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話音方落,不等一兩回答,一直守在廊下的白蘇便道:「有這個必要嗎?」
經過方才那麼一出兒,再看白蘇這會兒寸步不離地守在這,青黛心裡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知道白蘇對秋桑的心思,她便坦言道:「對你或是對我們來講也許都沒有必要,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會影響我們和秋桑的相處,但這對她自己而言卻很有必要。」
青黛是擔心秋桑過不了她自己那關。
白蘇恍然,沒再說什麼,只眸子較之方才更加幽暗,眼底有凜然的殺意閃過,看得人心底發寒。
一兩默默挪了幾步躲到青黛的身後,低著頭輕聲說:「秋桑姐姐方才醒來,情緒很不穩定,王妃正陪著她呢。」
一兩以為在這種情況下,慕雲卿肯定是無暇顧及驗身這件事的。
但其實慕雲卿已經「驗」過了。
她在幫秋桑擦洗身子的時候發現,秋桑的褻衣褻褲都好好的穿在身上,而且下身也乾乾淨淨的,慕雲卿是成了親的人,自然知道若是秋桑遭到了侵害身體會有怎樣的特徵。
確定秋桑沒有被那些人玷污,慕雲卿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犯錯的是夏鶯鶯和那三個男人沒有錯,但這世間多得是糊塗人,他們不會去指責那些始作俑者,反而會揪著被傷害的女子指指點點,就算慕雲卿自認能將秋桑保護得好好的,不叫那些流言蜚語傷到她,可就怕秋桑自己跟自己較勁兒。
好在,事情還沒到那般地步。
一下下地輕撫著秋桑的背,慕雲卿無聲地安撫著她,直到哭得累了,再次沉沉地睡去。
幫秋桑把衣服穿好,又把她額頭的傷口給包紮了,然後便握著她的手坐在榻邊靜靜地陪著她,半步也不肯離開。
青黛拿了藥出去煎。
不多時,慕雲卿又聽到開門聲響起,以為是青黛煎藥回來了,結果卻見來人竟是白蘇。
他一路走到慕雲卿面前,忽然就跪下了。
慕雲卿一愣,壓低聲音道:「怎麼了?」
白蘇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秋桑,明明睡著,可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顯然睡得很不安穩,他眼神陰鬱地收回目光,低垂著頭說:「屬下斗膽,想向王妃求娶秋桑。」
「什麼?」
「屬下真心愛慕秋桑,想娶她為妻。」白蘇抬眸,不躲不閃地迎視上慕雲卿的目光,他的眼神真摯且坦蕩。
白蘇坦白的突然,饒是慕雲卿也有些意外。
她自認眼力不差,可這麼久以來,竟未看出白蘇居然對秋桑存了這樣的心思。
白蘇為人穩重聰慧,模樣也不差,更重要的是,他是戎錦手底下的人,知根知底,將秋桑交給他,慕雲卿倒是也放心。
可她放心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要秋桑自己喜歡。
因此慕雲卿並未直接點頭,而是問他:「你是因為今日之事,恐秋桑存了心結日後不好嫁人,心下同情,才想娶她的嗎?」
「不是,早在今日之前,屬下就存了這個心思。」
「可我半點沒有看出來。」說著,慕雲卿掃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秋桑,眸光頓時就變得溫軟:「想來秋桑也是雲裡霧裡。」
「回王妃的話,自我們回到北齊後,事情便沒有斷過,屬下縱然有心,也沒有機會向您言明。」
而之所以一定要先將自己的心意告訴慕雲卿再對秋桑有所行動,則是因為他作為主子的護衛看上了王妃的婢女,倘若不經過兩位主子私相授受,這絕非正理。
這點考量,無需白蘇言明慕雲卿便能猜到,如此,他便愈發覺得白蘇是個心思細膩的可靠之人,她私心裡,還真的挺希望秋桑能與他生出情意的。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慕雲卿淡聲道:「你的意思,我已全然明白,你喜歡秋桑,想對她好,這我沒有任何意見,但至於她會不會嫁給你,這我就做不了主了,要看秋桑她自己的意思。」
「屬下明白。」
「今日之事恐嚇到了秋桑,也許會對她造成一些影響,日後你與她相處,一定要注意分寸才是,千萬別適得其反。」
「是,屬下謹記在心。」又深深地看了秋桑一眼,白蘇這才起身準備離開:「屬下告退。」
「嗯。」
慕雲卿輕應了一聲,眸中憂色未褪。
她擔心秋桑的狀況。
果然,這一日未過,夜裡秋桑便發起了高熱,整個人燒得滾燙,稀里糊塗地說著夢話,一邊哭一邊掙扎,想也知道她夢到了什麼。
好在慕雲卿一直陪著她,喚醒她之後她看到慕雲卿在,情緒便會穩定下來。
戎錦自軍營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慕雲卿一隻手撐著額頭、在秋桑榻邊打盹的樣子,明明睡著眉頭卻蹙得很緊,面有倦色,看得他心疼死了。
那個瞬間,他特別有種衝動,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抱回房間休息,可行至榻邊看到她握著秋桑的手,他便無奈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是他的卿卿……卻似月,註定不可能為他獨有。
他悄無聲息地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靜靜地注視著她,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白日裡接到白蘇傳來的消息時,他正在城外練兵,趕了許久的路才終於回府,他知道依照卿卿的聰慧未必要等到他回來才能解決問題,但居然出現了問題,他就希望他能陪在她身邊,像現在這樣,即使他什麼都沒做,可只要她睜開眼睛看到他,心裡應該就是安定的吧。
也不知是這世上當真有心有靈犀這回事,還是慕雲卿覺輕感覺到了戎錦的存在,她忽然就醒了,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隨即緩緩睜開。
乍一看到戎錦,她大抵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才忽然伸手在他俊美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感受到指間真實的觸感,她這才恍然他真的回來了!
她驚喜地起身,眸中難掩亮色:「不是說要小半個月才能回來嗎?怎麼今日就回來了?」
說完她才想到,她這邊出了事他哪能坐得住!
目光落到他尚未來得及褪下的斗篷,慕雲卿眸光一軟:「事情已經解決了一半了,你不必擔心。」
救回秋桑只是整件事的一半,還有另一半,是她要和夏鶯鶯好好算算這筆帳。
戎錦聽她這樣說卻不覺沉了眸子,拉著她走到了外間,霸道卻也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揉了揉她的頭,說:「跟我還需要說這樣的話?」
聞言,慕雲卿眼眶一熱,忽然有點想哭。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從前也沒有那麼愛哭,今日強撐了這一整日,原以為眼淚都被自己逼回去了,可如今見到他,聽他說這樣的話,她忽然就有些繃不住了。
可眼下不是她感傷的時候,她於是再次止住眼淚,有些焦急地問他:「陛下派你去練兵,你沒有事先上書稟明緣由就私自回來了?」
「啊。」戎錦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你趕快回去吧,萬一被人發現你擅離職守,那些言官御史定要上疏彈劾的。」
「無妨。」戎錦語氣輕鬆,根本不當回事:「戎辭在乎那些老不死的整天說三道四,若是連我也在乎,那我們豈不都被他們拿捏住了?」
靖國公那個老匹夫就是看準了戎辭這一點,是以才極力想要拉攏清流一黨。
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
慕雲卿知道戎錦說得有理,但也要分事情,他故意設局搞壞自己的名聲是一回事,可被人拿住錯處大肆宣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何況,他此去是去練兵的,除了兵法之外,更要緊的是將那些將士收為己用。
想了想,她便耐心地勸誡他說:「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可接下來的事我已有打算,也能應付得來,你當知道我不是剛愎自用的人,既然我能解決,便無需拖累你留下,朝政軍務、民生大計那些我不懂,是以你才更要用心才是。」
「是是是,卿卿教訓的是,為夫聽話就是了。」
話音未落,慕雲卿忽聞一陣「嘰里咕嚕」的聲音響起,她循聲望去,視線落到了戎錦的肚子上。
他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摟過她,下顎輕輕抵在了她的肩上,低聲咕噥了句:「卿卿,我餓了……」
「著急回來見你,沒顧上吃東西。」
「卿卿,你好歹容我吃口飯再走,好不好?」
聽他這樣講,慕雲卿是又好笑又心疼,她難道還能讓他餓著肚子趕路?這話說得愈發像個被她虐待的受氣小媳婦了。
慕雲卿一兩叫小廚房那邊做了幾道戎錦素日愛吃的菜,他用過飯後才準備動身。
臨走前,戎錦忍不住對著她千叮嚀、萬囑咐,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你便是心疼那丫頭,可也得顧及自個兒的身子,若是過幾日我回來見你又瘦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慕雲卿無奈地搖頭失笑:「知道了。」
「還有靖國公府那邊,你若一時無暇顧及便無需理會他們,等我回來就去給你報仇。」可隨即想想,他家卿卿向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於是便改口道:「不過你若是著急給那丫頭出氣,便放手去做,甭管鬧出多大的事兒來,為夫給你兜著。」
「好,我知道了。」
「不過只一點你可得給我記牢了,絕對不能讓自己受傷!不可以以身犯險!更加不能讓自己受了委屈!記住了?」
「嗯。」
「那你重複一遍給我聽。」
「……」這難道是新的家規嗎?
三催四請,慕雲卿才可算是哄走了那位王爺,但其實心裡哪裡捨得分開呢,只是他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戎錦有他要為之謀算周全的人和事,她也是。
回到秋桑的房間後,慕雲卿見她高熱之症已退,額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便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想起什麼,她壓低聲音喚道:「一兩。」
「奴婢在,王妃有何吩咐?」
「廖謙呢?」
「回王妃的話,遵照您的吩咐,已將他送去了那間客棧。」
眸光微動,慕雲卿眼底一片晦澀,涼聲道:「叫那小廝去給夏鶯鶯報信吧。」
「是。」
「慢!」慕雲卿抬眸,某個瞬間,一兩竟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主子,慕雲卿不知她的想法,只幽幽道:「那兩種藥可都給他灌下去了?」
「王妃放心,一樣都不少。」
「嗯。」
「那奴婢去了。」想到接下來要幹的事情,一兩腳步輕快得近乎焦急,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廖家的人倒霉了。
她原想著一刀砍死那個姓夏的,但又覺得便宜了那個女人,還是王妃的主意好,生不如死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這一夜,臨安城中出了件大事。
靖國公府的三公子廖謙與那府上的表小姐在客棧中偷歡,結果不巧,正趕上京兆府的人抓飛賊,一間間的查房,這下可好,鬧了個人盡皆知,據說那差役推門進去的時候,兩人還在大汗淋漓地顛鸞倒鳳呢。
眾目睽睽之下丟了這麼大的一個人,整個靖國公府都跟著蒙羞。
這件事自然是慕雲卿的手筆。
白日裡楓實他們綁走廖謙的時候,連同他身邊的兩名小廝一起給綁了,慕雲卿給其中一個下了藥,讓他回府去報信,假稱廖謙出城去莊子裡盤帳去了,只叫他回府交代一聲。
她知道夏鶯鶯必會問及玉佩和簪子的事兒,而那小廝只會說,玉佩是白日在街市上丟了,不知掉在了哪兒,至於簪子,則是好好地戴在廖謙頭上呢。
相比起慕雲卿紅口白牙只有一個撿來的玉佩和一個未見全貌的簪子,對於夏鶯鶯而言,自然是廖謙身邊小廝的話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
等到晚上的時候,那名小廝會假裝出府去接廖謙,然後再回府告訴夏鶯鶯,說廖謙見今日夜市熱鬧,不急著回府,邀她逛燈市,趁機將人引到那間客棧去。
那房中點了一味香,配合廖謙被灌下去的藥便會有迷情之效。
至於那所謂的飛賊,當然也是楓實他們假扮的,目的便是引那些差役過去,他們不去,這事便無法鬧得沸沸揚揚;他們不去,又如何將夏鶯鶯逼至絕境呢。
可青黛忙完這件事之後卻越想越不對勁兒,疑惑地問慕雲卿:「王妃,雖說這樣做能毀了夏鶯鶯的名聲,可她心儀廖謙,出了這檔子事廖謙勢必要娶她的,這未必不合她的心意,那豈非讓她白占了這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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