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應該叫你奧丁？」

  ……

  最後的一句話自蘇寂口中說出的同時。

  視頻聊天的對面，那個坐在昏暗光線之中的男人，似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可惜的是蘇寂完全看不穿這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男人的情緒。

  自然也就無法分辨此時此刻的他究竟憤怒還是驚慌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

  直到半晌過後，對方才輕聲地嘆息。

  「阿凱啊。」

  「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

  「別太執著於真相了。」

  「那樣的話，你的日子會過得非常辛苦和不幸。」

  boss用依舊溫和的嗓音說道，「是不是最近這段時間你真的太累了？」

  「別再糾結太多有的沒的的了。」

  「這世上的信息就像這浩瀚的宇宙，它像蠶繭一樣包裹住每一顆星球，卻沒有人能看到盡頭的真實面目。」

  「放輕鬆，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阿凱。

  「然後趁我在休閒度假的時候，暗地裡僱傭某個頂尖的殺手，扛著巴雷特在一千米開外把我的腦袋一槍干碎？」蘇寂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凱。」boss平靜地說道。

  「我說得難道還不夠明白麼？」蘇寂說道。

  boss沉默了一會：「繼續。」

  蘇寂神色平靜地徐徐道：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糾結了很久，搞不明白這個阿瓦隆的玩法究竟是什麼。」

  「但後來大家應該都慢慢猜到了。」

  「幾乎每個人的遊戲目標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在隱藏好自己秘密的同時，挖掘出其他人的秘密。」

  「這些秘密都是無法示人的陰暗面，一旦被暴露，緊接著等待玩家的，自然就是無情的淘汰。」

  「所以為了隱藏自己的秘密，他們都竭盡了全力，不惜用一切手段抹除知道自己秘密的對手。」

  「唯獨你的目標跟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同時也是我們之中最複雜的那一個。」

  「作為奧丁，你在這局遊戲裡面最大的天賦，就是你那龐大的資料庫。」

  「就如同擁有了上帝的視角一般，你知曉所有人不為人知的陰暗面，並通過這一點來扮演幕後提線者的角色。」

  「我們所有人其實都是你被絲線連接在你手裡的木偶，一舉一動全都在你的掌控之內。」

  「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boss澹澹道，「你把我想得太複雜，也太厲害了。」

  「你說錯了，這可不需要什麼大的本事。」

  蘇寂笑道，「對於一個有著上帝視角的角色來說，這一切可太簡單了。」

  「最早的時候，你跟一個叫做方曉雪的女人有著密切的合作。」

  「你向她提供希望城內各種有著可觀的財富和儲蓄，但又從事不法行為的男人的詳細信息。」

  「她拿著這些信息引誘這些男人上鉤，通過騙婚騙感情的手段拿到他們違法的切實證據，然後再反咬一口實施敲詐行為。」

  「而這些受害的男性之中，就包括了梁家慶和張宇凡在內。」

  「再後來，梁家慶開始從事器官交易生意，而這一切也躲不過你的眼皮底下。」

  「有一天，對器官交易生意的從事越來越有經驗和心得了的他，接受了一位富豪的委託，幫他患有嚴重心臟病的女兒找到合適的心臟。」

  「這位富豪跟你大概也有幾分勾結吧？奧丁公司能在希望城擁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自然也少不了各大財團之間的支持。」

  「作為風險的主要承擔者，梁家慶居然只拿到了一百萬的賞金。」

  「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其餘的大頭肯定都落在你的手裡了。」

  boss微微頷首，似笑非笑：「有意思，你接著說。」

  「不久之後，他在黑網上認識了神秘的黑客李澤凱，並重金委託李澤凱幫忙尋找信息，並答應事成之後重金酬謝。」

  「作為上帝，這些事情你同樣全部都看在眼裡。」

  「於是你告知我梁家慶有從事違法的黑色生意的嫌疑，並騙我說是治安局的委託，讓我去進行調查，但實際上並沒有這麼一回事。」

  「藉助我的手，你輕輕鬆鬆地就解決掉了梁家慶和方曉雪。」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你又以你知曉張宇凡挪用公款的秘密為把柄，要挾張宇凡來暗殺一個人，那就是李澤凱這個黑客。」

  「因為你知道，如果不儘早處理掉李澤凱的話，在遊戲的後期，他將成為你最棘手的一個對手，沒有之一。」

  「結果沒想到的是，張宇凡這個弱雞是個完全靠不住的傢伙，不僅沒能完成你下達的目標，還被手無縛雞之力的死宅黑客給反殺了。」

  蘇寂澹澹一笑，「然後死宅黑客就坐回了電腦前，打開了電腦，和他親愛的boss開始談心。」

  安安靜靜地聽完了蘇寂的訴說之後，boss同樣平靜地答道：

  「阿凱，看得出來你最近真的是精神壓力太大了。」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憑藉著自己的能力臆想出了一部堪比碟中諜中諜的大劇。」

  「你的電腦技術確實很高超，想像力也足夠豐富。」

  「但很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並不是靠天真而浪漫的幻想來支撐和運作的。」

  「在你能夠拿出足夠確切的事實和證據來與我雄辯之前，你所說的一切都只是離譜而荒唐的無用言論。」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並不介意以誹謗的罪名起訴你。」

  「所以我還是勸你把這些危險的想法給收好。」

  「另外就是，你可能忘記了一件事情。」

  「你向梁家慶提供心臟源信息的事件，同樣也是見不得光的行為。」

  「從本質上來說，你跟他們這幾個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說得稍微難聽一點的話，你們都只不過是陰溝里的臭老鼠罷了，誰也不比誰清高得到哪裡去。」

  「總之，我還是那句話。」

  「你只是奧丁公司的一個普通員工罷了，別妄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就能一手遮天。」

  「在我看來，你甚至連與我面對面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這可能也是我的錯。」

  「大概是我對你太好了吧，阿凱，讓你有了一種好像自己很了不起的錯覺。」

  「你從頭到尾啊，都只不過是一條幹活還算賣力的狗而已啊……」

  「……」

  boss的這一番話落地之後。

  在蘇寂所看不見的觀察室內，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一大片驚嘆的聲音。

  太絕了……

  這一番鏗鏘有力的話語，簡直無異於王炸一般嚇人。

  一時間內，觀察員和評審員們竟完全看不出這傢伙究竟是在表演，還是在陳述一系列真實而不容置辯的內幕。

  與此同時，新的壓力則是轉移到了蘇寂這邊。

  每一個人都懷著一絲期待地看著這位年輕人，想知道他打算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

  卻只見他不慌不忙，只是嘴角似乎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澹澹的笑意。

  蘇寂拿起桌上的那罐可樂抿了一口，然後坐直了身子，並微微地靠著前方傾斜了幾個角度，開始緩緩說道：

  「首先，剛才你所謂的那些證據，我現在手裡確實沒有。」

  「但這並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你的那些東西到底藏在哪裡了。」

  「噢，是嗎？」boss帶著一絲不屑地冷笑道，「那你倒是說說在哪裡？」

  蘇寂澹澹笑道：「在S級權限的資料庫里。」

  boss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所隱藏的秘密，是我們當中最難挖掘出來的那一個。」

  「因為那些東西都被封存在了那個地方里。」

  「所以奧丁可以找到希望城內任何一個人的詳細數據，卻唯獨找不到關於你的一切。」

  「這也是你為什麼拒絕為我開放更高一級的數據權限的原因。」

  「因為那些東西都是你的底牌，一旦泄露，你將失去所有的立身之本。」蘇寂說道，「這些年來，你依靠奧丁的資料庫在背地裡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我覺得應該也不需要我再一一給你細數了吧？」

  這一次，boss很難得地沉默了。

  安靜了一會後，他滿不在乎地又笑了起來：

  「好吧。」

  「就算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又如何？」

  「S級的資料庫的底層原始碼的加密手段非常複雜，是絕對封閉的。」

  「只要沒有權限，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入侵成功。」

  「即便是你這樣的天才黑客，在它的面前也只能是束手無策。」

  「噢，真的嗎？」蘇寂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如果我告訴你，奧丁資料庫的底層原始碼，就是我寫的呢？」

  刺啦，刺啦！

  視頻聊天的界面，忽然之間在這一刻扭曲了起來，不斷地飆射出彷佛信號中斷一般的雪花。

  而坐在對面的boss，徹底笑不出聲來了。

  「你惹火我了。」

  boss聲音變得暴躁而癲狂了起來，「你這條該死的瘋狗！」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我要向治安局舉報你參與非法的人體器官交易，你完蛋了，你這個愚蠢的瘋子！」

  「嘿，這就急了啊？」蘇寂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笑眯眯的神情看著面前這位一向冷靜，但卻因此逐漸失去情緒管理的boss。

  「如果我再告訴你，不僅僅只是奧丁資料庫的底層原始碼，那個黑網也是我搭建出來的。」

  「甚至於——就連你自己，其實也是我親手寫出來的的作品。」

  蘇寂的目光逐漸銳利，語調低沉而有力，像一陣一陣的驚濤駭浪，隔著屏幕拍向了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你真的就是那位至尊無上的奧丁，能像上帝一樣矗立在這座城市的頂峰，俯瞰著這座城市的車水馬龍，肆意著玩弄著每個螻蟻一般的人類？」

  「那可真不好意思。」

  「你並不是什麼奧丁，也不是什麼上帝。」

  「你只不過是我用一行一行的代碼，隨意拼湊出來的一個人工智慧程序罷了。」

  「你甚至沒有一個容納意識的身體，所以你永遠只能以屏幕裡面的形象出現。」

  「你扮演成奧丁公司的boss向我發號施令，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和語調打出障眼法，讓我相信你是真正的boss。」

  「但不得不說，你確實很厲害，讓我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蒙在鼓裡。」

  說話的同時，蘇寂的雙手也置於了鍵盤之上，開始敲擊起了鍵盤。

  「瘋子，瘋子……」

  屏幕另一端的男人從喉嚨的深處發出了低吼聲，他憤怒地撲向屏幕，衝著攝像頭大聲吼道，「你就是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你等著，我要報警，我馬上就報警……」

  蘇寂只是澹然地笑著，沒再打算回應對方的話。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這傢伙根本不會這麼做。

  或者說，這傢伙也壓根做不了。

  在編寫boss的運行程序的時候，李澤凱已經給他留下了一條十分關鍵的底層邏輯指令。

  那就是，不能作出任何傷害李澤凱或者損害李澤凱利益的事情。

  也就是說，boss能夠對付李澤凱的方式只有唯一的一個，那就是藉助他人之手將其淘汰。

  由於底層邏輯指令的存在，他沒有辦法主動向治安局舉報李澤凱，程序會阻止他的一切相關行為，就像是唐僧給孫悟空套上了緊箍咒一樣。

  視頻聊天的屏幕上，boss的那張衝著攝像頭罵罵咧咧的臉，也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了充足的光線之下。

  而這也是蘇寂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張跟李澤凱一模一樣的臉。

  蘇寂對此倒是沒有覺得很驚訝。

  把人工智慧的虛擬形象設計成自己的樣子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能說這大概就是李澤凱這個傢伙的某些惡趣味吧。

  而這自然也是為什麼從一開始蘇寂就覺得boss看起來好像特別眼熟的原因。

  總之……

  這局遊戲，算是徹底結束了。

  蘇寂隨手掐掉了麥克風和喇叭。

  屏幕另一端的界面立刻失去了所有的聲音，boss猙獰和張牙舞爪的模樣，一下子就顯得十分的滑稽。

  他的視線下移，注意力也從這一刻轉移到了鍵盤之上。

  手指上的敲擊速度，也逐漸地被拉了上來。

  從慢，到快。

  從快，再到很快。

  再到離譜一般的快。

  直到最後，蘇寂甚至連手指上敲鍵盤的動作都已經看不清了。

  啪！

  伴隨著清脆的聲響，蘇寂敲了了最後的一個按鍵。

  下一刻。

  視頻對話框內的boss，登時露出了扭曲而醜陋的神情。

  儘管已經閉了麥，但依然還是能夠看得出來，他正在極度痛苦地尖叫和哀嚎著。

  緊接著，他的身體，逐漸在畫面之中溶解，撕裂，分崩離析。

  「不必感到太過於驚訝。」

  蘇寂平靜地道：

  「因為——」

  「我，才是奧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