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翎見慕雲卿解蠱後並不說話，眼睛出神的盯著一個角落，就只一味掉眼淚，不禁擔憂的喚她：「卿兒！卿兒？」

  見她還是沒有反應，桑翎便動手輕輕推了推她，這次終於喚回了慕雲卿飄散的思緒。

  她失神的看著桑翎，目光好一會兒才聚焦到對方的臉上。

  她怔怔的開口：「師娘……」

  「誒。」桑翎連忙應聲：「卿兒你怎麼了？你可別嚇師娘啊，你到底想起什麼了？」

  張了張嘴，慕雲卿想了想卻還是沒有說，那段記憶里固然有她和戎錦初遇時的美好，但與此同時，也夾雜著人心的險惡，說出來也不過是平白讓人擔憂而已。

  抬手拭去頰邊的眼淚，慕雲卿朝桑翎扯了扯唇：「師娘別擔心，都已經過去了，沒事的。」

  「那你可知道究竟是誰給你下的蠱了？」

  「忘憂蠱應該就是戎錦給我下的，但寒蠱……我說不準。」也許是在後來相遇的時候，戎錦恐她有孕下了這蠱，也許不是。

  「左右如今都解了，下蠱之人咱們日後有的時間慢慢找，等找到了師娘給你出氣！」

  「多謝師娘。」說完，慕雲卿又起身朝幾位長老拜了拜：「也多謝幾位長老，日後有用得著雲卿的地方，但憑驅馳，絕無二話。」

  大長老眼珠兒一轉，計上心來，問：「你當真什麼都肯答應？」

  正常人肯定是會點頭應是的，誰知慕雲卿當即改口補充說明：「傷天害理的事自是不成，若危及到我的家人親友也是萬萬不能從命的。」

  「……」如此說來，總感覺這丫頭的承諾沒什麼誠意呢。

  二長老似乎是猜到了大長老想讓慕雲卿答應的是什麼，便搶先一步說：「你放心你放心，我們這都是老實人，不會害你的。」

  不知道為什麼，慕雲卿聽完這句話後更想逃了。

  她下意識看向桑翎，卻見後者心虛的避開了她的視線，慕雲卿頓時心中警鈴大作。

  好在苗疆的人的確都是敞亮人，也沒和她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其實是這樣的，苗疆的聖女一代一代傳下來，都是自幼挑選天賦極佳的人來擔任，不僅要有超高的御蠱之術，還得能帶領族人們過上好日子，但是你師娘什麼樣呢，你也看到了。」

  提到桑翎，幾位長老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看得桑翎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兒，她心說自己怎麼了，不是也沒讓族人挨餓嘛，都活的好好的。

  大長老憂心忡忡的說：「她御蠱倒是厲害，就是這個心性啊，都這個歲數了還不成熟，整天就知道想漂亮男人，一點正事也不干，再這麼下去，苗疆遲早要毀在她手裡。」

  桑翎一聽就不樂意了，梗著脖子說：「讓你換人啊！這什麼破聖女，你以為我樂意當啊！」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說兩句就露出這副不成器的樣子來，你說趕明兒我們幾個老傢伙入了土怎麼能安心呢。」

  慕雲卿面露為難：「還請長老恕我愚鈍，那您與我說這些是想……」

  桑翎大膽猜測：「你們該不會是將主意打到卿兒身上了吧？！」

  「非也非也。」大長老連連揮手，眼含期待的看著慕雲卿：「我的意思是，等將來你和戎錦那小子生了孩子，讓她來當啊？」

  一句話，讓慕雲卿和桑翎都愣住了。

  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心裡的疑問太多，慕雲卿竟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您怎麼就能確定我會生個女兒呢？」

  頓了頓，她又道：「而且，莫說不能確定是男是女，怕是我連還能不能有孕都不能確定。」

  聞言，大長老立刻表示：「這你無需擔心，有我們在呢，保證用我們苗疆的寶貝把你的身子調理的棒棒的，到時候好生下個大胖閨女。」

  慕雲卿禮貌的笑了一下，有些不知該怎麼接這話才好。

  二長老為人心細，他倒是想到了慕雲卿即便有孕，也未必能一次就生個女兒，萬一是個像戎錦那樣的臭小子怎麼辦？先不說若是個男孩註定是當不了聖女的，更要命的是萬一性子隨了戎錦那還不得禍害得他們苗疆雞犬不寧啊，怕是滅族滅的比桑翎在時還要快呢。

  想起什麼，二長老眼睛一亮：「誒，我說丫頭，你是不是還有個姐姐？我聽說她嫁給了北齊國主？」

  「額……嗯。」慕雲卿怔怔的點頭。

  「那你要是生不出閨女來，她有個閨女也中！」

  二長老的這個提議一出來，其他幾位長老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開了，三長老緊隨其後，說：「誒！不是還有那個被折騰的半死不活的小丫頭嘛，她可是大梁的太子妃，那就是未來的皇后，她要是生個閨女能交給咱們也可以啊。」

  慕雲卿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照理說，這聖女應當是類似繼承人的存在，最應該看重的應當是血脈和天賦，可她怎麼覺得，他們就跟找靠山似的？

  慕姑娘這人，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沒弄清楚的事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於是她問大長老：「您為何這般執著於下一任聖女的家世背景？」

  被人戳中了心思，大長老一臉心虛：「有嗎？」

  慕雲卿靜靜的看著他，並不說話。

  沒一會兒大長老就敗下陣來，破罐子破摔的說：「唉……我這不是想著，若是你們的孩子來當聖女，那來日苗疆之地的百姓不就不愁吃穿了嘛，好歹是個保障，就算那孩子再不爭氣，這背後不是還有你們嘛。」

  「……」好像是被誇了，不確定，再聽聽。

  與幾位長老詳談了一番，慕雲卿才總算是明白了他們心底的顧慮。

  原來，苗疆並不像外界的人傳揚的那樣，人人皆會御蠱，這裡也有尋常百姓，但卻因為個別利用蠱蟲害人的人而被連累了名聲，慢慢的，便不敢在外隨意走動，只蝸居在此。

  大長老他們想捧慕雲卿和戎錦將來的孩子為聖女，為的就是能有人給他們撐腰，好讓這一方人過上些好日子。

  這份初衷自然是好的，只是將全族的期望寄托在一個還沒出生的小娃娃身上，這主意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聰明人想出來的。

  長老們對她有救命之恩，尤其是大長老，還犧牲了自己練了許久的蠱蟲，就是為了報答他這份恩情，慕雲卿也不會讓他的期待落空的。

  於是她說：「孩子的事我無法左右，無論我和戎錦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不能為了償還我自己的恩情就決定他的人生。」

  一聽這話，大長老的嘴角頓時便耷拉了下去。

  可是很快，慕雲卿就又接著說：「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法子，無需改立聖女就能解決幾位長老的心病。」

  他們一聽眼睛就又開始泛光，忙問：「是什麼？！」

  慕雲卿卻忽然賣起了關子：「這卻不急，容我去安排一下。」

  說完，她朝幾人略福了福身子，便抬腳走了出去。

  慕雲卿才開門走出去，還沒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呢，就見一道黑影飛快的閃過，緊跟著自己的腿就被人死死抱住了。

  一兩跪在她腳邊，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好不可憐：「嗚……王妃……」

  慕雲卿以為是自己在裡面耽擱了太久害她擔心了，於是忙拿手帕幫她擦了擦眼淚，安慰她說：「好了好了，沒事了，一兩乖，不哭啊。」

  誰知一兩聽了這話反而這話反而嚎的更大聲了：「出大事了！」

  「嗯？」慕雲卿蹙眉，覺得奇怪：「出什麼大事了？」

  話落，她定睛一瞧，這才發現原來不止一兩，不遠處還跪著三呢。

  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一兩號啕大哭也就罷了，她素日就愛哭愛笑的，和小孩子差不多，可青黛和青琅兄妹倆一貫穩重，竟也哭喪著一張臉看著她，看樣子倒真像是發生了頂要緊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先別哭，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兩抽噎著，斷斷續續的問：「王妃，您的身子徹底無礙了嗎？」

  雖說眼下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這便是最好的證明，但一兩總要問過聽她親口回答才安心。

  直到看到慕雲卿點頭，一兩才鬆了一口氣，這才說：「曲蓮方才說，主子臨行前特意叮囑陛下讓他看緊了您，切勿讓聖女大人給您診脈，所以在陛下陪宸妃娘娘去月秦前，他也曾特意交代曲蓮，讓他務必完成這個任務……」

  後面的話無需一兩再言，慕雲卿也能猜到了。

  她拉起一兩，又看向不遠處跪著的那三個，溫聲道：「你們過來。」

  曲蓮他們三個聽了立刻上前。

  慕雲卿寬慰他們說：「事情都已經順利解決了，我身體裡的蠱都已經解了，即便事後被戎錦知道，他也不會責怪你們的，我會攔著他的。」

  曲蓮絕望了多時的一顆心總算是有回暖的趨勢：「那……那主子要是背著您殺了屬下怎麼辦？」

  「戎錦他不至於殺了你們吧？！」

  一兩、曲蓮、青琅、青黛：「……」

  他們幾個心說，合著王妃您壓根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是嗎？

  眼瞧著自己這話說完他們又要哭，慕雲卿立刻開口：「不會的不會的，旁的事倒也罷了，只是他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的，你們放心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心暫時回落了幾分。

  回他們住的院子的路上，慕雲卿突然問曲蓮：「曲蓮，你有心儀的人嗎？」

  曲蓮腳步一頓，然後「撲通」一下就給慕雲卿跪下了。

  他這舉動倒給慕雲卿嚇了一跳，她忙讓青琅扶他起來。

  慕雲卿自然不知，她方才那話聽在曲蓮耳朵里，就仿佛是在問他「曲蓮，你臨死前還有什麼遺願嗎」，這曲蓮哪能不跪！

  但這實在是曲蓮自己想多了，慕雲卿當真沒那個意思，而且她見曲蓮這個反應，還以為是他心裡有了心儀的人，唯恐自己亂點鴛鴦譜所以才下跪的呢，於是便將目標轉向了青琅。

  「青琅，那你呢？你有心儀的人嗎？」

  話落，毫無意外的，青琅也跪了。

  其實按照青琅的性格，他是不會跪的，因為他沒有曲蓮那麼複雜的心思，主子問話，照實回答就是了，只是有曲蓮珠玉在前，他要是不跪好像不是那麼回事，於是便有樣學樣。

  慕雲卿抿唇，十分意外：「你們都有心儀的人了？！」

  她想不通，他們幾個日日待在王府，再不就是遵照戎錦的指示出去殺人，哪裡有什麼機會和姑娘家談情說愛啊。

  若說他們自己內部消化，那曲蓮看上青黛能說得過去，可青琅呢？看上一兩了？

  想到他們這麼一兩個半人居然還能扯出三角戀來，慕雲卿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誰知這時青琅卻和曲蓮異口同聲的來了句：「屬下沒有心儀的人啊。」

  慕雲卿驚訝道：「那你們跪什麼？」

  曲蓮老實回答：「屬下以為您要殺了我。」

  慕雲卿：「……」是因為她和戎錦在一起久了嗎，怎麼他們一個兩個都覺得她這麼愛殺人？

  無奈的搖頭失笑，慕雲卿解釋說：「我是想問你們有沒有心儀的人，若是沒有，那你們想不想找？我可以幫忙。」

  曲蓮心說您要說這個我可就來精神了，一下子把青琅擠到旁邊去，他搶先道：「王妃您要給屬下娶媳婦啊？！」

  慕雲卿笑著點頭：「不知道你信不信得過我？」

  見狀，曲蓮笑的嘴丫子都要咧到耳朵那了：「信得過、信得過！屬下信不過誰也不會信不過您啊！您可得說話算話啊。」

  「好。」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往回走，慕雲卿臨進屋時，青琅忽然叫住了她，一張臉漲的通紅，吞吞吐吐的說：「王、王妃……屬下、屬下……」

  磨嘰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還是青黛替他開口說：「王妃，請您也幫我大哥相看個媳婦吧，之前在王府他整日瞧著秋桑和白蘇還有一兩和南星在一塊，都快得紅眼病了。」

  慕雲卿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忍住笑，鄭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