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封看著查理的面容倒吸一口涼氣……

  這種事情，當然是沒有發生的。

  或許是看了一晚上早已習慣，眼前這足夠驚悚的畫面也沒有讓寧封嚇到，他沖查理笑道：

  「早上好，今天也是……嗯？」

  就在他開口說話的恍忽間，查理亡靈時猙獰的面容消失，變成了另一幅面貌。

  乾屍一樣的面容變為了查理「真實」的樣貌。

  一個精心修剪著鬍子，身穿著充滿著黑暗時代特色的古樸牧師長袍，整體上看上去乾淨的中年牧師。

  只不過，看上去溫和的面容此刻顯得很嚴肅和蒼白，充滿了澹澹的違和。

  有東西改變了。

  在了解到這個世界的真相後，那些事物在寧封的眼中也多出了些不同。

  現在的寧封，能夠看清世界的真實。

  只不過，他身上時不時會虛幻的閃爍一下變回亡靈一瞬，提醒著寧封對方的真實狀態。

  對於寧封的遲疑，查理輕聲開口：

  「怎麼了？」

  他在夜晚時陰冷沙啞的聲音也變得醇厚而溫和，很有中年貴族的成熟氣質，絕對能對一部分女性造成特攻。

  聽到這聲音，寧封的DNA開始不由自主地動了。

  嘶！

  你這聲音，和閆教官有的一拼啊！

  都能去當午夜澀情男主播了呢，要不……等之後我給你們兩個組個CP吧！

  緩步走到寧封的身後，變回了人類模樣的牧師輕聲詢問：

  「發生什麼了？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意外。」

  我在想給你拉皮條什麼的……

  這樣的話根本是沒有辦法說出口啊！

  本來對於逐星人比賽，寧封一直抱有著不過分重視但也不會輕視的心態，算是認真對待著。

  但是奈何這一天的經歷過得實在算不上艱難，讓寧封有些懈怠了下來。

  畢竟現在只是個比賽，沒有必要那麼緊張，不是嗎？

  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將胡思亂想時發散的意識收回，寧封想了想說道：

  「不，我只是覺得……」

  偏了偏頭，寧封環顧著房間中的裝飾，結霜的桌面又變回了正常的實木樣子，茶壺裡的清茶葉子冒著熱氣。

  地上也沒有鐵鏈，完全看不出任何昨夜的多少痕跡，好像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樣。

  「感覺，就像是夢一樣。」

  在夢中勸誘了一名牧師背叛他的神靈，想想還挺帶感的呢。

  「關於昨夜，你還記得多少？」

  「全部，所有的一切，任何一點我都沒有忘記。」

  右手撫胸，查理側過身對寧封躬身行禮。

  整個動作優雅而古樸，看不出絲毫的顫抖和異樣。

  嗯？

  有些奇怪，寧封多打量了幾下對方道：

  「你看上去，似乎看開了很多。」

  似乎，變得輕鬆了？

  從寧封的視角來看，不光是從亡靈到生靈的改變，查理身上給他的氣質有些不同。

  他本以為經歷了自己如此高強度的P……破壞性精神建設，查理本該萎靡不振的才對。

  但沒想到，對方的狀態好的出奇。

  沒有之前夜間精神幾乎崩潰的模樣了，反倒看上去沉穩而敦厚。

  就像是在被抽出嵴柱之後，重新找到了支撐自己的力量一般。

  「和您說的一樣，我其實早就明白了一切，對於神靈的信仰早就消失了。」

  搖搖頭，查理上前與寧封並肩望著窗外，看向了逐漸清醒過來的村莊。

  日光溫暖地從天空投下，喚醒了即將勞作的淳樸村民。

  一位位農夫從房屋中走出，胡亂擦了幾下臉就提著農具向開墾好的農田走去。

  「這些都是我的領民，他們勤勞而淳樸，即使我在那時重啟了鞭刑，也沒有人想著逃跑。」

  在經過查理門前的時候，他們都會自覺地放緩腳步，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牧師大人。

  「他們相信我，依舊日復一日地工作著。」

  在生產力真正飛速提升，在機械沒有徹底取代人力之前，每一個年代的勞動者都是一樣的辛苦的。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們是最勤勞也是最辛苦的那一批人。

  但是很不幸，在很多很多的年代中，他們的命運也是最悲苦的。

  天災人禍不定，他們的收入並不能得到保證。

  本該屬於自己的勞動成果都會被領地的領主以各種藉口收取大半，僅存給自己的也只不過是堪堪足夠存活的口糧而已。

  黑暗時代中黑暗的，不僅僅只是在於神靈之上。

  那個愚昧的時代，在神權降臨於王權之上的時代，統治者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對民智的封鎖也是最嚴苛的。

  佃農，他的一輩子，他的祖祖輩輩都會是佃農，基本沒有翻身的希望。

  遇上好的領主也就罷了，遇上貪婪邪惡的領主，甚至初夜權這種令人作嘔的事情也是真實發生過的。

  而貴族這種傢伙，又有幾個能是真的善良呢？

  奴隸貿易、黑市、鬥獸場、黑拳、狂亂舞會……又有多少貴族不曾染指這些來錢快的行當？

  所以，大多的底層民眾的生活都是極其悲慘的。

  「可能您會覺得好笑，但我認為我配得上他們的愛戴。」

  「雖然我曾經投身於神靈，但我能自信地說，我是一個不會令祖先蒙羞的好領主。」

  對著農夫們輕輕點頭，查理目送著他們向遠方走去。

  「只要他們跟隨我一同信仰神靈，我就免去他們三年的賦稅，還會教他們的孩子識字。」

  「為了宣揚神靈的憐愛，我廢除所有黑暗和殘暴的條例。」

  站在身側，寧封從查理沒有蛆蟲存在的眼眸，清晰地體會到了他此刻的眼神，那是和藹和澹澹的悲傷。

  「大人，我沒有一刻不想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但……很可惜，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是的，都是虛假的。

  那些提著農具的村民在寧封的眼中有著兩幅面孔，一副人類的，一副亡靈的。

  他們在虛假的活著。

  而在寧封的身旁，查理則在虛偽地扮演著一無所知，不斷迷惑自己。

  被這壓抑的情緒干擾，寧封輕鬆的心情稍稍收斂，他想了想問道：

  「如果說，信仰曾是支撐你的全部……那現在呢？」

  愣了一下，然後從昨夜到清晨都一直保持著嚴肅表情的查理露出了笑容。

  望向了即將消失在遠處的背影們，他輕聲說道：

  「他們就是我的力量了。」

  很好！

  在一旁看著在陽光沐浴中微笑牧師的寧封笑著搖了搖頭，幾乎為他鼓起掌來。

  這覺悟真是太棒了！

  恭喜你迷途知返，棄暗投明，終於選對了人生劇本。

  簡直就像是一個認清渣女，重新找到自己前行目標，從中年危機中浴火重生的大叔了。

  ……呃，雖然比喻有些奇怪，但是沒關係！

  很有魅力呢。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叫我大人啊。」

  寧封忽然意識到一個被他下意識忽略的事情，查理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恭敬啊？

  警覺！

  我記得，我好像沒對你做一些什麼奇怪的play哦。

  別弄得這麼奇怪的展開啊喂！

  我要給你組的CP和你年齡差不多，就不要在我這裡立分支線了啊。

  我不搞基的。

  「因為您讓我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內心，是您救贖了我。」

  救贖？

  聳了聳肩，寧封對於查理的恭敬並不是很在意。

  「說救贖還太早，也許我只是一個滿嘴胡話的瘋子而已。」

  就算你再恭敬我，我也沒辦法讓你們現在就解脫。

  說起來，如果你是拿了這樣的劇本，那我呢？

  我又拿了什麼樣的劇本？

  「反抗神靈，解救可憐的無辜者擺脫詛咒……」

  忽然靈光一現，寧封眨了眨眼睛：

  「說起來，這不是一個很王道向的勇者劇本嗎？」

  從異界被召喚而來的勇者，試圖來拯救這個世界。

  為自己突然的想法點讚，寧封笑了起來。

  「好，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我就是勇者了。」

  此刻。

  有惡魔，自稱【勇者】。

  「第一步，設定一個除了勇者外沒有人能做到的目標……達成。」

  反抗神靈，想要解救一個被困千年的世界，不可謂不狂妄呢。

  抬手拍了拍查理的肩膀，寧封轉身向著門外走去。

  「您要出發了嗎？」

  「是啊，既然說了要幫助你們，那我就不會食言。」

  在門口腳步一頓，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麻衣，寧封回頭笑道：

  「不過，在這之前，你能幫我準備一些東西嗎？」

  你看，如果我是勇者的話……

  那我薅村民的羊毛，翻他們的箱子，是不是就是很合理了？

  沒有人會反抗的才對。

  果然。

  查理在愣了一下後並未拒絕，點頭道：

  「如您所願。」

  ……

  跟查理委託完了自己需要的一些素材，寧封跟他打了個招呼。

  「您這是要去哪？」

  向門外走去，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寧封道：

  「我沒事的，我在村子裡逛一逛。」

  作為剛剛踏上旅途的勇者，那第二步，果然是要招募同伴吧。

  走在村莊的土路上，寧封小心地避開了帶有些泥濘的地方。

  昨天傍晚那種窺視的目光消失，整個城鎮的氛圍似乎默默改變了不少，變得更加的友善。

  「感覺這個城鎮和查理的聯繫，似乎比我想的還要更深一些。」

  正在思索著，寧封找到了自己的目標，衝著遠處行動有些彆扭的胖子擺了擺手。

  「傑克。」

  聽到呼喚轉過頭，原本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的傑克臉色一變，向著寧封就激動地跑了過來：

  「大人！

  ！」

  站在原地等著對方過來，寧封本來還高深莫測地微笑著，但很快就臉色微變。

  呃呃。

  你有沒有這種經歷……一個人呼喚著你，一臉激動地向你奔赴而來？

  寧封有的。

  江婉總是喜歡做這種事情，最後還會整個人跳起來撲到寧封的身上，兩人撞個滿懷。

  這種經歷，你可能經歷過。

  但有沒有一個目測超過二百斤，像是球一樣的生物一臉激動地衝著你奔跑過來呢？

  你不要過來啊！

  臉色微變，寧封抬手制止了野生人形泥頭車的暴行：

  「停停停！」

  停停，我說停停！

  在爛泥地里一腳又一腳，傑克好不容易在寧封的面前剎住了車。

  「大人！」

  微笑著點了點頭，寧封嘴角輕抽，刻意問道：

  「你的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啪啪啪！

  用力拍了拍胸脯，傑克自豪地說道：

  「大人請放心！不過是鞭痕而已，我身體結實的很！而且牧師大人其實是很仁慈的，不會真的下狠手的。」

  哦？

  昨天晚上的鎖鏈，在他的眼中是鞭痕嗎？

  「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效勞的嗎？」

  看著他用力瞪大的小眼睛，寧封似乎能聽到經典的提示音。

  【鐺鐺鐺！】

  【民兵傑克向您發出了入隊邀請！】

  「這樣啊，你沒事就好……我是想向你問下，灰水鎮有沒有那種空了很久無人居住的房間？」

  【拒絕！】

  冷酷無情地掐斷了這種可能，寧封對於隨手丟掉的肉盾沒有興趣。

  稍有些失落，但傑克很快調整好了心情，恭敬問道：

  「有的，大人，是您要住下嗎？」

  「不，帶我去看一下吧，可能……」

  會遇到一些朋友呢。

  ……

  ……

  跟著傑克走過三個空屋子，寧封在路過第四個時讓傑克等在遠處獨自上前。

  冬冬。

  和善地輕輕敲門，寧封溫聲問道：

  「請問，有人在嗎？」

  房間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應答。

  明明沒有人，但寧封有一種直覺，對方應該就在門後謹慎地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請不要害怕，我是一個好人，真的。」

  依舊沒有回答，但笑容不減，寧封自言自語道：

  「果然不在了嗎？這還真是遺憾啊。」

  毫不意外地轉身就走。

  是錯覺嗎？

  寧封不覺得自己的感知會出現問題，現在情況大概是對方不願意露面吧。

  走了幾步後，寧封忽然轉頭，對著緊閉的大門笑道：

  「我這邊的態度不會改變，等你願意來見我的時候，你就來找我吧。」

  破門而入實在是太粗魯的行為了……

  還沒到那個地步。

  畢竟對方給他的感覺，似乎有些熟悉。

  而作為一個作風良好，從不和其他人結仇的新時代好青年。

  能讓寧封有模湖印象的，大概率不會是敵人。

  畢竟寧封這個人從不結仇。

  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