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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495章 創業未半而中道發家字體大小: A+
     
      迎著駱觀臨及王岳的目光,姚冉道:「大人以七百萬貫相資北境,乃是實情。」

      書房中有著一瞬的寂靜,正幫姚冉打下手的駱澤也呆住了。

      駱觀臨極快地皺了下眉,回過神問:「如此數目,從何而來?」

      姚冉只道:「乃大人私產。」

      姚冉作為常歲寧在刺史府內當之無愧的左膀右臂,也替常歲寧處理許多明面之下的事,常歲寧便給了她許多便宜行事之權,因此姚冉也是見過孟列的——在向姚冉引見孟列時,常歲寧對孟列的介紹甚是簡潔明了:【此乃孟東家,我不在時,若刺史府內私庫存銀不足,便只管找他。】

      彼時,姚冉看向孟列,只覺宛若一座行走的銀庫。

      因此,姚冉對自家大人如今的富有,是頗有些了解的。

      至於具體究竟富有到了何等程度,以及這份富有究竟由何而起,那便不得而知了。

      「大人這私產……是由何處而來?」王岳臉上的驚惑之色難消。

      姚冉微搖頭:「此乃大人私事,我亦不知。」

      王岳瞳孔微震,也就是說……那傳得沸沸揚揚的身世之謎,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還有便是……

      「如此說來,那大人此前的清貧是裝……」王岳話到嘴邊,又趕忙改口:「不過是在做戲而已?」

      「此前並非做戲。」姚冉解釋道:「據我所知,大人這筆私產也是之後才出現的,並非一開始便有。」

      王岳懂了——天降橫財。

      大人於悄無聲息間,竟然就這麼完成了大多數人畢生的夢想!

      王岳忍不住喟嘆:「大人竟是創業未半而中道發家……」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讓王岳感慨之餘,又覺心中安定許多——

      江都刺史府發放俸祿一向很準時,據聞多是由刺史大人的私庫墊支,他對此既欣慰又負罪,每每領俸祿時,心中便會出現雙重的於心不忍——領下吧,對大人的私庫於心不忍;不領吧,對自己的荷包於心不忍。

      而現下好了,再領俸祿時,他便可以做到心無負擔了!

      王岳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這也算是得知大人發家後,帶給他這個小人物最直觀的心態變化了。

      在心中感嘆完此事,王岳才繼續驚喜地探究道:「我觀大人龍章鳳姿,便註定不會是尋常出身……」

      須知那不是七百貫,也不是七萬貫,而是七百萬貫……能隨手拿出七百萬貫的家底,將大盛拎起來抖一抖,又能抖出幾個符合條件的出來?

      駱觀臨未語,他對這身世之說,卻是持保留態度。

      七百萬貫的確是個龐大的數目,可先前便曾有不肯透露身份的好友動輒便給他家大人送來數百萬貫……若這樣的好友多上幾個,將他家大人的私庫填得滿滿當當,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雖說這樣闊綽的冤大頭好友萬里無一,但他家大人的確很擅長哄騙……或者說是拿捏人心。

      不過,這身世之說雖不知真假,但此事能傳揚到這般地步,引起如此矚目……背後若說沒有常歲寧的授意,駱觀臨卻是不信的。

      所以,此是他家大人有心之下促成的輿論,至於真假……結合她一貫真真假假的行事作風,且有待觀望。

      不過,她選擇這樣做的目的,倒是不難想像……

      未有明言,而是拋出如此線索,引得世人猜想——

      歷來,這世上最大膽的存在,便源於世人的猜想。

      如此一來,她無異於是在告訴世人,她淮南道常歲寧手中有兵,背後有人,想與她別苗頭者,自然要多掂量一二。

      但是,她的用意……僅僅只是如此嗎?

      駱觀臨垂眸看著眼前的公文,卻覺這字裡行間蜿蜒成道,循望而去,似乎皆在通往同一方向。

      天色臨近昏暮時,王岳和駱觀臨一同走在離開外書房的路上。

      王岳尚且沉浸在突然得知自家大人中道發家的心情中,將一應感慨與暢想壓下之後,王岳反倒略有些憂慮般道:「這天降橫財,但願不要淹沒了大人的雄心壯志才好。」

      人一旦太有錢,往往是很容易失去上進心的——當然,他並沒有機會親身體會過這種感受。

      「她所求,從來不是財。」駱觀臨淡聲道:「財不過只是她拿來行事的手段而已。」

      此前她喊窮時,也不是在苦惱錢本身的多少,而是苦於沒錢去做她想做之事。

      「這倒是!」王岳恍然一笑,閒談般往下說道:「世人多為財,不為財者,便多為聲名權勢……」

      王岳說著,理了理短須,道:「然則我觀大人,卻也非後者。誠如你方才所言,財只不過是大人行事的手段,依我看來,聲名權勢之於大人亦是手段爾,大人並非痴迷眷戀權勢之人——」

      話至此處,感慨道:「大人真正所求,是為民,為萬民。」

      聽王岳此言,駱觀臨看向前方:「然則此等人,世間無幾。」

      王岳抬眉,哈哈一笑。

      駱觀臨轉頭看向他,皺眉問:「有何值得發笑之處?」

      「觀臨啊。」王岳壓低聲音,眼中帶笑:「你只道世間無幾,可沒說大人不是此等人。」

      「……」駱觀臨轉回頭去,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王岳卻又湊上來低聲問:「觀臨,不走了吧?」

      駱觀臨不置可否地反問好友:「……你起初尚且擔心她存反心,若她果真造反,你走是不走?」

      王望山彼時很憂慮會誤上一條兇險的賊船——

      王岳想起此事,笑著道:「記得那時你還寬慰於我,說大人上面尚有父兄可以壓制於她,讓我不必過於擔心……」

      他話說到這裡,駱觀臨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笑音。

      今時再觀昔日之言,便覺得實在可笑,他那時是何來的信心,竟覺得她的父兄是可以壓製得了她的?

      「看來那時你也只是霧裡觀山,只當大人乃是一小丘……」王岳道:「殊不知,卻是座巍峨的山顛巨嶺啊。」

      駱觀臨沒有否認這個說法。

      王岳這才笑著搖頭,遲遲答道:「我不走。」

      他道:「如今世道多戰火,唯有江都見清明……你我皆知,這並非偶然之下的運氣。」

      「世事變幻莫測,自入江都之後,我之想法也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王岳拿下定結論的語氣說道:「今我所感,大人所行之道,即為天下正道,沒有不跟從的道理。」

      駱觀臨:「自古以來,每個反賊的擁躉,大抵都是這樣想的。」

      王岳輕「嘶」一聲,轉頭看向好友:「果真?論起為反賊之擁躉,我自不比你經驗深厚,你可莫要誆我——」

      「……」駱觀臨眼角一抽。

      王岳「哈」地笑了。

      駱觀臨也負起手來,無聲笑了笑,待往事顯然已釋懷大半。

      王岳伺機又問道:「所以,走是不走了?」

      「暫時不走。」駱觀臨負手而行,語氣淡淡:「詩還未寫。」

      王岳忙問:「又要寫詩?」

      駱觀臨「嗯」了一聲:「受人之託。」

      此番常歲寧親自趕往瘟疫之地,駱觀臨是不贊成的,並試圖勸說過。

      但常歲寧心意已決,便與他道:【要去啊,若我不親自去,回頭先生為此事賦詩誇讚我之時,怎好做到真正言之有物?】

      駱觀臨神情幾分莫名:【某何時說過要賦詩?】

      常歲寧道:【我現下正要托先生賦詩啊——待我辦成此事,還望先生不吝賦詩揚我美名。】

      又很認真地提出無理無恥的要求:【屆時我若出了兩分力,還望先生在詩中誇大為十分——只是不知先生可會覺得吃力?】

      是將好大喜功,沽名釣譽寫在了明面上,半點遮掩都沒有。

      然而,對此類人最是排斥的駱觀臨彼時聽在耳中,卻半點也生不出厭惡之情。

      他想,大抵正是因為王岳方才所言,所謂聲名也不過只是她行事的手段,從來非她真正所圖。

      「倒不知大人那邊如何了……」提到此處,王岳面上現出幾分憂色:「那麼多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想來局面必當格外忙亂。」

      這樣大範圍的瘟疫傳播,放眼史書之上也是罕見的。

      「朝廷派來的醫者也去了沔州一同救治患疫百姓……」駱觀臨道:「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自京中而來的那些醫者,前些時日一直跟著欽差留在岳州附近觀望,直到常歲寧之舉傳到京師,聖人權衡之下,遂令欽差帶著醫者同去沔州醫治百姓——

      王岳低聲嘆息道:「大人此番,等同是逼著朝廷救治這些百姓……」

      他家大人在沔州安置患疫百姓的消息早已傳開,反觀朝廷派去的欽差和醫者卻遲遲沒有動作,而若他們就此回京,朝廷在這件事情當中,又當如何自處?

      即便天子否認了投毒之事,但各處的問責聲仍未能消止,卞春梁甚至依舊藉此在大肆煽動民心……

      迫於局勢,天子只能嚴斥了軍中「安置百姓不力」的過失,並讓欽差帶著醫者們去了沔州救治百姓。

      隨著收容的百姓越來越多,沔州正是缺人之時,常歲寧對這些醫者的到來也很歡迎——她即便待朝廷不滿,但百姓的安危更重要,如此關頭,她沒有理由拿百姓的性命去與朝廷在此事上別苗頭,置無用之氣。

      王岳此時道:「觀此時局面,朝廷恐怕是想就此將真相混淆過去……」

      他們都知道真相是怎樣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但朝廷和天子顯然打定了主意否認一切。

      「可是死了那麼多無辜的百姓……」王岳失望而無力地嘆氣,然而隔了片刻,卻道:「但我總又覺得,依大人的性情,應當不會答應——」

      不會答應讓朝廷就此混淆揭過此事。

      駱觀臨意味不明地道:「但那並不明智。」

      朝廷要捂住此事,不外乎是挽救輿論,維護朝廷搖搖欲墜的威信。而若她堅持要揭開此事,便等同站在朝廷和天子的對立面,一個不慎,便很容易招來真正的大禍事。

      總之,讓常歲寧出面來做此事,實是下下之策。

      「我相信大人不會置之不理的。」王岳篤定道:「且若換作是你,你必然也會去做。」

      駱觀臨沒有否認。

      王岳又笑了笑:「所以說咱們大人的行事作風,實則是很對你心意的。單憑這一點,你便是捨不得走的。」

      王岳這句話中並無發現真相的恍然之感,反而像是早已看透了這一點。

      駱觀臨意識到什麼,轉頭擰眉問:「……你既已認定我不會走,何故昨日還在替我倒數離開之日?」

      「我這也是為了讓你早日看清心意嘛。」王岳一臉用心良苦,笑著拍了拍好友的肩:「留下好,你我相互扶持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駱觀臨瞥他一眼,兀自拂袖而去。

      王岳哈哈笑著追上去。

      實則,他也是剛確信好友的心思沒多久——這份確信,要從祭海之日,署名錢甚的那首詩文說起。

      王岳便是從那篇詩文中,窺見了好友的心態變化,那份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的。

      近日,李獻的心態每日也都在發生著變化。

      他率大軍於潭州外紮營多日,而潭州城內的局面,和他起初預想的並不相同。

      卞春梁當日退出岳州城時,令患疫的士兵甚至是自己的長子為大軍開路,他率餘下不足五萬大軍突圍而出,雖一路折損嚴重,但於卞春梁而言,卻也並非全無好的一面——

      卞春梁在路上折損的兵力,大多是體弱者,如此一來,便等同將患疫者再三篩除。

      待卞春梁入得潭州之後,身側僅剩下萬餘從岳州帶出來的士兵,而不久後,卞春梁又做出了一個殘忍的決策——他令人悉數斬殺了那陪他從岳州一路殺出來的萬餘士兵,除了其中百餘名出色的部將之外。

      斬殺並焚燒那些士兵屍身之時,卞春梁披上喪服,拔劍自削下一指,並對天起誓,必讓朝廷血債血償。

      他將此舉歸咎為朝廷失德,而他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潭州內外的百姓不再受瘟疫之苦。

      卞春梁設下祭壇,自跪其上請罪,並請來高人為那些亡靈超度。

      此舉傳揚開,潭州城內外民心震動,立時又有不少勢力和百姓對朝廷失望透頂,而主動投向了卞春梁。

      這是李獻如何也沒想到的局面——潭州城中瘟疫幾乎已被卞春梁以自斷臂膀的方式殺絕,反倒是他軍中被這延綿不盡的病症所累!雖因預防得當,眼下致死率並不高,但也遲遲不見好。聽軍醫說,此病屬於由瘟疫演變而來的新病,務必好好休養,他便只有耐著性子養著,但近來藥材也逐漸出現了短缺……還不知要養到何時!

      每日聽著外面傳回的消息,這一日,李獻再也坐不住了,強行從軍中點兵五萬,欲攻取潭州城。

      而李獻前腳點兵離營,後腳他軍中帳前便有士兵高呼:「……有刺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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