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字的話音落下，戎辭眼眶中打轉兒的淚水也無聲落下。

  他眼睛紅紅的看著她，活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雲嫣有些感動，但又覺得好笑。

  她抬手幫他拭去眼淚，忍不住道：「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愛哭了？堂堂一國君王，也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

  抿了抿唇，戎辭嘟囔了句：「阿錦說，連自己的媳婦都留不住才讓人笑話呢。」

  雲嫣：「……」她好像明白為什麼自家妹妹老是說妹夫妖言惑眾了。

  激動的拉住雲嫣的手，戎辭小心翼翼的問她：「嫣兒，所以你是真的願意與我一起的，是嗎？」

  話是這樣問，但戎辭心裡終歸還是沒底，不等雲嫣給出回答便急切的補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拘束在宮裡，等我將皇位還給阿錦，便帶你出宮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說這話時，戎辭的眼中帶著殷切的期盼。

  雲嫣抬眸看向他，默然片刻才開口，卻是與之全然無關的話題：「你平白遣散了後宮眾人，朝中那些大臣難道就沒有異議嗎？」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但只要她問了，他自然是要回答的，於是戎辭說：「自然是有大臣反對的，只是聖旨以下，他們縱然以死相逼也沒有辦法，何況朝中有不少老臣都是擁護阿錦的，從前靖國公手握兵權，太后交代過他們要韜光養晦，是以他們不常在朝中走動，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於他們而言不算壞事，所以阻力並沒有那麼大。」

  「那若是換了戎錦呢？」

  「什麼？」

  「若是換成戎錦登基為帝，他們是不是不會同意他的後宮只有卿兒一個人？」

  話至此處，戎辭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雲嫣這分明就是擔心戎錦當皇帝後會迫於形勢讓慕雲卿受委屈。

  戎辭覺得有些好笑，他心說怎麼可能呢，就他那個妻奴的弟弟，不把那些為難他和慕雲卿的人都活剮了就不錯了，怎麼會任其擺布！

  雖則如此，但他還是問雲嫣：「你不想阿錦當皇帝？」

  雲嫣微微搖頭：「並非不想，只是有些擔心。」

  因為有些事情此刻便已經能夠預料到了。

  頓了頓，雲嫣又道：「而且，我瞧著戎錦的樣子，也不像是想當皇帝的，之前卿兒也同我說起過，她只想和戎錦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除卻這些不談，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戎辭比戎錦更適合當皇帝。

  戎錦他……太過狠戾。

  雲嫣承認，戎錦是一個十分痴情且長情的人，這樣的人娶走她的妹妹她很放心，作為一家人，她也歡迎他，可若是作為君主，有卿兒在自然萬事大吉，可一旦有一日卿兒先他而去，誰也不敢保證他做出多瘋狂的事來。

  可百姓何辜？

  不能讓悠悠眾生為了他們的情深付出代價。

  沉吟片刻，雲嫣心裡已然有了主意。

  可當她不經意間瞧見戎辭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她忽然就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於是故作嚴肅的說：「我想當皇后。」

  戎辭愣住了。

  兩個人距離比較近，雲嫣甚至看到他的瞳孔都放大了。

  他不說話，雲嫣也不催促他，就安靜的等著。

  等戎辭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時，他少見的結巴了：「怎、怎麼會忽然說這樣的話？」

  「也不算忽然，你知道從前三國紛爭不斷，兄長抵禦外敵時有不少計策都是我給他出的，可惜我是個女兒身無法親自上陣，但若是能成為皇后的話，我便也有機會施展我的抱負了。」

  戰術性的停頓後，雲嫣一臉認真的望著戎辭：「你會讓我插手朝政嗎？」

  「我當然可以讓你插手朝政，只是……」

  「只是什麼？」

  「嫣兒，你要明白，昔年父皇的本意是要立嫡子為儲，這皇位本該是阿錦的，之所以是我先登基不過是為了穩定靖國公，免得他當日狗急跳牆逼宮造反，如今一切塵埃落定，這皇位自然是要還給阿錦的，所以我不能……」

  「也就是說，我不能當皇后？」

  戎辭沒有底氣的賠著笑：「就算不當皇后，朝中有什麼事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想法，阿錦他會尊重你的。」

  「那不一樣。」

  「嫣兒……」

  「你說喜歡我，那便該滿足我的要求啊，我瞧著戎錦那個樣子不像是眷戀皇位的，你就不能去和他商量商量，讓他把皇位讓給你嗎？還是說，你怕世人怕你背信棄義，所以才堅持要將皇位還給戎錦，若果真如此，那你對我的心意看來並沒有你自己的名聲重要。」

  「不是！不是這樣的！」

  眼見戎辭急的脖子都紅了，雲嫣想著他的病方才好些，萬一再因為她兩句玩話急火攻心病倒了，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於是她忙說：「哎呀，你別急，我逗你玩的。」

  毫無意外的，戎辭又愣住了。

  雲嫣難得看他這副呆呆愣愣的樣子，忍不住掩著唇低笑：「你現在怎麼這麼傻，隨便說兩句什麼你都相信。」

  「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哪裡像是假話了？」

  「哦，在你心裡我就那麼壞啊，存心逼著你在我和戎錦之間做選擇？」

  「……不是壞。」

  他以為，她是想讓他知難而退，又或者是想看他對她到底有多真心。

  確定雲嫣這次沒有再和自己玩笑，戎辭長長的嘆了口氣，泄氣般的俯下身子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其實冷靜下來再去回想一下雲嫣方才提出來的問題，戎辭想，若是真的，他還是會想要儘量滿足她的要求的。

  他會先去問戎錦的意思，若戎錦剛好也無意皇位，那他便能拿著皇后之位向雲嫣證明自己的真心。

  但若相反，那他也不能強求。

  若為了向雲嫣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兄弟相爭，鬧的朝局不穩，屆時受苦的只會是百姓。

  這就是雲嫣和戎辭的相似之處，也是他們最終能走到一起的原因了，因為他們心裡除了彼此，還心繫著天下。

  相比起他們倆，戎錦和慕雲卿這個妹妹和弟弟就「不爭氣」多了。

  慕雲卿回到北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慕萬崇和沈琴芳，有梅行思和戎錦的悉心照顧，他們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

  慕萬崇已經能下地走路了，雖然要拄著拐杖，走幾步便要歇上一歇，但這對於他而言已經是十分奢侈的情況了，從前他連想都不敢想。

  沈琴芳還是消瘦的很，但不幸中的萬幸，她體內的蠱蟲已經解了，身子雖然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恢復如初，但慢慢養著，性命終歸是無礙的。

  值得一提的是，秦帝和皇后來北齊時，特意尋了國中的許多絕佳補品來。

  有一隻靈芝更是有「鎮國之寶」的美稱，據說那靈芝百年才難得一個，是留給皇帝的救命之物，秦帝特意帶了來準備拿給沈琴芳調養身體。

  這一屋子的人熱熱鬧鬧，慕雲瀾一開始還圍在慕雲卿身邊滿臉笑容的聽著他們聊天，可後來聽著聽著他卻有些魂不守舍似的，最後趁著眾人不注意便走了出去。

  戎錦眼尖，瞧見了這一幕。

  慕雲瀾一路出了院子，去了花園的湖邊，尋了湖邊的一棵大柳樹坐下。

  那樹幹粗壯，要幾人合抱才能圍住，他小小的一個人靠在後面，不繞過去特意看還真就尋不見他在這。

  慕雲瀾抱膝靠著柳樹，眼神落寞的望著平靜的湖面。

  一兩和南星騎在樹上正說悄悄話呢，低頭一瞧，好傢夥，差點以為小公子是有針對性的來「捉」他們來了。

  一兩沒心沒肺的，也沒多想，「嗷嘮」一嗓子：「小公子！」

  南星想攔都沒來得及：「誒……」

  一兩這突來的一聲給慕雲瀾嚇了一跳，他四下里看了看，試圖找到聲源，結果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之後，他更害怕了。

  見狀，南星在樹上無奈的嘆了口氣，懲罰似的在一兩臉上掐了一把，然後在一兩氣鼓鼓的瞪視下，他趕緊又在自己臉上掐了一下還給她。

  從樹上跳下去之前，南星小聲同她說：「你再把小公子嚇個好歹的，主子不得狠狠收拾咱倆？」

  一兩深覺他說的有理，於是伴隨著一聲大喊「小公子別怕，是奴婢」，人就從天而降，落到了慕雲瀾的面前。

  慕小公子被嚇得當場僵在了原地。

  南星瞧著，心說小公子身上要是長滿了毛的話，這會兒一定炸開了。

  好一會兒，慕雲瀾才終於回魂。

  一兩俯身蹲在他面前：「小公子，王妃他們都在老爺和夫人的院子裡呢，您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啊？」

  慕雲瀾眨巴了兩下眼睛，搖了搖頭不肯吭聲。

  他不說話，這一兩就更好奇了。

  她像個小蘿蔔墩兒似的往慕雲瀾那邊挪了挪，繼續追問：「您同奴婢說說唄。」

  正問著呢，不妨南星在後面直踢她屁股，這一下子就把一兩的脾氣給踢上來了，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剛要發火，結果就見戎錦正從不遠處朝這邊走了過來。

  當時當景，一兩的火頓時就消了。

  「主、主主主主主子？！」情急之下，一兩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話是這樣問，但一兩已經做好了被罰的準備。

  誰知戎錦根本就沒搭理她和南星，而是逕自走向了樹下的慕雲瀾。

  慕小公子乖乖叫人：「姐夫。」

  戎錦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沒、沒事。」

  這就明顯是有事了。

  見慕雲瀾不肯說實話，戎錦冷冷的掃了一眼還杵在旁邊的南星和一兩，嚇得南星立刻拽起一兩撒腿就跑，眨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待到這一處沒有了別的人，戎錦才又耐著性子問了一遍：「到底怎麼了？」

  可不問還好，這一問直接問的慕小公子眼淚汪汪的。

  要說慕雲瀾面對戎錦呢，雖然有些畏懼，但更多的還是喜歡，像喜歡慕雲卿那樣喜歡他。

  再加上之前慕雲卿去了苗疆，他一直是和戎錦待在一起的，戎錦恐他想念慕雲卿小孩子家家的再生出什麼病來，是以對他比平日裡還要上心，慕雲瀾自然也就愈發和他親近。

  如今見戎錦問起，慕雲瀾就像是被人欺負後終於見到了能給自己撐腰的家人，可憐巴巴的說：「姐夫……阿姐以後是不是不會再和瀾兒那麼好了……」

  他到底年紀小，不能很好的表達出內心的想法，其實他是有種感覺，他的姐姐不再屬於他一個人，她的身邊有了更多的親人，心裡的位置也越來越少。

  戎錦完全能夠理解慕雲瀾的心思，因為他又何嘗不是。

  他記得他最初剛和卿卿在一起的時候，慕雲瀾就曾說過類似「阿姐是他一個人的阿姐」這種話，歸根究底，是因為從小到大都是他和慕雲卿兩個人相依為命，他開心她會有新的親人，卻也擔心她有其他親人，因為害怕她會被人搶走。

  揉了揉慕雲瀾的頭，戎錦的目光落向湖面，幽幽道：「不會的，你是卿卿唯一的弟弟，她向來疼你，比疼我還要疼你。」

  這話說到最後就隱隱透出一股子酸味了。

  慕雲瀾向來聰慧，自然也聽出來了，慕小公子心地善良，一時間連自己的擔憂也顧不得了，反而反過來安慰戎錦，說：「姐夫你別傷心，阿姐她可在乎你了，一定是比在乎我還要在乎你的。」

  「哦？」戎錦揚眉，反問道：「你方才不是還擔心卿卿不和你好嗎？這會子知道她對我更好，你怎的不介意了？」

  「因為姐夫是阿姐的夫君啊，瀾兒不能和你爭。」

  「那你準備和誰爭？」

  抿了抿唇，慕雲瀾欲言又止。

  戎錦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說：「但說無妨。」

  默然片刻，慕雲瀾脆生生的給出了答案：「……宸妃娘娘，她是阿姐的親姐姐，和瀾兒一樣和阿姐是兄弟姊妹，阿姐待她說不定會比待瀾兒好。」

  戎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