沒有了半點不解。
因為連涿昀自己神魂世界外的真身,都在瀰漫著層層殺意!
總算占了修為深厚的光,還能留著一線清明。
每經歷一個場景,涿昀所在的位置就會前進一點,等到經歷完全部場景,他已經站在了朧月面前。
若是有人旁觀,就會看見一襲白袍的涿昀,站在離白骨王座不遠的地方。
用痛惜的眼神看向滿身艷紅、殺意凌冽的朧月,伸出手溫柔地對她說:
「月兒,我來帶你出去了……」
只可惜,涿昀低估了上一世經歷的種種,對朧月造成的傷害到底有多深多重。
更不知道此時在朧月眼中,他越是這麼溫柔繾綣的模樣,就越像滄溟那個混蛋。
涿昀一句話剛剛出口,朧月的狀況居然更糟糕了幾分!
先前身周縈繞的還只是血色氣霧,這會兒居然絕大部分變成了魔意盎然的濃黑!
身後與掌中的那四個虛影,也一道變得漆黑,甚至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啪!」
朧月看向涿昀的血瞳雙眼中,兩行血淚悄然滑落,使足全身力氣,拍落了涿昀伸來的手掌,悽然地用幽冥厲鬼般的語聲厲聲呵斥說:
「滾!前世你騙我那麼多次還不夠,今生又來騙我?!」
「我恨你!懂嗎?」
「寢皮食肉,不惜與你同歸於盡的那種恨!」
「所以……上一世,你欠我的每一筆血債,我都要一筆筆地討回來!」
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暗自嘆息的涿昀,盯著在仇恨中迷失自己的朧月犯了愁:
怎麼辦?
這是月兒的神魂世界,就算我境界與神魂強度遠超於她,也不能來硬的。
那樣,月兒的神魂世界會崩碎的。
崩毀了神魂世界,月兒也會……
思籌了許久,一籌莫展的涿昀依然沒想到辦法,如何把朧月帶出這個充滿血腥、殺戮、憎恨、厭惡的世界。
解鈴還須繫鈴人……
突然之間的靈光一閃,讓涿昀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那……月兒你要如何才能不恨?」
完全沒有半點猶豫,血色染就的朧月脫口給出了答案:
「殺了你!」
果然如此……
不著痕跡地嘆息了一句,涿昀沒有再多思考,只是溫聲回了朧月:
「好!」
朧月白玉般的手臂,瞬間幻化成鋒刃,沒有半點猶豫地刺穿了涿昀的胸膛——殷紅的血液從傷處滲出,仿佛綻開朵艷紅的花兒。
滾燙的鮮血從涿昀胸膛流出,順著鋒刃淌到了朧月的手上……
神魂的世界,是沒有所謂鮮血這種東西的。
順著鋒刃流淌到朧月手上的,其實是涿昀凝實的神魂!
但神魂創傷的痛,卻是實實在在、半點沒有花假的!
涿昀就覺得好像有人用赤紅的烙鐵,緩緩地塞進了他的腦子裡,錐心刺骨的燒灼痛,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可偏偏為了不刺激到朧月,涿昀他現在不能露出半點異樣。
硬生生忍下幾乎衝口而出的嘶吼,涿昀神魂化身整個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神魂的傷勢到底有多可怕?
當初涿昀給朧月用渡生戒開闢仙靈空間,菘藍為什麼氣急敗壞地斥責?
因為神魂損傷是不可逆的!
就是當初菘藍吼出來的那句話:
「這個傷勢會生生世世焊在你身上,就算是你這混蛋戰死轉世都不會消失!」
現在呢?
是朧月用神魂兵刃狠狠地在涿昀的神魂化身上,戳了個對穿的透明窟窿!
和眼下這個傷勢相比,當初涿昀切下一塊神魂,用來給朧月製作渡生戒仙靈空間,簡直跟撓痒痒沒什麼區別!
涿昀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卻依然選擇用這樣慘烈的方式,來喚醒瀕臨入魔的朧月。
只因為這種方式,對朧月的傷害最小!
果然,如涿昀所料。
在神魂世界中「殺死」了「滄溟」的朧月,身周的戾氣與殺意,都在迅速地消散。
幾乎算得上是眨眼功夫,朧月身上的黑紅氣霧,如同長鯨吸水般全數退了個一乾二淨,連同那對寶石般的眼睛也恢復了清明。
可此時,朧月還有一隻手臂是鋒刃的模樣,而且鋒刃的另一端,還插在涿昀胸膛中!
剛剛恢復神志的朧月驚見如此情景,瞬間慌了神,悽厲地慘呼一聲「不!」,收回手臂的同時,手忙腳亂地去試圖捂住涿昀神魂化身上的傷口。
伸手輕輕地撫摸著朧月神魂化身的頭髮,涿昀壓抑住痛楚,保持著語聲溫和安撫她說:
「不打緊,月兒你別慌!」
涿昀這句話不但沒安慰到朧月,反而讓她跟炸毛的小貓似的,眼圈紅紅地瞪著他質問:
「師尊你胡說什麼!」
「神魂傷勢無法治癒,你真當我是茫然無知的小丫頭嗎?!」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
只要朧月收回了神魂兵刃,涿昀的傷勢雖然不會恢復,卻也不會再加重。
所以他根本不著急察看傷勢,甚至還有心情溫聲詢問著他最好奇的問題:
「月兒,你為什麼會知道神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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