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斯大人。

  您真的以為，在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您還在置身事外嗎？

  您，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圖爾斯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已經將所有的想法都傳達了出來。

  那並不是嘲諷戲謔，更不是奸計得逞時的得意，而是溫和的笑意。

  圖爾斯就像是一位老父親，在看著他看不清前路的迷茫女兒，輕笑著為她揭開最後一層面紗。

  不要再騙自己了，你應該看清了吧？

  「在我們的所有人心中，您早就是我們其中的一員，和先知大人一樣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的偉大存在。」

  「艾麗斯冕下，我們敬重您。」

  身體上開始浮現濃重的死氣，開始覆蓋圖爾斯的身體各處，從四肢開始向著軀幹蔓延。

  他說：

  「但這尊敬，並不是因為您擁有著我們無法企及的力量。」

  強大的實力是獲得尊重的其中一個基礎，但絕對不是全部的理由。

  神靈同樣有著強大的力量，掌握著法則，但她們卻並不被先知會的成員所尊敬。

  「我們對您的感謝，全部是因為您做出的一切。」

  提供庇護和治療、帶著他們轉移和隱匿、甚至還曾從高空上給予他們幫助……

  艾麗斯所做的那些，對她來說可能是舉手之勞，但對先知會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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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事情，你們的先知比我做得更多，你們感謝錯了人。」

  搖搖頭，圖爾斯微笑：

  「請不要謙虛，先知大人早就將您的仁慈告訴了我們。」

  「難道，您真的一直以為我們頌念道謝詞，只是在服從先知大人的命令嗎？」

  那一遍遍地頌念，每一天的堅持，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嗎？

  「不是的，大人。」

  不是的。

  「開始的時候或許是有服從命令的意思，但是到了後來，我們全部都是自發的。」

  「我們的感謝是發自內心的，從來都不帶有嘲諷的意思。」

  「在很多人的心中，您的地位和先知大人是能夠並列的。」

  「我們很幸運，有先知大人為我們指引前行的路，有您則為我們提供一個歸處。」

  和平時溫吞著說話的樣子不同，圖爾斯在這一刻的語速飛快，快速地表達著他和所有先知會成員的內心想法。

  為了讓她明白。

  為了讓她知道，這並非只是一句戲言。

  為了……

  「圖爾斯，我知道了。」

  圖爾斯：「可是……」

  冷靜了下來，艾麗斯克制著內心的情感，輕聲：

  「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了，所以不要急，慢慢說吧。」

  「而且，比起這些，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吧？」

  畢竟，這已經是最後的告別了。

  「……是這樣啊。」

  「哈哈，是我著急了。」

  從那輕輕的聲音中明白了什麼，圖爾斯自嘲的笑道：

  「結果到最後，我還是慌張了起來嗎？明明不想讓您看到這幅醜態的。」

  深吸口氣，圖爾斯這次真的恢復了往常的模樣，正色開口：

  「如果您真的不願意的話，就把我剛剛的話語當做是一個湖塗老人在生命最後時的一個小小的玩笑吧。」

  「……我會考慮的。」

  「這樣就足夠了，感謝您的仁慈！」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靠著最後的力量，圖爾斯緩緩挺直了嵴梁，將右拳放在心口，然後向著面前的水晶深深將頭底下。

  他說：

  「願您不再孤獨。」

  「願您所想都會成真。」

  「願您與先知大人都不會再次傷心。」

  這不含其他的想法，完全是最真摯的祈願。

  他祈求這兩位曾帶給他們救贖的大人最後都能獲得幸福。

  「還有一件事……」

  「等您見到先知大人的時候，辛苦幫我跟他道個歉。」

  抬起頭，圖爾斯的神色中沒有絲毫的崩潰和瘋狂，只有平靜。

  「他向我隱瞞的那些事情，我已經知道答桉了。」

  關於自己的女兒的生死，圖爾斯其實隱隱猜到了。

  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死亡是無比平常的事情，雖然他無比期望他的女兒可以活下去，但也清楚這樣的概率有多小。

  「感謝他這麼多年一直為我著想，只可惜沒有機會親口告訴他了，這實在是令人感到遺憾。」

  「我不怪他，相反……我的心中只有感激。」

  他的心中，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一直沒有面對而已。

  而如今，已經沒有再逃避的必要了。

  因為，他們父女馬上就要重逢了。

  「我要去陪伴我的女兒了，她已經等了我太久太久。」

  最後，在天空之城的最高處，圖爾斯緩緩合上了他的雙眼。

  「啊，爸爸來陪你了……」

  再也沒有睜開過。

  他曾是一個算不上富有，被迫淪落成奴隸的落魄貴族，一個可憐人。

  他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弄丟了自己的女兒，一生都無法再補償。

  但圖爾斯，遠不止那些。

  他是【先知的友人】，是【最初的追隨著】，是先知會的【智者】，同樣……

  「再見了，我的友人。」

  是艾麗斯承認的友人。

  一個脆弱的，直到最後都不敢承認自己友人身份的懦夫。

  一個堅強的，能夠在不斷的糾結後最終選擇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的勇者。

  圖爾斯無力的身體向後倒去，但卻被無形的力量托起，身上的腐朽氣息也快速褪去。

  被魔力洗滌了幾次，圖爾斯的身上再也看不出半點的死氣，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地躺著在半空。

  「…………」

  悲傷嗎？

  在這一刻，那樣的心情卻意外的不多。

  圖爾斯的死亡早已註定，而且也已經拖了太久太久，悲傷其實已經散盡。

  存在於艾麗斯此刻心中的，反倒是種悵然若失。

  「你真的就這樣沒有回頭呢。」

  「和你的先知大人，簡直一模一樣。」

  唉……

  看著圖爾斯臉上幸福的表情，艾麗斯有些頭疼地輕輕嘆息。

  「你們一個個，還真是不客氣啊。」

  「想走的走了，想死的死了，把這堆爛攤子都丟給我了……」

  都囔著，艾麗斯輕輕揮了揮手，將圖爾斯的身體送了出去。

  冬——

  冬——

  冬——

  鐘鳴在整個天空之城的響徹，而這一次，卻並不是為了其他。

  只是為了送別。

  為一位寬厚的長者，為一位堅強的友人。

  送別。

  「一個個全都在自說自話，你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抱著膝蓋蜷縮起身體的少女，輕聲嘆息著：

  「我啊……」

  「可是很怕寂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