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貨「蛟王修遠」居然當真在正殿內設下了酒宴,明明看到了朧月的怪異神色,卻不做任何解釋,只笑聲爽朗地招呼她落座:
「不管什麼事情,總不能餓著肚子談吧,請坐。」
既來之則安之,朧月也不客氣,落座後才揚聲發問:
「不知王上此番邀宴是何用意?不妨直言。」
這句問話聽上去平平無奇,內里卻藏著朧月的小心思。
鱗族無論族群大小,除龍族外,主事者一律以王相稱。
所以,這句話既可以理解成是朧月在向蛟王修遠問話,也可以理解為她在向幻王幻平珺問話。
然後,朧月就可以從回答中,初步判斷幻平珺的意圖:
到底是以邀宴之名誑我前來,好各個擊破,還是另有深意?
正自思量間,那幻平珺幻形而成的蛟王修遠,居然離了王座,龍行虎步地走到朧月面前,細細地打量著她。
雖然朧月心裡知道眼前這蛟王是個女子幻化而成的,但被個大老爺們這麼直勾勾地盯著,還是覺得滿身不自在。
這般硬忍了半盞茶的功夫,那「假蛟王修遠」居然露出了無比欣喜的神色。
在朧月滿眼莫名的迷茫中,身形微微晃過一陣虛影,解除了幻形不說,還納頭便拜:
「平珺斗膽,願率幻族全族,為朧月公主效力。」
啊?什麼情況!
效力,這位美麗的姐姐,你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猜想了所有可能,朧月唯獨沒想到幻平珺居然會率領全族投靠,瞬間覺得天雷滾滾,外帶難以置信:
就你們幻族那能力,真要是投靠了,以後甭管誰家出點意外,都得找麻煩找到我這兒來。
可這幻王幻平珺還跪在地上,朧月又不好看她一直這麼跪著,只好尬笑著虛扶一下說:
「幻王言重了,這麼跪著不成體統,咱們起來說話可好?」
能被章穎評價為「人格完美的中興之主」,這幻平珺果然有過人之處,只聽一句就清楚了朧月的顧慮。
從善如流地起身,幻平珺坐在了朧月席位對面。
那套原本屬於蛟王修遠的袍服,套在她身上實在是太寬大了。
領口出溢出的偉岸春光,根本遮都遮不住。
注意到朧月古怪的目光,這幻平珺臉頰上飛起兩團酡紅,趕忙致歉轉去了後堂,再出來時就換了身得體華貴的宮裝。
這番做法,倒是在朧月心裡給她加分不少。
會提出這個請求,朧月當然不會自大地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人家一族之主看中的,八成是把主意打到了師尊那裡,想著拉大旗作虎皮罷了。
只可惜,在朧月這裡……
你怎麼算計我都沒關係,算計師尊……小心本公主讓你全族屍骨無存!
有了這些計較,朧月也不客氣,等待的這會兒功夫,大大方方地品嘗著面前的菜品,完全不擔心有毒什麼的。
待幻平珺再次落座,朧月氣定神閒地看著她,眼神中充滿探究的味道,卻什麼也不說。
考量這種事情,從來都雙方面的。
不只是朧月在斟酌,幻平珺也在心裡對朧月對表現進行打分。
信息差的問題,永遠都是存在的。
朧月現在這種做法,恰恰彌補了信息差的不足,不多說自然不會多錯。
兩人之間雖然沒有說到正題,卻已經暗地裡交鋒了一個回合。
朧月的應對,還是讓幻平珺很滿意的:
主君若是沒有城府,臣屬只有白白送命的份兒了,尤其是幻族這種能力特殊的族群。
既然初步還算滿意,幻平珺也不再隱瞞,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向朧月說明:
「萬年之前,那個時候幻族還屬於章族……」
「在那次和魔剎族的決戰當中,我族奉命去刺探敵方軍情,卻中了敵人的奸計,帶回來了假的情報。」
「當時的主將,就是那位和公主同名的朧月上仙。」
幻平珺說到這裡,朧月突然插了一句:
「這個我知道,我家老東西總給我叨叨:這名字不吉利什麼的。」
朧月這句話,幻平珺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只能尬笑著硬接:
「令尊也是出於愛女之心……」
「愛女,呵呵……」
這話硬是給朧月氣笑了,但這家裡面的破事,又不方便說給個外人聽。
只能呵呵冷笑兩聲後,丟開這些糟心事兒,繼續前面的話題
「你繼續說吧。」
幻平珺也很知進退,沒有在前面的問題上糾纏,繼續說著當年的往事:
「情報出了錯,整支仙界部隊面臨被包圍的絕境,朧月上仙為了保證大部隊的安全,孤身斷後……最後不敵戰死。」
「但也因著朧月上仙的犧牲,仙界所屬部隊得以全身而退。」
對這個和自己同名的朧月上仙,小人魚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覺得:
你是你,我是我……重名而已,沒什麼好糾結的
「聽著,挺……悲壯的……」
所以只是感慨了一句,就接著追問:
「後來呢?章王就驅逐了你們全族?」
讓朧月有點詫異的是,這幻王幻平珺當年明明經歷了那麼慘烈的事情,眼下敘述的時候,神色間居然古井無波:
「歸來之後,章王秋後算帳,追究我族當時前往刺探之人的過錯。」
「而當年前往刺探之人……就是平珺的父王母后。」
「章王當時給出的處罰,是處決我父王母后,並將整個幻族逐出。」
一次刺探情報失敗,朧月本以為「驅逐全族」這種處罰,已經夠狠了。
誰想這章王居然還直接下令處決了幻平珺的父皇母后!
本就不是強力戰鬥種族,所以幻族才託庇在章族麾下。
眼下族中最強者被處決,還全族驅逐,這是擺明不給活路了。
若不是幻平珺以幼女之身擔起全族,現在這幻族怕是早就全族變成鐵板燒了。
「好樣的!夠狠……」
口是心非地誇了章王一句,朧月深表同情地看向幻平珺,唏噓地說出了她之後的境遇:
「後面就是你帶著幻族東躲西藏地硬撐到今天?」
不知道這一萬年間幻平珺經歷了什麼,她並不想提及那些艱難的過往,只是淡淡了回了句:
「讓公主見笑了。」
既然幻平珺不願提及,朧月也不是矯情地人,問出了最讓她疑惑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會想要為我效力?我只是個還沒化形的鮫族公主。」
「…………」
幻平珺沒有立即回答,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猶猶豫豫地說出了個匪夷所思的答案:
「不知為何,平珺似乎在公主身上,看見了朧月上仙的影子。」
朧月設想了各種可能,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稀奇古怪的答案。
我身上有朧月上仙的影子?
那你是不是還想說我是她的轉世?
別鬧了,我就是條僥倖重生的小魚!
這輩子沒別的心愿,只要能「霸占」師尊,再找狗男女報個仇,就於願足矣。
沒有那種拯救天下蒼生的宏偉目標!
朧月的胡思亂想,在幻平珺看來就是被自己的說法驚呆了,趕忙接著解釋:
「公主可以理解為……幻族遭遇的一切,自伊開始,也當由伊終結。」
她不解釋還好,越解釋朧月反而越迷糊了:
「……」
沉默了一陣兒後,才極其不自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問:
「你怎麼那麼有自信,我能終結你族的悲劇?」
在等了許久之後,朧月等到了一個「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的答案:
「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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