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哥哥……」

東古茶樓的雅間內，江沅鶴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任靜姝款款而來，恍若隔世。

他送完了月餅之後的事，便是赴約，赴任靜姝的約。

昨日岑秋璃去找梁子荀的時候，任靜姝沒有一同前往，她便來趙江沅鶴了，只不過那時江沅鶴在忙，而且街上人來人往，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十年不見，江沅鶴髮現其實自己並沒有什麼話想跟她說，看她這般身穿綾羅，就連岑大小姐也尊稱她一聲姐姐，她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至少沒有顛沛流離。

江沅鶴表現得太過冷靜，並沒任靜姝想象中的那麼激動，這一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可不管怎樣，他還是來赴約了。

如此，便好。

其實，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什麼，讓他履行婚約，娶自己嗎？

她又不甘心過清貧的日子，如果從來不曾享受過榮華富貴，那麼她也不會知道有錢人打賞下人的錢，就夠普通莊戶人家，一兩年的收成。

她也不知道，華美的衣裙穿在身上更襯的她美麗大方，她雖然還沒到揮金如土的地步，但確實沒辦法回去了。

可既然不想讓他娶自己，那麼兩個人沒有相認應該是件好事，可她這幾天腦袋裡總浮現著他神情的模樣，只可惜，他的深情給了另一個人。

而這明明又是屬於自己的，她心有不甘。

任靜姝也知道，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鶴哥哥，你……的病都好了吧？」其實任靜姝一時也找不到什麼話題。

「嗯，好了。」江沅鶴答，他的視線落在任靜姝的臉上，還是那麼的好看，不過就像他說的那樣，天下女子皆浮雲，他的眼裡只有湯小圓一人。

任靜姝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凝聚的尷尬，當年的事兒不管怎麼說都是任家的沒理，想必江家一直氣著呢。

「鶴哥哥，當年的事兒……」

她想要開口辯解一二，卻被江沅鶴擺手攔住了，「當年的事兒都過去了，任姑娘休要再提了，任姑娘如今得岑小姐信賴，想必生活無憂，江某也就放心了。」

「鶴哥哥，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怨我，可時我年幼，都是爹娘做主，他們要走，我只能跟著啊！」

江沅鶴本無意往事重提，但任靜姝自己非要說，而且還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樣，江沅鶴冷冷的看著，並沒有像任靜姝想的那樣，心軟下來。

任靜姝被江沅鶴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往常她一哭，京城裡的那些個公子哥們哪裡還坐得住，可江沅鶴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一樣坐著，並沒有任何憐惜的舉動。

「你錯了，我並不怨你，」江沅鶴目光悠遠，淡淡的答道，塵封的往事就像塊傷疤，如果時不時的要揭開看一下，那永遠也好不了。

任靜姝詫異的看著他，他的目光清明不摻雜任何情緒，可平心而論，如果當年是自己被他拋棄了，自己也做不到不怨不恨，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爹娘帶著自己逃離是不對的，但她還是選擇了遵從。

江沅鶴的眼睛黑白分明，聲音輕而緩，比她記憶里少年的聲音更加的富有磁性，無疑，她對江沅鶴的外表以及品性還是很滿意的，只是可惜，他是個窮人。

岑秋璃雖然待她很好，但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姐，自己跟她相處也要小心翼翼的，在岑家，她非小姐，也非下人，尷尬的處境，尷尬的身份，岑夫人對她也算親厚，但她能感覺的到岑夫人的疏離，在岑家，可謂是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就是這樣的命運，造就了她什麼東西都想要抓住，是她的，不是她的，她都想要。

「鶴哥哥，我知道其實你還是在生我的氣，可當時我才八歲，你又重病在身，爹娘也是心疼我，所以……」

「任姑娘，當年的事兒何必重提，只不過徒增煩惱罷了，這次你回來想必也只是陪著岑小姐遊玩，你、我相遇本就是個意外。」

任靜姝攥緊了手掌，修建整齊的指甲戳入了掌心，留下了如月牙的印痕，「任姑娘，任姑娘，鶴哥哥，你以前都叫我靜姝的。」

「任姑娘也說了那是以前。」江沅鶴冷笑著說道。

「鶴哥哥……」任靜姝眼波流轉間已經紅了眼眶，稍兒就有梨花帶雨之勢。

「任姑娘，我還有事，此次來赴約只是向你拿回一件東西！」

江沅鶴的話音剛落，任靜姝的手便撫在了胸口處，她很清楚他說的是什麼，心裡揪疼了一下，想不通那個湯小圓有什麼好，竟然讓他對自己絕情至此。

……

「你說我大哥幹啥去了啊？神神秘秘的問了也不說！」江玉蓮趁著沒人的時候跟湯小圓閑聊。

湯小圓抬眼看著不遠處岑秋璃纏著梁子荀說話，梁子荀明顯的滿臉不耐，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哪裡知道，他不是說了有事嘛！」

「唉，都說男人有錢了就變壞，最近我大哥可是沒少賺銀子，你說他會不會去花樓裡面找姑娘啊?」江玉蓮瞄了眼四周，小聲的說道。

湯小圓皺眉，輕聲呵斥道：「玉蓮，胡說什麼呢，你大哥可不是那樣的人！」

江玉蓮就是隨便說說，哪知道湯小圓反應這麼大，自覺沒趣的去一旁跟小五聊天去了，其實她也想跟岑秋璃一樣賴在梁子荀的身邊，但岑大小姐太兇猛，她不敢。

岑大小姐邊走比上工都準時的往店裡跑，就算店裡沒客人也挺熱鬧的，今天早晨她來的時候，江玉蓮正給梁子荀泡茶，不過是靠近了一些，就惹得岑大小姐一記冷眼，看樣子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自己一樣。

江玉蓮現在可謂是有賊心沒賊膽，跟小命一比，其他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岑秋璃晃悠著梁子荀的胳膊，「子荀，我難得來這裡一次，晴姨都讓你好好陪我玩的，你總窩在這個鋪子里算什麼嘛！」

「我在做正事兒，你想去哪兒玩，我讓朱旺陪你去！」梁子荀恨不得把這塊狗皮膏藥甩的遠遠的，可她就是纏上自己了，害的他都沒機會跟小辣椒相處。

岑秋璃順著梁子荀的視線看了認真瞧賬本的湯小圓一眼，氣的恨恨的絞著手指頭，「我不管，晴姨說了，讓你陪我的！」

「少拿我娘來壓我，愛玩自己玩去！」梁子荀沒好氣的道。

「我自己出去萬一遇到危險了怎麼辦，我知道你會擔心我的！」

湯小圓忍俊不禁，每天在鋪子里能看上這麼一出不要錢的戲，其實也挺好玩的，至少在沒有客人的時候，打發了無聊的時間。

「笑什麼笑，誰讓你偷聽本小姐說話的！」岑秋璃發現湯小圓笑了，紅著臉嚷嚷。

湯小圓也算看明白了，這丫頭也就是會說些狠話而已，並不敢做什麼，「我沒偷聽，我光明正大聽得！」

「你……」岑秋璃被堵的氣結，「子荀，你看她欺負我！」

「我就看到了你無理取鬧，欺負別人，岑秋璃，你再這樣子，我就把你捆了送回京城去！」真當拿她沒辦法呢，笑話，他可是小霸王梁子荀，怕過誰？

「哼，你要是敢把我捆了送回京城，我就跟晴姨說你在外面給她開了個鋪子，天天來這裡找她！」岑秋璃也不甘示弱的指向湯小圓，「梁子荀，人家根本就不喜歡你，你是不是傻，我都看出來了！」

這話哪還用得著她說，梁子荀比誰都清楚，但心裡清楚跟面子上被人指出來還是不一樣的，他的面上瞬間烏雲密布，好似在醞釀著一場大雨，「岑小姐這麼聰明，那有沒有看出來我也不喜歡你，你能不能別纏著我了！」

岑秋璃的臉上掛不住了，當眾被梁子荀這麼拒絕，哪個姑娘也受不住，她的俏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嘻嘻的笑著道：「不行，我不纏著你，你怎麼能喜歡上我呢！」

梁子荀無語，就知道她的臉比城牆還厚，無論他說什麼，岑秋璃都不會傷心難過甚至是無地自容的。

「子荀，你陪我去逛逛吧！」岑秋璃再次像個小女孩一樣央求，偽裝的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去！」

「去吧，快去吧，不然生意可就沒辦法做了！」連湯小圓都看不下去了，岑大小姐大老遠的來一趟，梁子荀怎麼也應該儘儘地主之誼吧，他整天的往鋪子里鑽，害得岑大小姐每天也按時的來店裡。

「圓圓……我……」

「好了快去吧，別耽誤我做生意！」湯小圓板起了臉。

岑秋璃趁著這個機會拉著梁子荀往外走，一腳跨出門口的時候，回頭對著湯小圓眨了眨眼睛。

梁子荀不情不願的被岑秋璃笑著拽走後，江玉蓮看這離去的背影，不甘心的質問道：「湯小圓，你幹啥幫著她啊？你明知道……」她抬眼看了看旁邊沒人，這才小聲的說：「你明知道我喜歡子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麼不幫我一把呢！」

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各自忙著各自的活計，沒有人注意這邊，寂靜了好會兒，只聽得湯小圓合上賬本，發出「啪」的一聲，之後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我並不是在幫岑秋璃，我是在幫梁子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