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變得更冷, 池晏從賈斯特那裡得知, 女王的叔叔, 班森·喬爾斯派人去他的領地,召來了十萬士兵。
先不說這十萬有多少水分, 至少證明了女王把他說動了,不管付出了什麼代價, 他的士兵只要來了,就可以保住女王的權勢和地位。
但池晏絕不會讓那些士兵輕易到達聖城,就算到了, 也必須戰力大減。
同時也得讓弗蘭度士兵儘快進攻聖城。
池晏讓克萊斯特直接帶著魔族去阻截班森的士兵。
如果他預料的沒有錯, 現在弗蘭度那邊應該正策劃著名怎麼攻打聖城——不打才是腦子有問題。
以前兩國開戰, 都是邊界先爆發矛盾,從外往裡推進, 要付出的代價更大,路上的每一座城和關卡,都意味著要付出更多人命。
但聖院卻給弗蘭度開了另一條路,弗蘭度的士兵現在直接就在聖院不遠處, 到時候弗蘭度的士兵裡應外合,難度瞬間小了幾個等級。
對弗蘭度來說,這是最好的機會。
如果他們連這個機會都不會把握,池晏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現在池晏只需要耐心等待,當弗蘭度士兵有動靜之後,他再次切斷了聖城的糧食供給。
雖然現在城外的幾條關卡都是女王的士兵,但商人們還是對池晏言聽計從——畢竟池晏財大氣粗, 他們的貨物不用花時間花人力運送,池晏的人就能來拖走,價格還高於他們的心理價,怎麼可能不賣?
但這也只針對糧食。
不僅沒有反對的人,還有些販賣工藝品和肉類的商人後悔,早知道池晏今年也收糧,他們就直接賣糧食好了。
賣工藝品和肉,賣是能賣出去,但肯定沒有糧食省心,掙得還多。
有了去年的經驗,不少吃到好處的商人幸災樂禍,覺得還是自己有先見之明。
糧食源源不斷流進池晏的手裡,這些糧食一部分充作軍糧,一部分放到救濟所,還有一部分交給萊特。
現在聖城的窮人幾乎都站在了池晏的身邊,他們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就必須得維護池晏。
當兩邊的利益完全捆綁之後,才能統一戰線。
池晏不是不相信人性,只是不願意去試探人性。
他讀書的時候,學生之間都還有勾心鬥角,親戚之間背後都要說壞話戳脊梁骨,光憑感情,說什麼都是虛的。
連愛人之間都經常不是那麼一回事。
既然他前期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就不能給他們反手捅他一刀的機會。
不過這個時期的窮人也沒什麼力量,最多給池晏一點「民心」。
畢竟就連在現代,近代史上都是先團結的工人階級,農民那都是後期方針改變。
——
與聖城的暫時平靜相比,弗蘭度的士兵顯然已經有些忍耐不住了,他們的食物還沒有吃完,但也不能頓頓吃飽,畢竟有這麼多人,敞開肚皮吃,再多的糧食也吃不了多久,而且還要留下一部分,之後打仗充當口糧,將軍又收到了幾封信,都是國王催促他開戰。
將軍硬著頭皮拖到了現在,實在不能繼續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他擔心國王不會允許他們再回弗蘭度。
他家人還在弗蘭度,即便他狠心拋棄家人,他的士兵也沒有那麼狠心。
家之所以是家,除了家裡的人以外,還有家鄉的土地,家鄉的一草一木。
「將軍?」小兵正在給將軍洗內衣,作為將軍的親兵,他有一堆事需要忙活。
內衣洗了還不能晾曬,這個天氣掛出去就是冰坨子,只能扭干以後在室內慢慢烘乾。
將軍坐到椅子上,嘆了口氣:「陛下又在催我了。」
小兵也無話可說,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將軍,冬天結束之前,我們必須要打過去。」
不打過去,他們沒法交差。
而且小兵也覺得他們將軍實在太膽小了,這種性格說好聽了是謹慎,說難聽了就是膽小。
他們都已經走到這兒了,從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沒有退路,要麼打要麼逃,總得選一條路,可將軍既不敢逃,也不敢跑。
多虧他有個好姓,生下來就是貴族,否則按能力,下輩子他都當不了將軍。
命運有時候總是垂青傻子。
小兵悄悄的嘆了口氣。
但他們確實不能再等了。
將軍失眠了兩天,每晚都睜大眼睛看著頭頂,頭疼欲裂,但就是睡不著。
他的母親就掌握著兵權,從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母親的鐵血教育下,從會走路開始就要學會拿武器,十歲就被母親丟到士兵當中,和士兵們同吃同住。
可即便是這樣,母親死的時候仍然不想讓他接任。
只是除了他以外,母親沒有另外的孩子。
那時候他還不服氣,他也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現在他明白了,母親沒有錯。
是他……接不下這麼重的擔子。
他可能能當個厲害的士兵,但當不了厲害的將軍。
他總是希望把一切都安排好,稍有風險他就想換一條路走。
最後哪一條路都沒有走通。
前段時間他總是做噩夢,夢見母親站在風沙中,手裡拿著重劍,一次又一次把他打趴在地上,他哭著喊著問:「母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是你的孩子!」
母親只是抿著唇,用一種憐憫的,悲哀的眼神看著他。
「布德,你總是不明白,我們對陛下來說,只是一把刀。」
「如果這把刀沒有殺人的本事,沒法打勝仗,我們連路邊的石頭都不如。」
「其他貴族有自己的領地,我們沒有,我們只能依附於陛下。」
母親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的母親並不是個美麗的女人,她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活在風沙中,雙手布滿老繭,臉上的皮膚被風吹的皸裂,因為只用重劍,她的手臂比男人的更為強壯,但她的脊樑卻再也打不直了,她只是說:「布德,如果有一天你死在戰場上,不要怕,媽媽一定在等你。」
後來,母親死了。
母親死的那幾天,他該吃吃該喝喝,甚至在母親的葬禮上都沒有流淚。
對於母親的死,他一直沒有真實感。
畢竟從小到大,他都覺得母親無所不能,她強大又嚴厲,她手裡的士兵都對她唯命是從。
他不敢奢求能像母親一樣,只求能及其一。
只是現在,他終於明白母親的話了,可他也沒有回頭路了。
布德忽然哽咽起來,他捂著臉,在黑夜中無聲哭泣,為什麼他不像母親呢?
如果他像母親,那他現在一定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要怎麼做。
布德又失眠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他才短暫的睡了一小會兒,等他醒來,就讓自己的部下去點名,整理好糧草,他們該出發了。
部下們也知道國王催了好幾次,說不出繼續留在這兒的話。
只能下去讓士兵們做好準備。
當糧食準備好,士兵們準備好後,他們就踏上了真正的征途,只是他們心裡沒有雄心壯志,只有惴惴不安。
雖然國王承諾會有後援,但是他們現在畢竟是在異國他鄉,在敵國的腹部,如果出現意外,他們才是被圍剿的那個。
布德騎在馬背上,他裹著獸皮做的披風,冷得發抖,他穿著尖頭靴,轉頭看跟在身後的士兵們。
騎兵還好,騎兵後面的步兵只能低著頭,弓著腰,腦袋頂著寒風往前走。
前往聖城的路不好走,但因為是深冬,一路上他們也沒遇到人阻攔,附近的城市領主不會天天讓衛兵在城外巡邏,就算領主下達了命令,衛兵也有辦法偷懶,陽奉陰違,天黑之後,他們就會就地休息,擠在一起取暖,睡不好,也吃不好,趕路的時候甚至不敢說話,唯恐一張嘴就喝進一肚子冷風。
趕路途中要是餓了渴了,就吃幾口雪,也有人凍傷,路上凍死了十多個本來身體就不太行的人,但也沒人有空埋葬他們,都是在雪地挖個坑,再用雪掩埋。
但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埋在雪裡,等他們一走,野獸就會把他們的屍體扒出來吃了。
布德也沒空在意這些小事,他滿腦子都是怎麼打聖城。
他有聖城的地圖——聖院給他的,他也有好記性,哪怕不打開地圖看,也能記得周邊的環境,知道從哪裡進攻最安全。
哪裡的防守最薄弱。
聖城一共有六個關卡,只有一個關卡防守最薄弱,因為那裡的城門最小,不能容納大車通行。
但那裡雖然防守薄弱,但是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易守難攻,十個人就能幹一百個人的活。
布德思前想後,還是準備從另一個城門進攻。
算是第二薄弱的城門。
打定主意之後,布德就帶著人披星戴月朝著目的地前進。
他想起母親說的:
「布德,你記住,無論你再害怕,你都要忍著,不能表現出來。」
「否則不必等敵人還擊,你就已經輸了。」
他是弗蘭度赫赫有名的女戰神的兒子,他理應像母親一樣,一生不打一次敗仗。
布德抬頭看著白茫茫的天空。
母親會保護他吧?
布德雙腿夾了夾馬腹,馬加快了速度。
前方,就是聖城。
就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道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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