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分裂

  「我的直升機！」

  諾哈村北側，突擊者步兵營的炮兵陣地上，指揮官維蘭托目瞪口呆地看著正在墜落的直升機，臉上的表情用「震驚」都已經不足以形容，而應該是「驚駭」。

  回頭去想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他只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他本來以為機動旅團的叛亂就已經足夠幹掉巴希爾了，甚至他覺得，如果這件事情被限制在「內部矛盾」的範圍之內，自己所代表的軍方不用下場的話，自己的安全性也能得到保障。

  但沒想到，意外情況接連出現。

  首先是機動旅團守軍的抵抗意志和敏銳性遠遠超過他的預期，他們居然提前發現了叛亂發生的可能，在自己摧毀通訊網絡之前發出了求救的信息。

  同時，他們居然依託極為有限的武器，抵抗了兩個小時之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巴希爾的安全。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或者說，在印尼這個國家，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呢？

  就在剛剛，他還抓到了兩個被作為誘餌的、向北側突破的機動旅團的最後兩名成員，可從他們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到任何怨恨。

  應該說，哪怕有怨恨，也是針對自己的，而不是擺了他們一道的東風兵團。

  ——

  說到這裡，東風兵團的出現也就跟瘋了一樣。

  直升機空降、快速突擊、快速營救、十幾個人打得幾十個機動旅團的警察毫無還手之力，甚至在軍方介入之前，他們都沒有出現任何傷亡

  等自己察覺到異常，開始命令原本是打算用於「收尾」的部隊全面進攻之後，他們居然還扛住了半個多小時，造成了己方的重大損失，幹掉了兩輛坦克，殺掉了接近30人，最後甚至依靠一條情報成功地對自己的上級實施了威懾，自己全身而退！

  帶著巴希爾全身而退。

  這已經夠誇張了，更誇張的是，哪怕在逃命的過程中，他們還抽出空來，把自己的直升機擊落了

  當然，幸運的是，被擊中的直升機並不是「徹底損毀」，只是因為故障不得不迫降，但自己的計劃確實被打斷，對巴希爾的追擊已經失敗，只能寄希望於部署在拉博塔附近的88特遣隊能聰明點，想辦法把巴希爾給幹掉了

  想到這裡，維蘭托輕輕搖了搖頭，隨後對一旁的副官說道：

  「聯繫88特遣隊的巴克，讓他們做好攔截準備。」

  「如果東風兵團的水上飛機直接飛往拉博塔的話，大概20分鐘後就會到達拉博塔上空。」

  「那架飛機上面有武器，完全符合擊落的標準。」

  「讓他們不要顧慮，直接打下來！」

  聽到他的話，副官愣了一愣，有些猶豫地說道：

  「但上級給我們的要求是攔截」

  「你覺得他們像是能攔截的樣子嗎？直接擊落！」

  維蘭托的神情帶著幾分狠厲，副官仍然不敢答應，只能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但那架飛機上有北邊的平民，他們是青山園區的安保人員，有持槍許可證。」

  「如果我們直接擊落的話，也許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麻煩？」

  維蘭托冷笑一聲，回答道：

  「還能有什麼麻煩？如果我們沒辦法把他們打下來，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北邊人又怎麼了？他們難道還敢在這裡跟我們開戰嗎？」

  「最多也就是嚴厲譴責、嚴正抗議罷了。」

  「別以為他們搞出一支僱傭兵團就能改變世界了，這個世界還是美國人的！」

  「美國人的航母編隊就在附近，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們甚至會」

  維蘭托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了。

  副官默默點了點頭，試探著說道：

  「要不要先嘗試喊話攔截？或者，就讓他們先回青山園區，然後我們再想辦法去要人？」

  「沒有那個必要，你以為他們會交人嗎？」

  維蘭托堅決擺手，解釋道：

  「如果真的讓他們落地，那才是最麻煩的情況。」

  「我們不得不直接對園區施壓，而你也知道，青山園區這個項目，本來就是總統一手推動的。」

  「真的進行到那一步的話，我們就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聽到這裡，副官也算是明白了過來。

  看來，維蘭托還是有顧慮的。

  他並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怕北邊人，只不過，他在兩個同樣嚴重的後果之間，選擇了相對更輕的那一個

  「明白了，我這就去通知。」

  副官立刻轉身離開，但僅僅幾分鐘之後，他又再次返回，給維蘭托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巴克拒絕合作。」

  「伱開什麼玩笑？」

  維蘭托大驚失色，副官指了指手裡的電話，示意讓他親自接電話。

  維蘭托拿起電話，聲色俱厲地開口問道：

  「巴克，你在搞什麼鬼？！」

  「這是命令！我命令你把那架水上飛機直接擊落！」

  對面巴克的聲音極為平靜，他咳嗽了一聲，回答道：

  「抱歉，你並不是我的直屬上級，嚴格意義上講，你沒有指揮我做事的權利。」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會嘗試擊落一架民用飛機，這是我們的底線。」

  「那架飛機上有武裝人員！有重機槍！」

  「我們沒有看到，在沒有識別身份之前，我最多只能在它落地之後將它控制。」

  「巴克，你不想活了。」

  「維蘭托，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針鋒相對。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短短几秒之後，維蘭托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隨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們自己過去。」

  「整隊，所有人立刻出發。」

  「我們要去拉博塔，把巴希爾幹掉，把這個威脅徹底消除！」

  「還有，通知『聖船』，讓他們加速通過。」

  「情況已經變了，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

  「必須消除所有隱患，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們該做的事情做完！」

  「明白！」

  這一次，副官不再質疑。

  他轉身離去，快速調動起了剩餘的所有隊伍。

  從諾哈到拉博塔有足足兩百公里的路程，而這也正是他敢去執行命令的原因。

  還想抓住巴希爾？

  別鬧了。

  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巴希爾應該早就已經被運走了

  這是最安全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

  與此同時，拉博塔，阿格斯的辦公室內。

  巴克一臉平靜地坐在他的對面，開口說道：

  「所以，這就是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問題已經從單純的反恐行動上分歧，上升到國家安全性的級別上了。」

  「不可否認，88特遣隊本來就是一支『不那麼忠誠』的隊伍，你對我們抱有懷疑很正常。」

  「但，對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來說，我們的『不忠誠』，僅限於內部的爭鬥，而絕不允許我們的國家以附庸的形態存在。」

  「蘇哈托陣營的步子邁得太大了，為了奪取權力，他們甚至不惜與最兇殘的敵人合作。」

  「我們跟他們的關係已經破裂-——或者至少應該說，88特遣隊下級軍官與他們的關係已經破裂。」

  「真應該感謝蘇加諾的遠見，如果不是他堅持把88特遣隊放在警方體系下的話，這支隊伍應該已經與蘇哈托陣營綁定了。」

  「好在我們還有反悔的機會總之，這是我們的誠意。」

  聽到巴克的話，阿格斯略微有些疑惑地點了點頭，隨後繼續問道：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們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迅速轉變了立場？」

  他這個問題問得確實非常直接，事實上，這也是參與此事的絕大多數人共同的疑惑。

  克里沃恩綁架案、拉博塔暴亂、拉博塔爆炸、肯達里爆炸、乃至後續的克魯諾衝突

  在這一系列事件發生之後，88特遣隊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動搖，甚至，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他們還是處於與警方對峙的狀態。

  而現在，僅僅過去了一個小時，88特遣隊居然直接偃旗息鼓了？

  肯達里的警方已經與88特遣隊達成了和解，對峙已經結束，甚至原本負責JIS、EIM調查的巴克還直接找到了自己，明白無誤地表達了求和、合作的意向

  這很奇怪，甚至奇怪到讓人覺得裡面蘊藏著陰謀

  而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巴克也是輕輕搖了搖頭。

  隨後，他開口回答道：

  「事情非常複雜，具體的情況，我了解的也並不多。」

  「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情，蘇哈托陣營幹出來的事情已經超越了所有人的底線。」

  「他們已經完全做好了政變的準備，如果我們不及時阻止的話，我們整個國家，都有可能變成一個巨大的笑話。」

  「為什麼？」

  阿格斯繼續追問道。

  「我哪知道？你以為這是我這種小角色能知道的信息嗎？」

  巴克攤了攤手，沉吟片刻後，又突然開口道：

  「但，我們聽到了一種說法。」

  「他們似乎正在指責總統製造了『人道主義危機』。」

  「人道主義危機？！」

  阿格斯目瞪口呆。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總統製造人道主義危機？」

  「如果他在製造人道主義危機的話，那那些jd分子製造的是什麼？」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問題所在。」

  巴克呵呵一笑，回答道：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們整個國家，都會變成一個笑話。」

  「當然，我們、你們、所有人為對抗jd主義所付出的努力，都會成為一個笑話。」

  「現在，你應該能理解我們為什麼會發生分裂了吧。」

  「我們領著微薄的工作，冒著巨大的風險，但最後，居然會獲得這樣一個評價。」

  「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為了所謂的權力，他們要奪走我們僅有的東西，要消解掉我們唯一的『榮譽感』」

  「我想，如果換成你們，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吧？」

  「確實無法接受。」

  阿格斯長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幾秒之後，又半信半疑地問道：

  「這些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

  巴克搖搖頭，繼續說道：

  「我只知道，分裂是真的。」

  「無論是文官政府和軍方的分裂，還是88特遣隊內部的分裂，又或者是軍方不同陣營的分裂，總之，都是真的。」

  「這個國家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混亂本來不應該來得如此劇烈，如此迅速的。」

  「但是恰好，有人插了一腳，加速了這個進程。」

  「東風兵團。」

  阿格斯點頭接話道。

  「沒錯，東風兵團。」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神奇的隊伍，就好像他們走到哪裡，哪裡就有大事發生一樣」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他們給我們帶來了一些新的變化。」

  「所以，他們不能就這麼沒了。」

  「或許在未來一段時間，就該輪到我們給他們提供庇護了。」

  「你們如果真的能這麼想，那很好。」

  阿格斯站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身體後說道：

  「他們居然從756營的手裡活了下來，我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重炮，坦克，直升機，外加近400人的兵力。」

  「這樣的隊伍去圍剿十幾人，居然沒能打掉」

  「這會成為特種作戰的經典戰例吧？」

  「那也不至於。」

  巴克哈哈一笑，回答道：

  「他們的存活是有特殊因素的，應該說，他們比一般的隊伍要堅持得更久，等到了破局的機會。」

  「他們可不是在正面作戰中擊敗了756突擊者步兵營，他們只是活下來了而已。」

  「當然，能活下來，確實已經足夠驚人了。」

  「沒錯。」

  阿格斯笑了笑，向巴克伸出了手。

  「我想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那麼，就合作愉快吧。」

  「合作愉快。」

  巴克握住了阿格斯的手，鄭重說道。

  而此時，在穿越叢林之後，東風兵團已經來到了馬塔納湖東南側。

  在那裡，他們終於找到並且「徵用」了兩輛民用車，正朝著拉博塔的方向狂飆。

  這時候的陳沉還不知道局勢發生的重大變化，他只知道，軍方絕對不會放棄，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趕到拉博塔的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功虧一簣。

  ——

  不，當然不是因為自己要在拉博塔跟軍方硬碰硬。

  而是因為，自己只有在那裡，才能明確地表達出己方的態度。

  他已經把有關阿帕奇、有關突擊隊、有關撒巴拉納的事情通知給了小魚，接下來，如何去斡旋，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