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並不算大,僕人太多,他們基本都睡在走廊上,不過是廚房後面的走廊――常年漏雨,潮濕得滿是水汽,而池晏的房間大約是整座城堡里最豪華的地方,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椅子,地上還鋪著一張獸皮充當地毯。
桌上擺著一個鐵質的花瓶,裡面插著幾束野花。
窗戶是木質的,被風雨侵蝕的已經腐朽,整個房間裡都有一股霉味。
儘管如此,這依舊是城堡里最好的屋子。
池晏也沒法抱怨,別人比他住的還差,他憑什麼抱怨?
兩名騎士也分到了房間,他們的房間只擺的下一張床和一個柜子,連桌椅都沒有,不過他們並不嫌棄,只是想盡辦法跟管家搭話,讓管家把他們挪得離池晏的房間更近一些。
克萊斯特分到的房間跟騎士一樣,不過因為他是客人,雖然沒有爵位,但管家還是把他安排在了池晏的隔壁。
來這的第一個晚上,池晏在參觀完整個城堡之後洗了個痛快的澡,換上衣服之後聽管家介紹領地的情況。
管家給池晏介紹道:「領地里的奴隸多數是北方來的,買他們不貴,現在奴隸很便宜,死了也不用心疼,您放心,雖然雨季快到了,但是今年的糧食比往年還要多,年底可以換到很多東西。」
池晏問管家:「我們的糧食多嗎?」
管家認真道:「足夠領地里的所有人吃到下一個收穫季。」
池晏:「我是問,如果讓他們一天吃兩餐,能吃多久?」
他在書上看到過,奴隸一天只吃一餐,而這一餐絕不能填飽他們的肚子。
管家詫異地睜大眼睛:「他們吃一餐就夠了,奴隸的胃很小,一天只能吃一點東西。」
管家是認真的嗎?
這下輪到池晏詫異了。
管家堅定地說:「以前的領主大人曾經賞賜一個奴隸吃肉,那個奴隸吃的太多,然後死了。」
「奴隸不能吃肉,也不能吃太多東西,不然就會死。」
池晏懂了,他雖然忘記了原理,但也知道一個人如果餓久了,忽然胡吃海塞,確實是會死的。
但是只要控制量,慢慢來,把胃養好就行。
於是他說:「你只需要告訴我,一天兩餐能堅持到收穫季嗎?」
管家抿著嘴,認真道:「可以,但另一餐只能吃豆子。」
池晏這才知道,領地種出來的糧食,在年底的時候需要拿出一定的分量去跟商人們購買必需品,比如香料,布匹之類的東西,剩下的分量才是口糧。
以前的領主會用三分之二的糧食去跟商人們換東西,比如精緻的布匹,鵝毛筆以及羊皮紙等等昂貴的東西。
所以給奴隸們的口糧很少。
池晏放心了,只要他年底的時候不去換奢侈品,糧食哪怕所有人一天吃三頓都有富餘。
池晏:「那就讓他們一天吃兩餐吧。」
管家還想勸,但是看見池晏的表情,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覺得新領主還對奴隸們保有仁慈的關愛。
但他也覺得,奴隸們配不上任何仁愛,他們只是人形牲畜,不用太放在心上。
可能因為這位新領主是從聖院出來的吧?
管家嘆了口氣,奴隸很會蹬鼻子上臉,如果不是因為需要他們種地,他連一頓飯都不想讓他們吃。
池晏難得睡了個安穩覺,雖然鼻尖總有股若隱若現的霉味。
但總比之前睡在馬車上號,至少有床,墊得還挺軟。
第二天早晨,他是被管家叫醒的。
管家等他穿好衣服後問:「大人,您要用餐了嗎?」
池晏肚子確實很餓,在馬車上一點胃口都沒有,外面的路凹凸不平,車身顛簸起來,他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也不敢吃東西,每天只喝一點水,吃一點麵包。
麵包並不好吃。
不甜也不香,又干又硬,他得合著水嚼才能咽下去。
就這個,也只有他和騎士才有,馬車夫怎麼勸說都不吃,只吃黑麵包。
――黑麵包更難吃,因為是合著麥麩一起做的,很難下咽。
但馬車夫已經很高興了,他表示自己以前只能吃糊糊,就是各種豆料一起煮,很多都是已經癟了的豆子,好豆子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僕人。
池晏被管家領去了餐廳,他再次認為這裡不該叫城堡。
就是個石頭搭的房子,裡面也沒什麼裝飾品,但是在這個沒有工業的時代,能用石頭搭起一棟三層建築,已經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了。
桌子是方形長桌,用的是整塊木頭,上面因為經年累月的使用留下了刻痕和擦不乾淨的污漬。碗碟也是鐵質的。
管家又去叫來了兩名騎士和克萊斯特,艾伯特和卡爾顯然睡得不錯,他們一臉飽足的表情,只有克萊斯特看起來有些沒精神,他依舊穿著池晏的衣服,袖口和褲腿都有些短,露出手腕和腳腕,卻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反而有種獨特的美感。
只可惜艾伯特和卡爾沒有因為克萊斯特的外表對他少幾分敵意,他們瞪了克萊斯特一眼,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大約是礙於池晏在場,才沒有出口嘲諷。
克萊斯特坐到了池晏的右手邊,騎士坐在池晏的左右邊,至於池晏對面的位子,那是留給未來的領主夫人的。
人齊之後,女僕就開始送上早餐,她們全都低著頭,並且全都很年輕,最小的大約不到十四歲,估計是因為營養跟不上,看起來就像是十歲的小孩子。
沒想到自己穿越之後成了僱傭童工的黑心地主。
池晏的良心很痛。
送上來的早餐是幾片麵包和一碗濃湯。
但只有池晏的麵包不是黑麵包,另外三位全都是黑麵包,不過他們也沒有表露出任何抗拒的神色。
池晏喝了一口湯。
然後表情猙獰的咽了下去。
管家反而在一邊說:「廚娘最擅長的就是濃湯,以前的領主大人也很喜歡。」
池晏:「……是嗎?」
還沒有他煮的白菜湯好喝。
有一股怪味,好像是香料的味道,說不清楚是香還是臭,入嘴非常奇怪。
還很咸。
尤其是池晏本身就不怎麼喜歡西式濃湯。
艾伯特和卡爾倒是對濃湯讚不絕口:「就是在聖城也沒幾個廚娘有這樣的手藝!捨得放這麼多香料!」
管家與有榮焉:「商人們經常會送香料過來。」
商人們會把賣不出去的奴隸送過來,等他們買了之後,就把香料當添頭送給他們。
池晏實在喝不下濃湯,就著水吃下了麵包,算是解決了一餐,糊弄了自己的胃。
等僕人收下碗碟之後,他才對管家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修幾個廁所。」
否則他估計自己一輩子不會邁出「城堡」的大門。
「找人把排泄物收集起來掩埋……」池晏表情古怪。
管家倒沒有提出異議,領主的要求,除非十分無禮,否則下屬必須要達成。
他雖然不理解,但願意忠誠的實施領主下達的指令。
畢竟管家這個職位,就是為此而生的。
當天早上,所有領地內的「奴隸」們就知道了自己的新任務――修廁所以及掩埋糞便。
他們被奴役久了,從不質疑領主的決定,只有地精不太高興。
「大人!我們的糞便都是挖坑埋好的!」綠皮地精指著其他人,「我們不要掩埋他們的糞便!」
管家很不高興,他不高興了,就有僕人揮動鞭子抽向了剛才說話的矮小地精,地精不敢躲,硬生生的承受下來,鞭子的破空聲極為刺耳,地精的臉被抽了一鞭子,立馬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色傷痕。
管家冷著臉:「奴隸沒有拒絕的資格!」
所有人都縮著肩膀,壓低腦袋,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
等管家走了,人們才動起來,地精的母親連忙抱住自己的孩子,伸手去摸孩子臉上的傷痕,她瘦的只剩一把骨頭,胸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耷拉到了腹部,她沒有上衣,只圍了一塊破布在腰上。
她心疼的摸著孩子的臉。
地精卻一臉仇恨地說:「媽媽,我們逃吧!從這裡逃出去,到別的地方生活!」
女地精連忙捂住孩子的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他們之後才說:「不要說傻話,逃出去要怎麼生活?外面沒人給我們飯吃,會被商人抓走,去當苦力的。」
好歹在這裡只需要種地和干雜活,如果去當苦力,就是一直幹活,從早到晚,到死為止,而且苦力是沒有飽飯吃的,死一個苦力還有更多的苦力。
雖然他們在這裡也吃不飽,可總不會餓死。
而且矮小的地精除了打洞以外沒有別的優勢,他們跑不快,也沒有牛頭人那麼大的力氣和結實的身體。
女地精拉著孩子:「回去用草木灰敷敷就行了,可能會留疤……」
地精低著頭,他緊咬著牙,恨不得時光倒流,撲向管家,用牙咬開他的脖子。
牛頭人悶不做聲地去開荒,他們要把樹用砍斷,再把樹根挖掘出來,但他們只有兩把斧頭,所以沒有斧頭的牛頭人,只能用拳頭捶打樹幹,如果樹幹比較細,那麼他們可以把樹幹錘彎以後折斷。
矮人和地精一樣,身材都十分矮小,唯一不同的是矮人的肌肉更發達,哪怕總是吃不飽肚子,矮人們的肌肉看起來依舊很結實,而地精的皮膚是綠色的。
矮人做的都是一些力氣活,比如耕地,他們會把耕地的木器套在自己身上,向牛一樣埋頭在地里幹活。
他們很少交流,從睜開眼就幹活,直到太陽下山,什麼都看不見為止。
他們也沒有住的地方,因為以前的領主不允許他們蓋屋子――哪怕是個草棚,覺得他們有蓋屋子的時間,還不如多干一點活,死的奴隸很多,但領主不缺錢,總能買來更多的奴隸。
至於人族,人族負責播種,澆水,如果哪一塊地的收成不好,那負責那塊地的人族就要倒霉了。
他們的懲罰並不多,但很殘忍。
鞭撻只是最輕的懲罰,重一些的就是扒|光衣服倒吊起來,然後抽鞭子,暈過去就用水潑醒。
再嚴重一些,比如試圖逃跑,或者是損毀了作物,就會被當眾用石頭砸破腦袋,屍體就扔在原地,等動物叼食或者自己腐爛。
池晏並不知道他領地里的人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頭一次當領主,穿越之前當過最大的官就是學習委員,因為初中沉迷玩遊戲,只當了一個學期就被班主任革職,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當過「官」。
所以他十分謙遜地找克萊斯特取經:「你覺得我讓他們一天吃兩頓做錯了沒有?」
克萊斯特穿著一身白色睡衣,胸口敞開,露出雪白的胸膛,池晏並不是沒有看過他的身體,但是此時只露出一點,反而更添幾分誘|人色|氣。
克萊斯特坐在窗邊,他房間裡有一扇窗,窗台有半米寬,人可以坐在上面。
他斜看了池晏一眼。
池晏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隨後連忙唾棄自己竟然膚淺的為美色所惑,對方再美也是個男人,身體構造跟自己一樣。
克萊斯特:「一樣。」
池晏:「嗯?什麼一樣?」
克萊斯特:「你不讓他們吃飽,每年就要花一筆錢買新的奴隸,你讓他們吃飽,食物跟買奴隸的錢一樣。」
池晏:「我不是問這個,我的意思是我這樣做的話,應該不會有人來找我麻煩吧?」
克萊斯特奇怪的看著他:「誰會來找你麻煩?」
池晏嘆了口氣:「聖院啊,我不知道一天一餐是不是聖院規定的。」
克萊斯特:「不是,這是你的領地,只要你能保證每年給聖院足量的小麥,聖院不會幹涉你。」
池晏:「那就好,我還準備讓他們自己建草棚,天天睡在路邊感冒了怎麼辦?聽管家說雨季就要到了,總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克萊斯特看他的目光更古怪了。
池晏:「你這是什麼眼神?」
克萊斯特收回目光,他覺得很奇特,於是認真道:「你是個善良的人。」
池晏莫名其妙被誇,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呵呵地說:「是嗎?你是頭一個這麼誇我的。」
就是有點傻。
克萊斯特在心裡說。
池晏:「行,那我就這麼幹!」
雖然他是被迫來到這裡的,可他跟自己沒仇,想過的好一些,對苦行僧的日子沒有興趣。
只有提高生產力,才有好日子。
反正他已經受夠乾巴巴的麵包和味道古怪的濃湯了。
他既然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世界,又成為了一個領主,那就要做出一番事業來。
畢竟他玩遊戲的時候,最愛玩「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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