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衡看著緩緩打馬走近的蕭三郎，輕輕一笑。

  「蕭太子真是待客至上，竟然出城來送夜某，真是令人感動，只是蕭太子看起來似乎十分疲憊呢。」

  他的目光落在蕭三郎有些凌亂的衣衫身上，似笑非笑。

  蕭三郎翻身一躍，從馬上跳下來。

  他的衣角沾了不少污泥，面容看起來十分疲憊，似乎一夜沒睡一般。

  「蕭某當日曾與夜丞相比試棋道時，未能盡興，十分遺憾。」

  今日夜丞相就要回國，臨走之前，蕭某想與夜丞相對弈兩局，不知道夜丞相可願相陪？」

  夜衡有些訝異，臉上做出一副無奈的神情。

  「不是本相不願相陪，實在是夜某行李中並沒有攜帶棋」

  他話音未落，見看到一個少年將軍手裡捧著一個棋盤，上面托著兩盒棋子走過來，遞到了蕭三郎手裡。

  蕭三郎輕笑，「無妨，蕭某帶了棋子，夜丞相不願對弈，可是怕輸給在下？」

  夜衡雙眸微眯，「激將法？這招對我不好使。」

  蕭三郎摩挲著棋盤，「不是激將，而是誠心相邀，夜丞相不答應，既然不是怕輸，那便是著急趕路。

  從雲昭到西夜的路才剛開始，一局棋的時間耽誤不了多久，夜丞相這般著急，看來是不想與蕭某多做斡旋。」

  蕭三郎的目光不經意地梭巡著夜衡的馬車，「莫非是夜丞相離開的時候，從我雲昭帶走了什麼寶貴的禮物，怕蕭某發現不成？」

  夜衡笑了，「蕭太子這個猜測倒是有趣，不如你直接說出來，你覺得夜某帶走了什麼？

  或者蕭太子若是疑心，夜某也可以讓你四處搜一下看看，若是發現了什麼不該帶走的，我留下便是。」

  整個林間一片安靜，只有冷風吹過乾枯枝丫的嘩啦聲。

  兩個男人互相對視著，空氣中的氣氛卻莫名凝重起來。

  徐謙攥緊了拳頭，低聲對蕭三郎道：「哥，要不咱們帶人圍了他們，搜了再說。」

  蕭三郎把玩著手上的棋子，輕輕搖頭。

  夜衡既然敢這般說，便是篤定他搜不到什麼。

  昨夜他去了梅園，發現那個西夜使者帶的只是一箱衣物的時候，便知道夜衡是想調開他。

  他沒有急著趕回京城，而是連夜去做了某些安排，然後在夜衡回國必經之路上等著。

  他有種近乎本能的直覺，悅悅就在夜衡的馬車上。

  但若真的搜了，什麼也沒搜出來，反而給了夜衡藉此生事的機會。

  西夜和雲昭之間，目前還不宜開戰。

  「那怎麼辦，哥，你快做決定啊，若是再不搜，咱們很可能就錯過救悅姐的最後機會了。」徐謙咬牙催促。

  蕭三郎捏緊手上的棋子，抬眸看向夜衡，突然間笑了。

  他上前一步，將手上的棋盤遞到了夜衡手上。

  「不過玩笑一句，夜丞相怎麼還當真了，蕭某趕來，不過是想將這幅冷玉棋贈送給夜丞相而已。

  區區薄禮，夜丞相不要嫌寒酸，期待著下次見到夜丞相的時候，有機會能對弈一局。」

  夜衡望著塞到手裡的棋盤，眉頭皺了起來。

  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蕭三郎的行事了。

  蕭三郎攔在此地，難道不是為了搜查整個使臣團？

  他都已經做好了布置，蕭三郎自然是搜不出來的，但也可以給他藉機發難的機會，看是否能將失去的嘉州再拿回來。

  先前蕭三郎提出要對弈，他以為蕭三郎是故意拖延時間，然後給他的人暗中搜查的機會。

  他拒絕了對弈，甚至激蕭三郎來搜查，但蕭三郎卻沒有上當，反而還送了他一副棋子。

  蕭三郎到底要做什麼？

  還沒等他想明白，蕭三郎已經驅馬退到一邊，微微拱手，「天寒地凍，夜丞相儘快上路吧。」

  夜衡莫名覺得蕭三郎嘴裡的上路兩個字聽起來十分詭異。

  他面上卻不顯，神色淡淡地頷首，「就此別過。」

  整個使臣團又開始往前趕路，浩浩蕩蕩幾百人的隊伍拖得有些長，但還是逐漸消失在蕭三郎的視野里。

  徐謙急得直跺腳，「哥，你到底在想什麼？咱們難道還怕他們幾百人不成？先殺了再說。」

  蕭三郎面沉如水，「你以為我不想殺他嗎？你可知道夜衡來的時候，西夜十萬將士就列兵在涼州以外。

  只要他在雲昭國出一點差池，西夜軍就會長驅直入，危的是雲昭的百姓。」

  徐謙一臉氣憤，「難道我們就不救悅姐了嗎？你沒看到那傢伙剛才囂張的態度，我肯定悅姐就在他的馬車上。」

  蕭三郎眯著眼看著逐漸消失的隊伍，聲音冷沉如冰，「當然要救，但不是現在，先跟上去，等天黑的時候再說。」

  徐謙眼一亮，「我知道了，你想等天黑偷襲他們是不是？」

  蕭三郎沒說話，從懷裡摸出一個空空的玻璃瓶輕輕摩挲著。

  悅悅，希望蘭草露這一次能幫到我們。

  天色漸黑的時候，西夜使團停了下來。

  「丞相，咱們現在趕到青峰山了，若想去驛站，還得再走一個時辰，你看我們今晚是露宿在此，還是繼續趕路住驛站？

  若不是蕭太子耽誤那段時間，咱們早就趕到驛站了。」

  夜衡本來不以為意，出門在外，幕天席地露宿本就是常有的事，但聽到心腹的一句嘀咕，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先前蕭三郎的行事實在太過詭異了，莫非他最終的目的就是想令他錯過驛站，然後今夜在外面偷襲他？

  蕭三郎為了蘇悅，不惜要挑起兩國的戰火嗎？

  他摩挲著下巴，笑了，「不，繼續趕路，去住驛站。」

  若真的被偷襲，還是得住在驛站才好名正言順地向雲昭國討回公道。

  他說罷放下了車簾，看到蕭三郎送的棋子正躺在角落裡。

  他想了想，打開了放在車廂夾層的箱子。

  蘇悅臉色蒼白，正閉著眼昏睡。

  她面容清麗，睫毛卷翹，睡著時候比平時多了一分嬌弱。

  夜衡多看了兩眼，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將蘇悅喚醒。

  他將棋盤放在了蘇悅跟前，「看到沒，你的丈夫送的，你現在還記得你的丈夫是誰嗎？」

  蘇悅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一片茫然，乾裂的嘴唇微微輕啟，喃喃：「丈夫丈夫"

  夜衡見她瞳孔渙散，沒有焦距，滿意地笑了，「很好，看來你開始忘記一些事情了。

  我真的很期待你將來在戰場上遇到他的情景呢。」

  他輕笑著，逕自拿過一盞茶來慢慢啄飲，並沒有注意到期盼滑到了蘇悅的臉旁。

  棋盤上熟悉的味道令蘇悅的眼神微微一閃。

  外面卻忽然傳來詭異的，沉悶的聲音，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