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歡聽得此言,只輕輕眨了下眼睛,跟著重複了一句:「和尚書府的千金成婚……」
「沒錯!所以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兒沒你的位置了!」
這若是換了別的姑娘被人當眾三催四趕的,定要哭哭啼啼地跑開了,可陸成歡卻面色不改,甚至十分理智地回道:「既是尚書府的小姐,那嫁過來當是正妻之位,並不影響我給太子當妾。」
容凌:「……」
不防陸成歡會神色認真的冒出這麼一句,直接給容凌干懵了,唇瓣微動,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說這丫頭喜歡太子吧,她得知他要娶別人竟一點傷心的表現都沒有;可你要說她不喜歡太子呢,卻又甘心給太子當妾。
容凌沉眸打量著她,覺得愈發看不透她。
眯了眯眼,他再次放話道:「做妾也輪不著你,趕緊走!」
話音未落,忽聞不遠處響起一道朗潤的男音,充滿了驚喜:「成歡!」
二人聞聲望去,就見容澈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洋溢的喜色是容凌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過的,可見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許是開心過了頭,又或者只是單純怕陸成歡跑了,容澈也不顧旁邊還有人在,竟一把拉住了陸成歡的手:「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真反悔了呢。」
陸成歡看了看他臉上的笑意,又低頭瞅了瞅他握住的手,心說我可不就是真反悔了嘛,敢情這位爺還不知道呢?
眨巴了兩下眼睛,陸姑娘咽下了到了嘴邊道歉的話,決定靜觀其變。
「我萬事都準備好了,只等你來了,走,我領你進去瞧瞧去,有什麼喜歡或是不喜歡的,也好來得及添換。」
說著,他自顧自的帶著陸成歡往府里走,全然無視了站在一旁的容凌。
這位郡王爺摳了摳手,無措道:「誒……兄長……」
「呦,你在這呢!」容澈顯然是才瞧見他,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我這會子不得空。」
「……」兄弟之情都餵了狗了!
容澈一路帶著陸成歡往府里走,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之前說許你側妃之位原是我折辱了你,如今我已安排妥當,叫安國公收你為義女,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嫁我為正妻。」
「這次也就罷了,下次你再有何要求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訴我,莫要與我打啞謎,這虧了是我聰明,倘或我沒有體會到你的用意,你我豈非要緣盡於此了?」
聞言,陸成歡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心說你可不就是那個大聰明嘛,這居然都能幫她圓回來,比她自己想出來的理由都強。
「你既已回來,我便著手籌備咱們的婚事,這幾日你且先在我這裡住著,待到大婚前夕你再去國公府裝裝樣子即可。」
說到婚事,容澈不禁想起陸成歡的娘家,本就沒什麼人,如今連慕雲卿都去了,知道她姐妹二人關係要好,容澈恐她傷心,不覺出言寬慰道:「康王府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如今你家人都不在了,但你還有我,只要你安心同我過日子,我必不負你。」
腳步一頓,陸成歡微微仰頭看向他。
容澈隨著她站定,垂眸回望:「怎麼了?」
「太子殿下,多謝你。」這不是隨口一說的場面話,她是真心實意的。
「咱們馬上就要成為一家人了,說什麼傻話!」他揉了揉她的頭,她沒怎麼樣,他倒是先紅了臉。
「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無論何事,我都答應。」
「我聽聞,宮中珍藏了一株天山雪蓮,我想要。」說出「想要」二字時,容澈明顯感覺到陸成歡眼睛都放光了。
他眉心一跳:「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陸成歡緩緩垂下眸子,沒再繼續看他的眼睛,輕言回道:「慕雲卿她還有一個弟弟在世,他如今生了重病,我聽說天山雪蓮能活死人、肉白骨,所以想拿去救他。」
「既如此,你何不帶了他來,我讓太醫給他好生醫治。」
「太醫的醫術也不過如此,給慕雲瀾看診之人是慕雲卿學醫時的師父,醫術遠勝於那些太醫,何況,慕雲卿有仇敵在京,倘若被他們發現慕雲瀾的蹤跡,你又能護他幾時?不如我一直這樣將他藏起來的好,至少能安穩度日。」
知道她口中的「仇敵」指的是皇后一黨,容澈覺得她所言也有道理,真要是接了慕雲瀾過來,他便要確保能護他周全,否則萬一害他出了點什麼事,她還不定怎麼和他鬧呢。
這樣來看,彼此相安無事也好。
只是這天山雪蓮……猛然想到什麼,容澈狐疑地看向陸成歡,不確定地問道:「你該不會就是為了此事才回來找我的吧?」
「是。」
陸姑娘雖然做事隨心所欲些,一會兒嫁、一會兒不嫁,但她從未在「為何嫁給他」這一點上欺騙過容澈,上一次是為了避開容珩,這一次是為了拿到天山雪蓮,她都坦坦蕩蕩地告訴他了。
見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容澈如遭雷擊!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魅力居然還比不過一株什麼破雪蓮!
陸成歡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同他說:「我其實一直不知道你為何會答應娶我,但既然我還有些可利用的價值,我便想盡我所能去幫他們,你放心,你將那株雪蓮給我,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人了,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話下,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我若讓你去殺慕雲瀾呢?」
「那不行!」
「那你承諾個屁啊!」一貫風度翩翩的太子殿下被陸成歡三言兩語就氣得失了分寸,差一點又要掀桌子了。
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陸成歡不死心地說:「除了慕雲瀾,別人都可以,你換個人試試?」
理智告訴容澈不要再換了,免得受到二次傷害,可好勝心卻驅使他再次開口:「樂清瑤。」
「那也不行。」
「……」所以他就是說,她的承諾究竟有個屁用!
恐他不理解,陸成歡還十分認真地給他解釋:「寧安郡主是慕雲卿的至交好友,我保護她還來不及呢,怎麼能殺她呢。」
「反正就是和慕雲卿有關係的都不能動是吧?」
「那倒也不是。」
「嗯?」容澈揚眉,再次來了精神。
陸成歡抬眸,素日灰撲撲的眸子此刻亮亮的,映著他英俊的一張臉,她慢聲細語地說:「還有我自己啊,我是死是活全由你說了算。」
容澈知道她是認真的,可正因如此,他才愈發覺得心疼。
他想不通,慕雲卿得是上輩子施給她多大的恩惠,才讓她這輩子這樣盡心報答,連自己都豁出去了。
容澈之前愛的就是她有情有義,可如今,卻恨極了她這一點。
沉默了斂起眸子,再次睜開時,容澈眼底一片清明,冷靜到近乎可怕:「也就是說,那株雪蓮是你答應嫁給我的條件?」
「不是啊,是聘禮。」
「……」有區別嘛!不就是換個說法嘛!
深深地吸了口氣,容澈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自己選的媳婦,跪著也得寵,不能打、不能打,絕對不能打。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丟下一句:「你等著!」
瞧他這架勢,陸成歡還以為他是要自己等著被他收拾呢,結果等了小半日,等來了太子殿下遇刺、性命垂危的消息!
如今梁帝膝下子嗣凋零,若是太子再出什麼事,恐於國本不利。
為保容澈性命,梁帝便讓人取了那株天山雪蓮來給他入藥,容澈便趁此機會偷梁換柱,將真的給了陸成歡。
陸成歡拿到東西便急匆匆地想送去給楓實和木槿,結果臨出門時卻被容澈給攔住了。
「你就這麼走了,萬一不回來怎麼辦?」她如今的誠信,在他這幾乎沒有。
「不會的,我只是去送東西,把這雪蓮交給他們就回來。」
「你何不讓他們來取?」
「萬一你反悔不給了,反將他們扣下怎麼辦?」
「……」他們彼此間果然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略一思索,容澈鬆了手,卻轉而說道:「讓冷焰帶人跟著你去。」
頓了頓,他上前一步欺近她,語氣忽然變得陰沉:「陸成歡,你別怪我將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這次再敢耍我,我一定殺了與你同行的那些人!」
陸成歡也不知是被他的話嚇傻了還是壓根就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裡,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平靜地說:「我耍了你,你不應該殺我嗎?殺人家算怎麼回事啊?」
「……」他就沒見過比她更木訥、更不解風情的人,舌尖抵住後槽牙,容澈默然一瞬,最終氣急敗壞地來了句:「我捨不得殺你行了吧!」
陸成歡點了點頭,還氣死人不償命地說:「那行。」
容澈被氣得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從某種角度而言,陸姑娘是個死心眼子,也不似旁的姑娘家那樣害臊怕羞的,她不知日後容澈是否會變,但就眼下而言,他排除萬難許她正妻之位,如今又甘冒欺君之罪幫她得到了這株雪蓮,待她是極好的,於是便在臨行前脆生生地叮囑他說:「你既捨不得殺我,想必也定然捨不得與我分開,你暫且忍耐一二,我很快就回來。」
容澈:「……」忍你個大腦袋!孤堂堂太子不要面子的嘛!
冷焰聞聽此言,在旁邊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他心道,看不出來,殿下竟還是個粘人精!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擔心自己一會兒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冷焰火急火燎地催著陸成歡走了。
到了和楓實他們一早約定好的地方,陸成歡將護了一路的雪蓮給他們,楓實接過,掃了一眼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冷焰等人,他壓低聲音道:「成歡小姐,您可是被他們脅迫了?」
「沒有,我是自願留下來的。」
「您不跟我們回去了?!」
「嗯,不回了。」
「成歡小姐,您要走,屬下和木槿縱然拼著一死也會護著您的。」他們絕對不會就這樣放任她獨自留下面對一切的。
「來之前我便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局,原本還以為我需得一死才能讓容澈消氣,求他幫我的,沒想到他不計前嫌,我便答應了依舊要嫁給他。」說完,陸成歡自懷中掏出一封一早寫好的信來,一併給了楓實:「倘若她問起我,你便將這封信交給她。」
她沒有言明是何人,但楓實知道她指的是慕雲卿。
「你們快些回去,她那裡拖不得,倘或在此嘰嘰歪歪耽誤了救治,那我此行不是白來了!」
神色動容地接過信,楓實和木槿忽然拜倒在地:「大恩大德,屬下沒齒難忘,代我家小……公子謝過,日後若有吩咐,屬下等萬死不辭。」
「吩咐談不上,只望你們能好生護著她。」陸成歡目光悠遠,喃喃低語:「今生若要再見,怕也是不能夠了……」
***
話分兩頭。
且說楓實和木槿這邊,一路緊趕慢趕的回了北齊。
慕雲卿自那日吐血昏迷後一直渾渾噩噩,昏睡的時候居多,即便醒著也懨懨地沒什麼精神,很像前世她臨終前的那段日子。
戎錦衣不解帶、終日守在她身邊,甚至在她睡著時都將手搭在她的腕脈上,很怕她就那樣徹底睡過去,再也不醒來。
在楓實和木槿回到瑾王府的那一日,王府來了一位老道人,生得仙風道骨、精神矍鑠,一看就像是得道高人。
他一路進府,口中念念叨叨的,聽不太清楚:「唉……不中用啊、不中用啊……貧道就說了逆天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
戎錦一見到他就讓他給慕雲卿治病,似乎篤定他一定能治好慕雲卿似的。
梅行思更是急脾氣,氣得奪過他的拂塵把上面的毛都給拔了:「你個老雜毛別廢話了!你若真有法子趕緊使出來!」
其實梅行思所言用天山雪蓮入藥也不過是一時保住慕雲卿的性命,可日後難免病病歪歪,稍有頭疼腦熱便會再次病倒。
但玄靈不同,他神神叨叨的,說不定會有別的法子。
玄靈道長念了一陣經,忽然看向戎錦,道:「前世因、後世果,前因既已了去,便不可再繼續貪戀紅塵,此女子命數如此,貧道也無可奈何,善人還是順應天意,隨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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