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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好 - 第141章 堂堂正正比一場字體大小: A+
     
      崔璟給出的辦法,不可謂不簡單明了。

      他隨常闊一同回了常大將軍府中,於書房內,提筆寫下四個大字——

      「只需將此四字支掛於府門外,即可使議親者自行退去。」

      他的語氣認真到好似那並不是一幅普通的字,而是一張可拿來驅除邪祟的符紙。

      常闊拿起那幅字,定睛一看,只見其上所寫,赫然是「恕不議親」四個大字。

      「這……」常闊略一回過神來,目色一喜:「好哇!」

      最高端省事的拒絕,往往只需採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常闊立時使人將此一幅字直接貼在府門之上。

      常歲寧昨日離開鄭國公府後,與常歲安一同去了田莊上查看詢問秋收之事是否已準備妥當,此時歸家,便見到了門上那頗醒目的四個大字——

      常歲安看得一愣,便問迎上來的僕從:「這是誰的主意?」

      「回郎君,是將軍的吩咐。」

      常歲安便也瞭然:「哦,的確像是阿爹能做得出來的事。」

      「可這字不像是阿爹的。」常歲寧上前認真瞧了瞧:「阿爹寫不出這麼好看的字。」

      或者說,常家上下,甚至放眼整個京師,都沒幾人能寫出這般遒勁有力的好字。

      阿爹總不能專為了這四個字,還特意請了什麼書法大家來執筆吧?

      常歲寧的疑惑,很快在前廳得到了答案。

      她見到了身著官袍的崔璟正坐在自家廳內喝茶。

      看這模樣,顯然是剛下早朝便被拉過來了。

      「歲寧可瞧見外頭貼著的字了?」常闊笑哈哈地道:「這可是崔大都督方才所寫!」

      常歲寧略有些愕然地看向崔璟。

      ——他是受到了什麼脅迫嗎?若是被老常威脅了不妨與她眨眨眼。

      那青年倒未眨眼,只垂眸繼續喝茶。

      偏常闊又道:「非但字是崔大都督所寫,這主意也是崔大都督出的!」

      崔璟:「……」

      倒也不必如此特意詳細提起……

      莫名竟顯得他對此事參與頗多,好似他很熱衷於阻斷她議親之事一般。

      向來不愛解釋的崔璟此時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是常大將軍今日與我道近日有冰人頻繁登門,常娘子無意議親,將軍不堪其擾——」

      常歲寧已在椅中坐下,瞭然一笑,道:「多謝崔大都督,此法雖樸素,卻也甚好。」

      樸素?

      崔璟看向她。

      這算是誇讚嗎?

      常闊那廂熱情地與他說道:「……若無急事,今日便留下用罷午食再走。」

      「多謝將軍,但晚輩尚有事要辦。」崔璟看了眼滴漏,便擱下茶盞起了身:「是時候過去了。」

      這就要走了?

      見他有事在身並不清閒,常歲寧那個到了嘴邊的客套邀請便也自然而然地咽了回去。

      常闊便使人送了崔璟出府。

      出了常府大門,元祥回頭看了一眼那「符紙」,忽然後知後覺地問:「……大都督,您此次過來,就是為了寫這幾個字啊?」

      這幾個字誰都能寫,怎就值得大都督親自跑這一趟呢?

      元祥覺得有點怪,但又說不上究竟哪裡怪。

      崔璟聞言止步,回頭看去,也忽然覺得自己此舉有些莫名。

      認真回想片刻,只覺已無法深究當時的想法,倒好似有種被什麼東西附身之感……?

      他這廂於心底兀自驚惑間,忽聽下屬如茅塞頓開般道:「大都督,屬下算是看明白了!」

      崔璟立時看向下屬。

      「也難怪您從前不喜與人交友呢,實則是因大都督您骨子裡至情至性,一旦將誰視作了好友,與之有關之事無論大小,便都要這般親力親為。」元祥嘆息道:「常娘子能交到您這樣的朋友,真是羨煞旁人。」

      崔璟:「……」

      大約可能就是如此吧?

      到底他從前也無交友的經驗。

      「走吧。」崔璟躍上了馬背。

      元祥很快上馬跟隨。

      看著自家大都督英武挺拔的背影與那一向睿智的腦袋,元祥不禁搖頭在心底感慨,缺愛如都督,實在是很容易在這些從未觸及過的親近關係中迷失頭腦啊。

      常歲寧與常歲安在家中用罷午食,便出了門去。

      今日是國子監旬休之日,崔琅提議辦一場社宴,地點選在了城中有名的風雅之處——聆音館。

      此館如其名,以樂音著稱,有城中最好的樂師坐鎮館中。

      京師各社皆有社宴活動,常歲寧本不喜張羅這些,但崔琅願意出錢出力,她作為一社之主只需出個面,便能平白撿了這籠絡人心的好處,自也沒有不樂意的道理。

      無二社如今共有社友十八人,個個皆是崔琅嚴苛把關選進來的。

      凡入國子監者,若非有家世背景,便是自身才學過人,這樣一群少年圍在一處玩樂,時日久了,便不會只是簡單的玩樂。

      常歲寧昨日才去過田莊,她深知那些糧食在被收穫之前,需要經過鬆土,播種,澆灌等諸多準備與等待。

      一顆種子自萌芽,直到它被收穫之前,沒有一日的時光是虛度的。

      聆音館內所設為江南之風,館內除了供人聽曲兒的大堂與二樓雅間之外,於後院還設有雅院四座,以供喜好風雅的文人聚會。

      崔琅今日便包下了其中一座「竹院」。

      常歲寧下了馬車,甫一走進館內,便聽得有琵琶聲入耳。

      堂中有聽客搖頭吟唱,她與常歲安在夥計的指引下穿過前堂,進了後院,青竹簾落下,琵琶聲漸遠。

      「咿,常娘子?!」

      常歲寧正要去往「竹院」,忽聽得有一道聲音自一旁響起。

      她轉頭看向來人,含笑抬手:「譚舉人。」

      那藍衫青年大感意外:「常娘子還記得在下?」

      常歲寧笑道:「閣下是與太白情投意合之人,想記不得都是難事。」

      譚離不由失笑:「常娘子果真好記性……」

      旋即好奇地道:「聽聞常娘子在國子監內結下一擊鞠社,名為無二社?」

      「是,今日正是為社宴而來,譚舉人如不嫌棄,可入竹院共飲茶酒。」

      譚離面露極度遺憾之色:「多謝常娘子相邀,只是譚某今日也是受邀而來……」

      說著,聽得有腳步聲,回頭看去,便道:「正是赴宋舉人的詩會而來!」

      想他來了京中之後日子不算寬裕,便喜好蹭吃蹭喝蹭冰盆用以縮減開支,同是來年要下場的舉子,他與才名遠揚的宋顯自然也是相識的。

      那一行走來的文人中,被眾人圍擁著的正是宋顯。

      他見得常歲寧時,原本與人微微含笑的面孔之上神態斂起。

      「宋舉人,這位便是端午於登泰樓內作畫的常家娘子。」譚離說著,忽然一笑:「二位同在國子監內讀書,必然是相熟的,想來倒不必我來多嘴引見了!」

      「我與其並不相熟。」宋顯目不斜視地糾正道:「且常娘子也非是於國子監內讀書的監生。」

      說到後半句時,他似有意無意地咬重了「娘子」二字。

      譚離一愣之後,又笑了起來:「對對,常娘子是單獨拜了喬祭酒為師的……」

      宋顯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詩會要開始了,走吧。」他似一刻都不願在此多待,渾然一副不願與什麼人為伍的姿態。

      譚離笑著朝常歲寧揖手告辭,跟上了宋顯他們。

      「寧寧,那位宋舉人是哪個?」常歲安皺眉道:「怎看起來好像有些……」

      「看我頗不順眼。」常歲寧自行接話。

      常歲安點頭:「對!」

      劍童多看了自家郎君一眼。

      不得不說,只有在與女郎有關的事情上,郎君才會顯現出超乎尋常的敏銳。

      「妹妹與他有過節?」常歲安邊走邊低聲問。

      「是啊,天定的過節。」

      因她拜師喬央之前,未曾細緻打聽過這位宋舉人也曾有意拜師喬祭酒卻被拒絕之事——

      存此天然敵意在,起初便以「所謂拜師,不過小女郎任性胡鬧」來平衡自己的尊嚴與顏面。

      縱然後來發覺她並非完全胡鬧,但這姿態架得高了,時日一久,輕易就下不來了。

      此乃人之常情,更何況是心性清傲愛惜顏面的文人,她完全可以理解。

      這名為偏見的高台,對方自己是很難走下來了。

      「那他可曾出言不遜?可需我來教訓教訓他?」常歲安躍躍欲試。

      常歲寧:「不必,阿兄這牛刀且收著。」

      「寧寧!」

      來得早些的喬玉柏朝常歲寧招手。

      他身邊還站著甚少願意外出散心的喬玉綿,聽得常歲寧到了,少女面上便露出笑意。

      常歲寧快步走過去。

      常歲安雖非社中之人,但他作為社主的兄長,早也和社中胡煥等人熟識了,相處也很融洽,除了與喬玉柏爭奪阿兄名號之時。

      眾人熱鬧地打著招呼,常歲寧牽著喬玉綿入座。

      崔琅下令不許飲酒,眾人便只皆以茶代酒,或談國子監內趣事,或說些時聞奇事,亦或是一些不觸及太多的政事。

      「我聽我阿爹說,聖人昨日在早朝上龍顏大怒,是因明女史暗查到了幾位官員私下聚會時作詩詞暗指聖人不肯還權……」

      「那幾位官員統統被貶了!好像有一位還是當初與聖人一同主張廢帝之事的駱御史……」

      聽得這略有些唏噓的語調,常歲寧不覺有異——當初駱御史此人主張廢帝不代表就真的支撐明後登基,亦或是今時往日立場利益變換,朝堂之上,只有利益是穩固不變的。

      這正也是那些士族官僚一致緊密相連的原因。

      同時也是明後與士族官僚對立的原因。

      而由此事或可看出,朝中各處對明後不肯還權的不滿之聲,在隨著太子長大而日益增多。

      今日且是私下作詩暗指,明日呢?

      貶上幾位文官,並不能平息此事。

      常歲寧正從耳邊聽來的消息中做著判斷時,忽見一名社友跑了進來:「……崔六郎和尋梅社的人吵起來了!」

      方才小廝一壺來傳話,說是瞧見了崔氏族中長輩來此,崔琅便道出去說兩句話。

      這才剛出去,想是還沒見到族中之人,怎就與尋梅社的人吵起來了?

      常歲寧等人將趕到時,只見崔琅已有要動手的架勢。

      「我呸!什麼才高八斗,我看分明就是一罈子酸黃瓜,小爺我今日就將你們拍碎了當下酒菜!」

      「崔六郎君且冷靜一二,君子動口不動手……」崔琅身邊的社友正拉著他——我方援軍未至,現下動手寡不敵眾啊!

      對面的飲了酒的學子冷笑道:「你們以女子為首結社,本就貽笑大方,還不許人說了不成?」

      「且什麼無二社,口氣倒是頗大——」

      須知他們尋梅社在國子監內一直是公認的第一社,對面一個打馬球的,竟敢狂妄自稱無二社!

      這些不滿非一日所積。

      且他們尋梅社中大多是寒門子弟,對那些排擠打壓他們的士族本就心存怨懟,此時面對崔琅這個不成器的崔氏子,借著這酒勁兒便都發作了出來。

      「連宋兄都說了,那常娘子此結社之舉,分明是在敗壞國子監風氣!」

      宋顯聞言皺眉。

      他是說過這句話,他此時仍敢說,但經他人之口說出,竟像他於背地裡嚼舌根說女子壞話一般。

      而偏偏那女子此時走了過來,將這句話聽在了耳中。

      四目相視間,她倒沒有質問或是惱怒——

      而是先讓人將崔琅拉到了一旁,而後與他道:「宋舉人慣喜以男女之別論高低,莫非是覺得除開男女差異,你便沒什麼別的可以與我做比較的了嗎?」

      宋顯擰眉。

      他身邊那些社員也面露不忿。

      這是什麼自大到極點的話?

      宋顯道:「我一直正是念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才禮讓你三分……」

      常歲寧看著他:「你我未曾爭過什麼,何來相讓之說?」

      還是說,他因拜師喬祭酒之事,一直在心中與她較勁,又因所謂她是女子,又「不屑」與她較勁?

      宋顯袖中手指微緊,好似極隱秘的心思被人看破。

      偏是此時,視線中那少女道:「比起私下揣測議論,今日宋舉人可敢拋開男女之分,與我堂堂正正地比一場,分出個真正的高低?」

      這是當眾下戰書了?

      四下嘈雜起來。

      察覺到那些視線,宋顯看著常歲寧:「常娘子想與宋某比什麼?」

      大家晚安~

      (元祥今日份發愁:據聞回春館近來新診出了一種名為戀愛腦的病症,他家大都督這怕不是妥妥的交友腦吧?

      今天也是大都督為「友情」上頭的一天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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