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氤這話一出，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落到了慕雲卿的身上。

  而被眾人注視著的慕雲卿卻懵懵的，或者該說她不僅僅是發懵，更多是驚恐，她心說飯可以亂吃，但這話哪能亂說呢！

  這要是傳到戎錦耳朵里，他不定怎麼鬧呢。

  思及此，慕雲卿警告的看了殿門口的曲蓮一眼，提醒他不許在傳給戎錦的信中大嘴巴。

  曲蓮也是為難的緊。

  他心說王妃啊王妃，屬下也想幫您遮掩，但您也不能太明目張胆了不是，這都有野男人來搶我們家主子「正室」的地位，這我再知情不報，來日若是被主子知道了，怕是您求情也保不住我的小命了。

  慕雲卿瞧著曲蓮那副心虛的樣子便知道他心裡在搖擺不定，感想力證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就聽郗氤問道：「你不記得了？」

  慕雲卿茫然的搖頭：「沒什麼印象。」

  見她明顯不信，郗氤便轉向秦帝和皇后：「這件事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

  「什麼？！」這下可由不得慕雲卿不信了，她立刻看向秦帝和皇后求證：「父皇、母后，果真有此事嗎？」

  秦帝和皇后面面相覷，尷尬的搔了搔額角，無奈的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關鍵時刻，雲嫣說：「那不過是兒時戲言，你不必往心裡去。」

  聞言，慕雲卿剛想感慨還得是姐姐出馬，結果就聽雲嫣繼續道：「畢竟你小時候嚷嚷著要嫁的也不止郗氤一個，但凡模樣清秀的，有哪個躲過你的死纏爛打了？」

  慕雲卿：「……」我不要面子的嗎？

  小時候的事情畢竟時隔已久，記憶相對會有些模糊，原本慕雲卿是沒什麼影響的，不過經雲嫣這麼一提醒，她恍然想起好像的確是有這麼回事。

  太傅家的小孫子、大將軍的小兒子、國公爺的小侄子……好像是都曾被她撩拾過，她好像也的確說過要和他們成親的話。

  但那都是童言童語，作不得數的呀。

  本來慕雲卿回想起來自己和戎錦的過往，雖然中間有些片段不是那麼美好，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點滴都是值得珍藏的，所以她還挺感動的，驚嘆他們居然那麼早就認識了，緣分不言而喻，誰知現實這麼快就給她迎頭一擊，原來不是她深情未被辜負，而是她網撒的廣，真的叫她撈到了一條大魚。

  在心底嘆了口氣，慕雲卿尷尬的朝郗氤笑笑，心裡琢磨著得怎麼將這件事解釋過去。

  她總不能來一句「你別惦記我了，我已經成親了」，傷人不說，也叫他和姑母下不來台。

  不能讓對方難堪，那就只能讓自己難堪了，於是，慕姑娘咬咬牙，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難為表哥還記掛著我，不過吧……我之前傷著了腦子，許多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腦子壞了，你別跟我爭辯，我啥也不知道。

  這話別說郗氤聽了發懵，就是一兩他們也迷糊啊，心說王妃現如今都是這種「打法」了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秦帝和皇后一聽說慕雲卿之前受了傷，頓時緊張的不行，當即便要傳來太醫為她診治，不過被慕雲卿攔住了。

  「傷已經好了，你們別擔心，只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而已。」

  雲嫣默默聽著，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

  之前她和雲卿提及月秦的種種事情，她都是懵然不知的，倒真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傷到了腦子不記得了。

  可是今日打從他們一見面，在交談中她就隱隱感覺，雲卿像是對小時候的事情有了一些記憶，這是怎麼回事？

  雲嫣注意到的細節，戎辭也同樣沒有忽略。

  而他比雲嫣知道的更多的是，他想起了臨行前戎錦對他的叮囑。

  不要讓桑翎給雲卿診脈！

  再回想一下之前自己撞見的那一幕，跟著慕雲卿就提出讓他先帶著雲嫣回月秦，眼下想來，實在是有些蹊蹺。

  越想越覺得不安心，戎辭趁著他們閒聊的工夫抬腳走了出去，經過殿門口時，他示意曲蓮跟上。

  曲蓮自然是不想、也不敢背叛慕雲卿的，本想嚮慕雲卿求救，可是奈何慕雲卿正被秦帝和皇后圍著問長問短，根本就沒空理會他，沒辦法，他只能跟著戎辭離開。

  待行至無人處，戎辭開門見山的問他：「朕與宸妃離開苗疆之後，慕雲卿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情？」

  曲蓮深深的垂下頭去，內心陷入了天人交戰：「……陛下怎麼會這麼覺得？」

  聞言，戎辭眸子一沉，似笑非笑的說：「不愧是戎錦帶出來的人啊，就連朕問話，你都敢顧左右而言他？」

  「屬下不敢！」

  沒有辦法，曲蓮最終只能將慕雲卿在苗疆解蠱的事告訴了戎辭，戎辭聽後臉色頓時就變了：「你可知你闖了多大的禍！」

  一聽這話，曲蓮本來都等著掉腦袋了，誰知半晌都沒等來戎辭的發落。

  他似是嘆了口氣，然後才說：「罷了，起來吧。」

  那姐妹二人都一樣是個有主意的，慕雲卿既不許曲蓮向戎錦稟報此事，怕就是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忤逆。

  見戎辭並未賜死，曲蓮這才戰戰兢兢的起身：「謝陛下。」

  「慕雲卿解蠱後，你也依舊沒有向戎錦提及這件事？」

  「是。」

  「慕雲卿吩咐的？」

  「……是。」曲蓮越說越心虛。

  打從一開始戎辭不贊成戎錦與慕雲卿的婚事，曲蓮他們便只當戎辭是對慕雲卿有成見，如今又似乎做了惹他不快的事，曲蓮只當戎辭要大發雷霆，誰知他竟只是無奈的說了句：「簡直胡鬧！」

  那語氣倒不似對人有意見，反而像是兄長面對自家小妹胡鬧時的縱容。

  默然片刻，他忽然問曲蓮：「你主子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曲蓮回說：「有的，主子恐王妃惦記慕老爺和慕夫人的情況，是以三五不時的便有書信送到。」

  「他們身子如何？」

  雖然詫異於戎辭忽然問及慕萬崇和沈琴芳的情況，但曲蓮還是據實稟報導：「回陛下的話，慕老爺和慕夫人的身子還在調理當中，梅師父已經著手給慕老爺治療腿疾，昨日方才傳來的消息，說是慕老爺已經能夠自己站起來了，至於慕夫人……主子已經以毒攻毒解了她身體裡的蠱，雖然性命保住了，但須得細心調養，怕是沒個一二年不能恢復。」

  戎辭面沉如水，沒再說什麼。

  心事重重的回到鳳儀宮，接下來的時間他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入夜，他一直在殿中看書，遲遲沒有睡下，時不時的就派手下去看看雲嫣回宮了沒有。

  數不清已經打了多少個哈欠，都已經過了子時，宮人方才來報，說是大公主回自己的住處了。

  戎辭當即便要過去，卻聽來傳信的宮女說，慕雲卿也在，據說是她們姐妹倆決定今晚共枕而眠，不得不說，戎辭眼饞了。

  他一路趕去雲嫣的宮苑，見慕雲卿果然在那呢。

  雲嫣見了他面上並無驚喜之色，倒是驚訝和意外多一點，她直接問他：「更深露重的，陛下怎麼過來了？」

  戎辭的目光從她身上移到旁邊的慕雲卿身上，說：「那更深露重的，雲卿怎麼還在你殿中？」

  雲嫣挽住慕雲卿的胳膊，姐妹二人親密無間：「今夜卿兒要與我同住。」

  「不行。」戎辭想也沒想就反對。

  「為何？」雲嫣覺得他莫名其妙的毛病又犯了。

  「因為今夜我要留宿在這。」

  話落，雲嫣的臉驀地紅了一片。

  雖說她嫁給了戎辭不錯，但將這樣的話擺在慕雲卿面前說，雲嫣哪像他那樣厚臉皮，為此不禁有些惱羞成怒。

  慕雲卿深恐他們為此鬧彆扭，於是連忙打圓場：「啊……我正好想去看看父皇和母后為我精心準備的住處呢，今夜就不賴在姐姐這兒了，趕明兒再來。」

  她說完就走，甚至體貼的將殿中的宮女一併帶了出去，還讓人給他們關上了殿門。

  走下台階的時候，慕雲卿甚至是一路小跑出了宮門，還不忘催促一兩她們：「快點快點。」

  白日裡她瞧的分明，姐姐和姐夫的關係倒比從前在北齊時緩和了許多，好不容易見到了轉好的趨勢，可不能因為她毀了。

  幸虧她「跑」的快，不然雲嫣可不真就要為了她同戎辭理論一番。

  慕雲卿一走，殿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雲嫣沉默的走進裡間，根本不理戎辭。

  戎辭委屈的什麼似的，跟著她身後走了進去，邊走邊念她：「你有沒有良心？我千里迢迢陪你來月秦，結果你整日顧著和家人們團聚，都不理我一理，如今見了我更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雲嫣，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早知如此，當日我就不該帶你來。」

  「你心裡沒有我也就罷了，但哪怕是顧著兩國邦交的禮節呢，你也不敢對我這樣，你簡直欺人太甚！」

  聽他叨叨了半天，雲嫣也懶得去一一辯解，只在他越說越激動的時候語氣淡淡的打斷他，來了句：「你說完了嗎？沒說完小點聲，我要休息了。」

  戎辭被氣炸了！

  但他又沒辦法將她怎麼樣來讓自己撒氣，就只能像從前一樣自己生悶氣。

  以前在北齊的時候，他最氣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離開自己去冷靜，但其實問題並沒有解決，而是被他們的冷戰忽略了。

  但是今夜，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戎辭沒走，但也沒再說話。

  雲嫣心裡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他一眼，就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眼眶通紅，活像她把他怎麼著了似的，莫名就讓她想起之前將他氣病了那次。

  回想起那次他暈倒，雲嫣仍有些心有餘悸。

  她朝戎辭走近了兩步，不確定的問他：「你……你不會又要哭吧？」

  本來戎辭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結果一聽這話頓時扭過臉去，嘴硬道：「才沒有呢！」

  「那、那說好了，你不許哭啊！」這要是讓宮裡的人知道了，還不得以為是她欺負了他啊，絕對不能讓他哭！

  「那你哄我啊。」

  「你又不是小孩子，做什麼要人哄？」

  「那我哭了？」

  「……」他是無賴吧。

  戎辭對此卻振振有詞：「你把我氣成這樣還讓我忍著，你也未免太霸道了，不讓我哭也行，那你讓我咬一口撒氣。」

  聞聽這話，雲嫣這大直女便將手遞給了他。

  戎辭一把握住，卻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裡：「不是這。」

  想到什麼，雲嫣臉色愈紅，有些推拒：「別的地方不許。」

  從北齊出發至今戎辭就沒開過葷，也實在忍的是時候了，打橫抱起雲嫣就壓在了榻上，可動作又在忽然間頓住。

  想起她之前曾偷偷背著他喝避子湯，戎辭只覺得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將所有旖旎的念頭都澆熄了。

  他卸了力，額頭抵在雲嫣頸間，聲音悶悶的同她說：「明日……我便動身回北齊去了。」

  乍一聽聞此事，雲嫣心裡的第一個反應是：被她氣到要「離家出走」？

  後來她才反應過來，忙問：「怎麼忽然要走？可是朝中有什麼要緊事？」

  戎辭輕輕搖頭：「一切都好。」

  「那你……」

  「我與你說了，你先不要急，聽我慢慢講，嗯？」

  「……嗯。」

  得到雲嫣肯定的回答，戎辭方才將曲蓮講的事情一一告知，末了才說：「雖說雲卿體內的蠱已經解了，但聽起來還是讓人覺得不安心，倘若此事一直瞞著阿錦，來日她若有何不測，豈非要了阿錦的命？所以我想著，還是讓他來一趟比較好，也好拜見一下父皇與母后，總不能娶了人家的女兒，卻都不上門拜見一番，未免不合禮數。」

  戎辭疼愛戎錦這個弟弟，雲嫣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這件事，他的出發點似乎不僅僅是為了戎錦，雲嫣想了想，還是問他：「為什麼？」

  戎辭沉默了一會兒，就在雲嫣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才聽到他說：「因為若是換了你，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我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