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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441章 可曾被人背叛過嗎字體大小: A+
     
      隨著常歲安喊了聲「大都督」,常歲寧很快也看到了崔璟。

      崔璟的目光越過常歲寧,在她身後定格一瞬後,忽而問她:「想看月亮嗎?」

      常歲寧反應了一下,下意識地仰首望向天幕,環視片刻,卻未見月蹤:「……月亮在何處?」

      「此時躲至山後了。」崔璟注視她,提議道:「我們可以騎馬去追。」

      「策馬追月?」常歲安先點頭:「寧寧,這個好,去吧!」

      常歲寧便向崔璟點頭,也很有興致地笑著道:「好啊,那便去追一追看。」

      崔璟即刻道:「備馬——」

      「備上……」常歲安本想對那士兵說備上三匹,卻被元祥一把拽至一旁,打斷了他的話。

      元祥拉著常歲安背過身去,壓低聲音道:「常郎君,我有要緊事想同您說……」

      常歲安被元祥拉著走了七八步,回頭一看,只見妹妹已和崔大都督離開了。

      常歲安剛想喊一聲「等等我」,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看向依舊抓著他的元祥:「元祥哥,你怕是根本沒有話要同我說吧?」

      元祥在玄策軍中領副將職,常歲安從軍後,便依照軍中資歷稱呼元祥為「元祥哥」,但元祥對他仍保有很大尊重,仍然一直稱他「常郎君」,二人就這樣各論各的——

      此刻,常歲安眼中帶著狐疑之色,又問:「元祥哥,你是想故意支開我吧?」

      元祥一愣後,赧然一笑:「竟未能瞞得過常郎君的眼睛……」

      見自己猜對,常歲安略有些自滿,並徹底瞭然:「我方才還覺得有點奇怪呢,崔大都督怎會突然邀寧寧賞月,原是有要事要與寧寧單獨商議——」

      「……?」元祥面上笑意微滯了片刻。

      好吧,他還以為常郎君終於勘破那份真假了。

      在此「真假」之上,常歲安很有自信——他與旁人可不一樣,旁人不知當初崔大都督求娶之舉是做戲,但他卻是知情者,旁人總是誤解崔大都督待寧寧有意,但他心裡門兒清!

      但很多時候,他也必須裝作「不知情」的模樣,畢竟若叫人知曉當初乃是做戲,那可是欺君之罪來著。

      自覺門清兒的常歲安,兢兢業業地扮演著「大都督求而不得的大舅哥」此一角色。

      常歲安自覺洞察力也很有提升,自信地對元祥道:「元祥哥,下回再有此等事,你只需向我使個眼色即可,不必拉拽,我也自能意會。」

      這話是真的,他這一年的軍中生活,身心皆受到磨礪,沒有一日是白過的。

      元祥點頭應下,表情欣慰——看得出來常郎君如今的確多了份洞察力,雖然洞察的方向錯了,但東西是有的。

      「魏侍郎!」常歲安忽然出聲,看向來人。

      元祥轉頭看去,只見正是魏侍郎帶著他那礙眼的近隨走了過來。

      看著向自己行禮的常歲安,魏叔易含笑問:「方才遠遠看著,似乎見常刺史在此?」

      「魏侍郎也來找寧寧嗎?」常歲安道:「寧寧才和大都督一同離開——」

      魏叔易不置可否一笑:「無妨。」

      崔令安防賊的眼神不錯,看來是遠遠發現他往此處走來了。

      「常郎君可有空閒一敘?」魏叔易轉而笑問常歲安。

      常歲安點頭。

      他與魏叔易在京中時雖無太多交集,卻也絕不算陌生。

      且常歲安最大的特點便是隨和友善,同誰都能聊得起來,包括街邊的騙子,和路過的螞蟻。

      二人邊走邊聊間,常歲安有些好奇地問:「……魏侍郎怎突然問起先太子殿下之事?」

      「沒什麼。」魏叔易含笑緩聲道:「身在玄策軍中,難免好奇當初創立它的人,究竟有著怎樣的生平。」

      常歲安瞭然之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的就這些了,都是聽阿爹他們偶然提起的……先太子殿下早逝,是阿爹心中傷疤,我便也不曾深問過。」

      與常歲安分開後,魏叔易回到了帳內,在小几後坐下,眼中時有思索之色。

      他手執一隻上品白玉玲瓏茶甌,在手中緩緩轉動打量著。

      方才同崔璟相談罷,他已接受了這弄人的宿命,也做好了自顧周旋到底的準備,但或許正因心中有了抉擇,不再是一團繁亂,反而讓他得以開始冷靜思考一些細節——

      茶甌底部,有淡淡淺藍色花押……之後他猜到,當初於和州時,常歲寧之所以選擇在他車內留下周家村拐子供罪書,正是藉此茶甌確定了他魏家子的身份。

      此茶甌,是崇月長公主贈予他母親的。

      先太子與崇月長公主乃孿生,感情深厚,先太子能認出崇月長公主的花押,自然是說得通的……

      但是,他卻總覺得漏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是一種直覺,再有一點,是他心中一直存疑的——有關先太子之事,母親到底在隱瞞他什麼?

      死而復生這種大事,都已被他知曉了,還有什麼是說不得的嗎?

      母親說她曾立誓,要為故人保守秘密……這個故人,究竟是指先太子,還是崇月長公主?

      還有……

      「她」初次出現在和州時,那供罪書上所用,為何是崇月長公主的筆跡?

      之後「她」大約是不想讓他起疑,所以在大雲寺抄經時,特意用了兩種筆跡,讓他相信「她」只是在臨摹崇月長公主的筆跡,包括之後登泰樓作畫,她也稱作臨摹——

      可是他如今已知真相,便不免要想,一個人在初經歷了「借屍還魂」之事時,應正是對一切茫然而不設防之際,在那時,為何會下意識選用同胞阿姊的筆跡?

      若想勉強說通此事,他固然也可以為「她」找出千百個理由來,但無論是哪一種理由,但凡他能想到的,似乎都有些牽強。

      而越是往下想,這「牽強」的細節,似乎便越多。

      此刻在他心間唯一明晰的是,先太子與崇月長公主之間的關連,已不單只是感情深厚,而似乎密切到有些蹊蹺了……

      這份蹊蹺的答案,很有可能便是他母親立誓守著的秘密,是嗎?

      魏叔易兀自抽絲剝繭,縝密細緻,並試圖回憶那些有關崇月長公主的傳聞。

      那位長公主,體弱多病,卻可於陣前斬殺北狄主將,有人說,是毒殺,也有人說,是先以美色相誘……但後者說法只在暗中流傳,他阿娘聽聞過一次,氣得險些提刀砍上門去,料想只是針對柔弱女子的無稽揣測。

      可即便是毒殺,之後砍下對方頭顱……於一個柔弱女子而言,並且自刎身亡,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吧?

      這位長公主的護國之志,無疑是可敬的,可是,現下仔細想來,也有些「可疑」不是嗎?

      酒意上涌間,魏叔易放下那白玉茶甌,往身後靠去,閉上眼睛,拿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按著太陽穴。

      有些昏沉間,他試圖在腦海中描繪那位崇月長公主的形貌,首先想到的,是北狄呼嘯的風雪,一望無際的雪原。

      山間仍有些積雪未曾完全融化。

      一匹白馬出現在山間小道中,遠遠望去,如流星隱現出沒。

      再近些看,可見是二人兩騎,馬匹一白一黑,後面還跟著一道棕黑色犬影。

      白馬在前,馬上少女繫著狐毛披風,隨著馬蹄慢下,她一手抓握韁繩,一手指向那輪終於出現的明月:「追上了。」

      緊跟而至的崔璟勒馬在她身側,與她一同望向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山間彎月。

      二人先後下馬,常歲寧就近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山石坐下。

      跟來的黑栗嘴裡吐著舌頭,和一團團白汽。

      常歲寧雙手撐在身側石上,雙腿也伸直舒展,轉頭望向崔璟,示意他也坐。

      崔璟溫聲道:「不必,站著看,似乎更清楚。」

      常歲寧便不再勸他,專心看好不容易追上的月亮。

      峨眉新月,明亮如鉤,月色灑在未化的積雪之上,泛起碎星般的冷芒,將山間高處映照清亮。

      此一方天地寂靜,遠離喧囂,如同天外之處。

      崔璟側首,看向身側仰首望月的少女。

      她難得露出放空神態,撐臂仰首間,濃密的馬尾順垂在身後,眉眼睫毛都被月色籠罩上了一層不真實的光華。

      她坐在那裡,放空感受,與周遭融為一體,像是一隻汲取天地氣息,用以療愈自身的山間草木精怪仙子。

      崔璟未曾打破這份靜謐,他靜立石側,靜靜守著。

      直到她開口,聲音如風輕而隨意:「崔璟,一場戰事結束後,你也喜歡這樣一個人呆著嗎?」

      崔璟答:「是。」

      「我早猜到了。」常歲寧道:「你在信中提醒我放空療愈時,我便知你必然也是如此。」

      崔璟微微彎起嘴角:「嗯,瞞不過殿下。」

      「但你我此時都不是一個人。」常歲寧的語氣依舊輕鬆隨意,卻添了一絲認真:「崔璟,你與旁人很不一樣。」

      崔璟看向她,只見她仍在看月,但話是對他說的:「你在此處,我便是放空也很安心,而不會因你分神,不必掩藏,不必顧忌,不必防備。」

      她大多時間都需保持敏銳戒備,放空意味著危險,因此倍覺可貴。

      崔璟聞言深邃冷冽的眉眼柔和下來,泛起一絲笑意:「我竟不知,我還有這般用處。」

      他聲音緩慢清冽,字字認真珍視:「看來,殿下信我,勝過旁人。」

      「是你先待我遠勝過旁人,許多事即便你不說,我卻也非愚木——」常歲寧說話間,轉頭看向他,道:「譬如此刻,站著賞月並不會看得更清楚,你只是在為我擋風而已,對嗎?」

      山風正是從此方向吹來,被他的身軀無聲擋下了大半。

      對上青年那雙星子般的眼眸,常歲寧莞爾:「你做了這樣多,我若再不信你,豈非太不是個東西了?」

      崔璟剛要說話,卻見她神態笑意隱有些滯慢,話音剛落,便掩口打了個哈欠。

      崔璟若有所察:「殿下飲酒了?」

      「一盞果酒而已。」

      崔璟下意識地問:「……可覺有醉意?」

      「不曾,我只是有些困了。」常歲寧又打了個呵欠,卻還記得安慰崔璟:「但你別怕,我縱醉酒,今次必不會無故動手的。」

      她為自己正名般解釋道:「我酒品一向極佳,尋常醉罷只會倒頭睡覺,那次實在是個誤會——不慎掉入池中,恍惚間將你當作了倭軍,才會出手傷你。」

      聽著這逐漸染上醉意的話音,崔璟默然一刻,他發現了,她有醉酒跡象時,不單看起來下一刻便會倒頭大睡,似乎還很話癆。

      但他很懂得維護她的顏面,點頭道:「既然睏倦,那我帶你回去歇息。」

      「也好。」常歲寧站起身來,身形卻是微晃。

      已有防備的崔璟趕忙扶住她一隻手臂。

      卻被她抬手撇開:「不必扶我,我自能行走。」

      她定定地看著腳下的路,正色道:「你且扶好這條路,它有些晃。」

      「……」崔璟訝然之下,無聲失笑。

      他誠然道:「殿下抬舉崔某了,此路我怕是扶不住——」

      他還是扶好她吧。

      卻聽她忽而意識到不對勁一般,自我反駁道:「笑話,路怎麼可能會晃?」

      看得出來她的理智在很努力地與醉意搏鬥,她那驚人的意志力在此竟也奏效,片刻,即坦誠地道:「思來想去,我大約是醉了。」

      聽她如此一本正經地自我剖析,崔璟面上笑意愈深:「是,我這便帶你回去。」

      常歲寧:「有勞。」

      山路陡滑,見她並不像是能好好走路的模樣,這段山路下山騎馬的話,二人同乘一匹也不夠穩妥,崔璟便問:「我背殿下下山吧?」

      常歲寧:「有勞。」

      黑栗見狀,開始積極地趕馬——這是它新學來的技能,近日黑栗每日在軍中練習牧馬,那些戰馬因此很是不得安生。

      崔璟背著常歲寧一步步走得儘量平穩。

      常歲寧伏在他的背上,似乎頗感安心,她漸閉上了眼睛,放空片刻後,忽而如夢囈般問:「崔璟,你可曾被人背叛過嗎?」

      她補道:「我是說,你很親近,很信任的人……」

      她馬上要回江都了,江都刺史府中,就有那樣一個人在等著她。

      在東羅時,孟列已將查到的消息傳信告知了她,她大致已能確定了。

      這段沒寫完,明天接著寫半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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