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如今也算是讓容錦給鍛鍊出來了,甚至根本不需要近距離看清他的神色如何,端看眼下這情況她就能猜個八九分,這位小王爺定是又鬧脾氣了!
恐他一怒之下任意妄為,但這又是在長公主府里,終歸不好,於是她顧不得多想,竟直接提起裙擺衝進了雨里。
容錦見這情形哪還顧得上生氣,忙上前將她納入傘下,皺眉數落道:「急什麼!淋了雨著涼了怎麼辦?」
他口中斥責,手上卻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了慕雲卿的身上。
慕雲卿抬眸看他,乖乖地任他教訓,等他幾時說完了才道:「怕你生氣。」
只這四個字,容錦哪裡還氣得起來。
在心底輕嘆一聲,他妥協道:「……我不氣,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好。」目的達成,慕雲卿眸中笑意輕漾:「對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提起此事,容錦便有些怨念:「去侯府找你不在,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你回去,便來此尋你了。」
「何事啊?」
「給你這個。」說著,容錦自袖管中掏出了一個香囊。
竹青色的錦緞,上面繡著不知名的花紋,下面綴著碧色的絡子,也是編得皺皺巴巴,不成樣子,更不要說那香囊本身陣腳粗陋,樣式古怪。
慕雲卿看到這香囊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糟蹋這上好的料子了。
她遲疑地接過:「這是……」
「不日九月初九重陽節,要佩茱萸囊,這便是。」
想起之前他送自己的那枚同心結,慕雲卿大膽猜測:「你做的?」
「不、不好看嗎?」難得的,容錦也有底氣不足的時候。
慕雲卿昧著良心搖頭:「好看。」
「當真?!」
「嗯。」
「那你可喜歡?」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眼底透出期待。
慕雲卿原想點頭,可四目相對,看著他眸中那樣殷切的期盼,她不自覺地揚起唇角,柔聲細語地回道:「喜歡,你給的……我都喜歡。」
她這才明白他為何眼巴巴地從侯府追到了公主府來。
原來是親手縫了香囊給她,急著送出手,結果滿心期待地去找她卻撲了個空,等了許久又不見她回還,這才氣呼呼地一路追到公主府來。
慕雲卿覺得自己現如今大抵是有些不正常,她居然覺得這樣的容錦有些……可愛。
唇邊笑意盈盈,她低頭將這茱萸囊佩在腰間,和她自己之前打的絡子掛在一起,然後微微展開手臂給容錦瞧:「如何?」
容錦眉頭緊鎖,不大高興。
他終於意識到,他縫的這玩意丑得跟鬼一樣。
「……卿卿,還是別戴了。」一點也不好看,尤其和她的手藝一比,他這個就更不叫個玩意兒了:「太難看,怕是扔到街上都沒人會撿。」
「會有人撿的。」
「……」不知為何,並沒有被安慰到。
「便是衝著這上好的錦緞,也會有人撿的。」
「……」哦,原來不是安慰,是傷害。
見容錦一副備受打擊卻又強作鎮定的模樣,慕雲卿實在忍不住掩唇笑出了聲。
容錦難得又氣又無奈,氣自己手笨,被她笑話卻又無可奈何。
等幾時笑夠了,慕雲卿才語氣真摯地對他說:「我自幼便學習女工刺繡,就和你自幼習武練功是一樣的,不過術業有專攻罷了,實在不必掛懷。」
她輕輕撫過那茱萸囊,眸光溫軟:「若要精緻的,使了銀子多少弄不回來?可若論心意,這便是最好的。」
她抬眸,一字一句道:「千金不換。」
容錦這才釋懷。
出了折騰了小半日,眼見天色愈黑,雨勢愈發大了,容冽便開口留慕雲卿在公主府過夜。
慕雲卿拒絕了。
她心裡清楚得很,容冽口中是如此說,但心裡指不定如何擔心沉鳶的情況呢,她若不回去,容冽終難安心。
何況還有一個容錦杵在旁邊,她哪兒敢住在這。
離開長公主府,容錦將慕雲卿送回了川寧侯府,目送著她進府後才離開。
慕雲卿回去之後,一兩忙將自己送沉鳶回侯府的事一一回稟。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沉鳶不哭也不鬧,整個人平靜得仿佛就在外面逛了一圈然後就回府了,若非一兩知道她經歷了什麼,還真猜不出來這背後的事情。
慕雲卿眸光流轉,語氣幽幽:「事若反常必有妖……」
沉鳶如此,必是心裡有了什麼打算。
一兩撓了撓頭,滿心疑惑:「小姐,奴婢想不通,沈臨將二少夫人送去公主府,便意味著他知道二少夫人在容公子心裡的分量,既如此,難道他就不怕二少夫人反過來給容公子吹枕邊風報復他嗎?」
「你錯了,他並不知道沉鳶在容冽心中的分量。」
「啊?!」
「他以為,容冽是想要與沉鳶做露水夫妻,殊不知,那位要的是天長地久。」其實不止是沈臨,怕就連沉鳶自己也是這樣以為的。
今日之事後,即便沉鳶沉得住氣,容冽也絕容不下沈臨了。
依慕雲卿看,以她那位兄長的性子,蠻不講理起來怕是與容錦不相上下,只怕沉鳶最終的歸處一定會在他那。
拿簪子撥了撥燭芯,慕雲卿絕美的一張臉在搖曳的燭光下似蒙了一層柔和的薄紗,朦朧隱約,奪人心魄。
絳唇輕啟,她淡聲道:「一兩,近日你多留意他們那邊,倘或沈臨有何過激言行,便是殺了他也使得,只一點,絕對不能讓他傷了沉鳶。」
一兩瞠目:「他還敢傷人?!」
「呵,這樣的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沉鳶不去求容冽,他要怪她無情;而沉鳶如今當真失身於容冽,怕是沈臨又要掉過頭來說是她水性楊花。
「對了小姐,奴婢之前和大房那邊的小丫鬟閒聊,聽她們說起,好像沈臨至今還未與二少夫人圓房呢。」
聞言,慕雲卿翻書的手一頓,錯愕地抬眸:「什麼?!」
「聽她們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一兩回憶了一下,將自己聽到的盡數道來:「據說當日定下這門親時沈臨就一百個不樂意,他瞧不上二少夫人出身商賈,整日寧願歇在通房丫頭那裡也不肯去二少夫人的屋子,要不您看,二少夫人怎麼嫁過來一年多了肚子還沒動靜呢。」
「好像是那通房丫頭仗著二少夫人不得寵,自己又是秦氏指給沈臨的,是以很不將二少夫人放在眼裡,明里暗裡使絆子,說二少夫人身子不好不能生養,把二少夫人身邊的丫鬟氣急了,便矢口說是沈臨遲遲不肯和她家小姐圓房的緣故。」
「秦氏瞧不上二少夫人的出身,又加上寶貝自己兒子,自然錯處都往別人身上賴。」
慕雲卿聽得皺眉:「竟還有這樣的事……」
一兩心知道聽途說來的作不得准,於是由衷地「建議」道:「小姐若想確定此事真偽,何不去問問容公子呢,他一定知道。」
慕雲卿:「……」不愧是容錦手底下的人,和他一樣不知羞。
不等慕雲卿說什麼,周嬤嬤就先戳了下一兩的腦門:「少渾說!」
一兩噘了噘嘴,不以為意。
主僕幾人,倒只有秋桑一個聽得雲裡霧裡的,不懂分明是二少夫人的事,為何去問容公子就能分辨真偽。
***
翌日天氣放晴。
一大早的,便有宮裡的小太監前來傳旨,說是九月初九重陽宮宴,陛下召長樂縣主進宮赴宴。
慕雲卿接了旨,心下疑竇叢生。
她雖受封了縣主,但像這樣的宮宴並不是她可以出席的。
若說因為她是長公主的義女,那聖旨應當直接降下給長公主,再由公主府的人來告知她此事。
似這般由宮人直接來宣旨,怕是宮裡有人要見她,是以特意向梁帝提及。
至於是誰……
慕雲卿垂眸掃了一眼手裡輕飄飄的聖旨,暗道這綾錦蠶絲雖輕,背後之人的心思卻重。
不過不管是什麼牛鬼蛇神,她都要去會上一會,宮中貴人雖多,不宜得罪,但早在她決定向侯府中人報仇時便已經料到了會有今日,畢竟沈妙茵身為后妃,侯府出事她豈有不管的道理。
何況,怕是不止一個沈妙茵。
容珠被暗中遣送去皇陵,她恨她入骨,臨別之際定然會與容珩和皇后講明事情原委,怕是如今,皇后也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慕雲卿自己已在心裡盤算清楚,卻架不住周嬤嬤和秋桑聞聽此事如臨大敵。
宮中不比別處,不是她們這些外面的奴才能跟進去的,而讓她們家小姐獨自進宮赴宴,她們哪裡放心得下!
倒是一兩,淡定得多。
「哎呀,這事有主子呢,要咱們操什麼心啊。」
周嬤嬤愁緒難消,不放心道:「可小王爺畢竟是男子,不得擅入內宮,萬一小姐在後宮遇到什麼事,他哪趕得及去相助啊?」
「嘿嘿。」一兩笑眯了眼,語氣得意道:「嬤嬤您這就有所不知了吧,主子一早在宮裡安插了人,定能護小姐周全,您就把心擱在肚子裡吧。」
周嬤嬤和秋桑這才放心。
可慕雲卿聽一兩這話卻立刻捕捉到了重點:「容錦他在宮裡安插人手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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