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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218章 陛下是否會強留?(月票清倉了)字體大小: A+
     
      「固安公主,還不快些接旨謝恩?」見明洛跪在原處未動,內侍含笑提醒。

      明洛勉強尋回一絲神思。

      公主之位……

      這似乎已是她身為外姓女子在這李氏江山之下,所能企及到的、最為至高的尊榮了。

      可她沒有半分欣喜激動,這賜封出現在如此關頭,當真會是好事嗎?

      巨大的震驚與茫然令她催生出了幾分膽量,她未有立即接旨,而是惶然不解道:「姑母如此厚封,洛兒實在惶恐萬分,然無功不受祿……」

      「你伴朕多年,替朕分憂,豈會無功。」聖冊帝並未因她的遲疑而動怒,只道:「一個公主之位,你當得起。」

      帝王亦無拐彎抹角的心思:「況且,你此番前往吐谷渾和親,需要一個大盛公主的身份。」

      明洛倏地震住。

      和親?

      吐谷渾!

      她眼睫一顫:「姑母……」

      「朕已令人擬好聖旨,明日早朝之時即會昭告內外。」

      聖冊帝看向跪在那裡的明洛,道:「你非尋常後宅女子,當知如今吐蕃勢大,且與大盛積怨已久,暫無化解之法,而吐谷渾是為大盛與吐蕃之間的緩衝屏障,其若不存,大盛便要直面吐蕃的狼子野心。」

      「吐谷渾不可降於吐蕃,更不可滅於吐蕃。所以,大盛此時需表明相護相援之意,以安吐谷渾之心。」

      和親,自然是最能彰顯誠意,也最能被吐蕃看在眼中的舉動。

      「我大盛泱泱大國,強盛多年,吐蕃不可能毫無忌憚,和親吐谷渾之舉亦是威懾與提醒。」

      「而今大盛內患在此,短時日內不可再添外憂。其中利害牽扯,不必朕再多言,你也應當清楚。」

      明洛顫聲應了句「是」。

      她很清楚……可為何偏偏是她?

      宗室總也不乏適齡宗女,為何姑母唯獨選了她?

      是因為她犯了天子的忌諱,所以,便不能留她在身邊在這京師之中了嗎?

      也是,縱只是顆棋子,可若直接丟棄碾碎,豈不可惜?

      當然要利用完最後一絲價值才算不負這麼多年的「栽培」,是嗎?

      「朕知道,你或想問,朕為何獨獨選中了你。」

      聖冊帝的聲音響起,無一絲喜怒情緒:「你自幼得朕教導栽培,與其他宗室女子不同。而吐谷渾新任首領正值壯年,是一位難得的文武俊才,他們吐谷渾仰仗大盛庇護,上下待你必將禮待敬重,你待嫁去,即為一國之母,便可以你所能與其共治邦國——」

      言及此處,聖冊帝的聲音微低了些,似有些恍惚。

      當年她的崇月嫁去北狄,真正是如刀山火海般的煉獄……那裡無敬重無禮待,有的只是折辱與宣洩。

      故土無法作為她的靠山,昔日的功勳反成了吞噬她的罪業,揮向她的利刃刺鞭。

      片刻,聖冊帝緩聲自語般道:「你遠比崇月……幸運得多。」

      幸運?

      明洛垂下微紅的眼睛,眼底儘是悲涼與諷刺。

      「你若能用心把握,那麼此番和親之行,於你而言便是轉機造化,吐谷渾會予你厚待,大盛亦不會虧待於你。」聖冊帝最後道:「去吧,勿要再令朕失望了。」

      「是……固安謹遵聖人教誨。」

      明洛手捧聖旨金冊,一步步離開了甘露殿。

      到底還是她淺薄了,帝王知她錯處,卻根本不屑與她明言,也不必聽她辯解,只需如拔除花草一般將她隨手連根拔起,再權衡一下她這株將死的花草還能有幾分價值,最終決定將她丟棄何方……

      幸運,造化……

      姑母還真是擅長將「利用」二字美化為施捨與賜予。

      一國之母?

      吐谷渾不過區區彈丸之地,尚不及大盛一州之大……且夾於大盛與吐蕃之間,求存尚是艱難之事,她嫁去又何談體面尊嚴?

      說什麼以她之能共治邦國……吐蕃野心在此,吞併吐谷渾是遲早之事,她嫁過去,不過是為稍加延緩那一日的到來而已!

      說白了,她的作用便與當年的崇月一樣,只是作為一個為大盛換取喘息之機的犧牲品罷了!

      當年崇月長公主嫁北狄,為大盛爭取了三年休養生息的良機,也為她那薄情的母親換來了最好的掌權時機——

      而如今,她這位「固安公主」,又能替對方換來利益幾何呢?

      那所謂「造化」之說,不過是拿來誘哄她更賣力些赴死的謊話罷了!

      明洛眼中湧出悲怒不甘的淚,視線朦朧間,她抬首望向重重宮闕,忽覺這麼多年的努力與審慎,都只是一場黃粱妄夢。

      也是,她早該明白了,從她決定做崇月的影子開始,就該想到這一日了。

      她垂眼看向手中的聖旨,說來真是可悲,她「學」得最像的一次,竟是今日。

      不,不是像,是她真的成為第二個崇月了。

      明洛抬手拭去淚痕,倏地輕笑了一聲。

      她從前真是大錯特錯,竟天真的以為帝王待死去的那雙子女當真存有愧疚之心,只要她做好崇月的影子,就能在帝王那一絲愧疚與虧欠下謀得長久庇護。

      現下看來,是真,是假,是影子,又有何區別呢?

      她這影子下場如此,那個真假莫辨的常歲寧,又會有什麼不同嗎?

      明洛通紅的眼底有些許空洞的好奇。

      她原是不必急於除掉對方的,都是棋子而已,她這顆棋子只當看下去,等著看一看那另一顆棋子的下場……不知是否會有什麼新意呢?

      她又笑了一聲,腳步沉鈍著,走進了那濃重的夜色里。

      明洛走後,很快又相繼有人進了甘露殿面聖。

      幾名官員持密召離去後,天鏡國師臂間挽著拂塵而來。

      「……李逸的確不堪大用,朕此前以為有常闊坐鎮軍中,二人應可互補,李逸縱無大才,卻也不至於釀成大誤,至少他身為李氏子弟,可替朕震懾亂軍。」

      「但他用兵不力在前,朝中彈劾聲無數,如今他父親淮南王去世,朕擔心他重壓之下會生出異心……」

      聽著帝王低語,天鏡國師道:「所以聖人才未曾同意更換主帥之提議,怕的便是於此關頭逼反李逸將軍?」

      「正是。」聖冊帝道:「但朕的反對,只是做給他們看的,李逸這個主帥今已非換不可,只是不能大張旗鼓,讓其與軍中提早得知消息——」

      「所以,朕已令懷化將軍賀危,持朕密令趕赴揚州,待見到李逸之時,再示出易帥旨意,令李逸返回淮南道替他父親守喪。」

      如此方能將易帥的震盪降至最低。

      天鏡國師:「聖人思慮周全。」

      「此等時機,朕豈敢有絲毫大意……」聖冊帝此刻方才顯露一絲疲憊之色:「然朕手中可用且可信之良將少之又少,賀危算是一個,他此番離京後,若何處再起兵亂,朕又還有幾人可用?」

      未雨綢繆,方是能者之道,但她手中可用來籌謀布局的籌碼已經越來越少了。

      此次她清算了長孫一族,雖傷敵一千,亦自損一千,不止是將才,可以替她頂替那些朝中要職、把控各處的人才也遠遠不夠。

      若不能及時替上,那些權力便只能回到崔氏等大族手中。

      聖冊帝似在自問:「……國師稱朕生來便有帝相,可朕這個帝王,是否當真氣數將盡?」

      天鏡國師輕嘆了口氣:「此非貧道可窺探之數。」

      「朕將一切都交付給了大盛江山,自繼位以來,勤懇理政,未有絲毫鬆懈,朕以為,天意不當如此待朕……」

      看著御案下方雕刻著萬里江山的玉圖,帝王眼中疲憊才慢慢散去,思索道:「朕只是欠缺可用之才……朕時常想,若能尋回崇月,朕此刻便不會如此彷徨。」

      她的崇月乃天生將星,且有聚人歸心之能,縱知她為女兒身,卻仍總有良將賢才願忠心追隨她左右——在聖冊帝看來,那是在才能之外,又在才能之上的一種天生的氣場。

      天生之物,總是旁人無法仿照描摹的。

      思及此,聖冊帝便問:「國師還是未能卜測出那個孩子的『來歷』嗎?」

      「那位女郎之相,實在無法窺測。」天鏡國師道:「但相信聖人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嗎?」

      聖冊帝未語,隻眼前似又出現了那日於孔廟中的情形,及雨中那一眼對視。

      ——敢問聖上,臣女選擇反擊,有錯嗎?

      那個狼狽的女孩子一身奪目的膽氣,站在勝者的位置那樣問她。

      「朕已有九成分辨…」聖冊帝低語道:「餘下一成,端看她之後是走是留了。」

      「若她走,陛下是否會強留?」

      聖冊帝:「朕若不留,之後再想尋她,只怕便難如登天了。」

      常歲安的傷勢漸有好轉,如今已可下床走動,那麼,此次常家兄妹自大雲寺歸來後,她便要考慮加派些人手防備著了。

      對於天子的態度,天鏡國師不置可否。

      聖冊帝未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停留,她需要注目之事實在太多:「揚州此戰之吉凶,國師近日可有所得?」

      這些年來她遇到停滯不前的難題時,總習慣讓天鏡國師試著卜上一卦。

      天鏡:「貧道所得不得,唯一個『放』字。」

      「放……」聖冊帝輕聲重複。

      「是。」天鏡道:「此戰之關鍵,或在此字之上。一切決策俱在聖人手中,故此中深意,便還需聖人來悟。」

      聖冊帝靜靜思索著。

      ……

      大雲寺內,常歲寧下榻的禪房中,燈火徹夜未熄。

      次日清早,她去尋了無絕,將一隻長形畫匣交給了他:「待哪日褚太傅來此,便代我轉交。」

      「怎不親自送去府上呢?」無絕問。

      方丈室內只二人在,那些忠於聖冊帝的僧人固然會留意常歲寧的舉動,卻不至於時刻窺聽,且阿點和阿澈他們就等在外面。

      阿點孩童心性,卻極為敏銳,若有人敢偷聽被他揪了出來,麻煩的只會是對方。

      於是,常歲寧道:「我若去送,只怕老師細看了此畫,我便走不了了。」

      這也正是她一拖再拖的緣故,那日在登泰樓里老師便看出了端倪,雖被她糊弄了過去,但試想若有她的畫放在老師家中,被日日長久反覆端詳,只怕老師遲早會起疑的。

      無絕看她:「真要走?」

      「不然呢?」

      無絕的肩膀消沉地矮下去,聲音也隨之低落:「果然又要走了……」

      「放心,這次會活著回來的。」常歲寧與他保證。

      「……」無絕不死心地瞥向她:「真就不能將我也帶上?」

      「又不是造反,哪有這般拐人的?」常歲寧拿了顆棗子吃:「你且要守著這大雲寺呢。」

      無絕嘆氣,看著這禪房,只覺惱人:「這和尚身份,這破廟……真想一把火燒了,來一場死遁乾淨。」

      常歲寧也嘆氣:「怎就燒上了,佛祖聽著呢。」

      「債多不壓身。」無絕說著,抬了抬胳膊,掂了掂衣袖,又要展示手臂,「惡果多了,自然也就百無忌諱了嘛,正所謂是……」

      「知道知道,士為知己者死嘛……」常歲寧及時接過他的話,安撫道:「放心,待我安頓下來,會給你寫信的,後續之事再觀形勢而定,若是允許,到時定將你接去。」

      無絕這才勉強安心,生怕再被拋棄。

      「我走後,任何人問起,都只需道,我帶阿兄尋醫去了,縱是祭酒他們問起也是一樣。」常歲寧另交待道。

      此事她不打算讓身邊之人知曉,一來如此更能符合她臨時尋醫的計劃,二來,縱是離京之舉並不觸犯哪條律法,但喬央他們能不知情不參與自然還是最好的,免得日後有被牽連的可能。

      既是走,還當乾乾淨淨地走,不要給身邊人留下麻煩。

      無絕答應下來。

      此時,方丈室的門被敲響,喜兒的聲音傳入耳中。

      「進來吧。」

      喜兒推門而入,阿點也跟了進來,要找點心吃。

      「女郎,東西拿到了!」喜兒壓低聲音,從袖中取出一張捲起的大紙,交到常歲寧手中。

      「你這小丫頭有些本領,還真找著了?」無絕好奇地將頭湊過去:「讓我也瞧瞧是怎麼罵的……」

      手裡抓了兩塊點心的阿點見狀也湊過來。

      感謝大家的月票,月底還有兩天,大家有月票清一清?(*^▽^*)過渡章節大概捋完了,下章出京後開啟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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