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山茶花簇擁地開在迴廊下的花園裡,穿著身月白長袍的少年倚靠著欄杆,目光空幽地落在掌心之中的花瓣上,低垂著眼帘,不知在深思些什麼。
錦瑟回府後,途經外院,本不打算逗留,卻看到這樣如畫美卷的一幕。
眼中划過疑慮,那股幾乎要瀰漫而出的憂傷氣息實在很難裝作視而不見。
這幾天她故意不理會他,只是暗中差了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若無異常,便不必稟報。
所以,他現在這是……
微風拂過,帶來白茶花的香味,錦瑟猛的回了神。
她想那麼多幹什麼?管他怎樣,只要他不生事,安分守己,等他傷好了,贈上些銀兩以全救命之恩的報答,讓他走就是了。
心中鬱氣散開,錦瑟轉身要換條路走,可腳步剛動,便聽到一聲呼喚。
「瑟瑟?」
身形一僵,錦瑟臉色有些冰冷,不是很爽。
瑟瑟是他叫的嗎?他憑什麼叫她瑟瑟?
「付公子。」既然被看見了,錦瑟乾脆就走過去,點頭打了個招呼後,便直言相告。
「以後還是喚我趙小姐吧,我不大喜歡別人喚我瑟瑟。」
別人,不熟,懂?
她的嗓音輕柔,但語氣卻不容置喙的強硬。
付余安站起身來,掩唇咳嗽兩聲,半斂的眸光中划過一絲落寞,這才勉強一笑,「嗯,趙小姐。」
見他回了話,錦瑟便不打算再多留了,可她正要徑直離開,付余安卻突然身形一晃,單手扶著欄杆,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壓抑的呼吸聲,伴隨著胸脯的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踉蹌暈倒在地。
拋開前世今生的恩怨,錦瑟還沒心狠到對一個傷重之人視而不見。
她抿著唇,心底嘆了口氣,很是不情願地上前攙扶住他的胳膊。
「你沒事吧?」
手腕被他不小心握住,那冰涼的觸感,讓錦瑟本能地瑟縮了下,好在及時克制住那份嫌棄沒有掙脫,但眉頭也皺的能夾死一隻蚊蟲。
他到底在這裡坐了多久?手涼的一點溫度都沒有。
「無礙,咳咳……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咳咳……不用麻煩,趙小姐。」
客套疏離的話語,聲調摻揉著幾分生硬,錦瑟聽著,許是被陸闌丞荼毒的厲害,竟聽出些逞強鬧彆扭的生氣感覺來。
怎麼回事?
目光落在他清俊明淨的面龐上,錦瑟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不是一般的蒼白,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手心還濡濕了些冷汗。
身形更是單薄,雖不至於到骨瘦形銷的地步,但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隨手搭了搭他的脈象,身體簡直糟糕透了,再這樣下去,估計今晚就要發高燒。
真麻煩,他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的嗎?府里的下人不可能陽奉陰違苛待他,而且她還安插了人在他身邊伺候。
還有,這邊離他的住處有一段距離,他獨自前來,連個下人都不帶,刻意蹲她?
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些什麼?
錦瑟很了解眼前這個人,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但凡行動,必定是心裡有個章程和計劃,想要謀取些什麼。
「來人。」
不遠處有丫鬟的聲音傳來,錦瑟大聲呼喚,腳步聲匆忙趕來。
「小姐。」
倆名丫鬟畢恭畢敬地行禮,錦瑟把付余安這個麻煩推給她們。
「把付公子扶回房間,請大夫給他好好診治一下,該喝的藥一碗都不能落下,必須盯著他喝完,明白了嗎?」
她語氣近乎嚴厲,丫鬟們自然不敢輕視這話中份量,而付余安低著頭,眸中卻是多了一絲審視和深思。
她怎知他不喜喝藥,把藥偷偷倒了的?
心情莫名有些愉悅,可等他抬起頭時,錦瑟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了,像是非常不想見到他一樣。
喉頭哽了哽,有些悶堵的感覺,他的表情依舊溫溫柔柔,但眼底深處卻泛著黯淡的冷光。
「鬆開。」他抬手不讓丫鬟碰他,轉身獨自離開,背影有種蕭條孤寂的味道。
倆丫鬟面面相覷,不知哪裡惹到這位付公子不開心了。
錦瑟邊走邊看著被抓出紅痕的右手手腕,她掏出絹帕厭煩地擦了擦,像是要擦去什麼黏膩不乾淨的東西,簡直無比討厭。
曾經她愛他,所以他便是清風明月,是雪山白蓮,如今她不再愛他,即便他處心積慮,美色誘惑,她也只覺得礙眼。
手下一滑,絹帕不慎落入拱橋下的荷花池內,被淤泥污染,再不復潔白,錦瑟斜睨了一眼,並未駐足。
有些東西,一旦有了瑕疵,就沒有必要再去撿起來了,人要學會往前看,總是停留在原地,虧待的只會是自己。
社稷學府建在洛陽,從京城啟程需半月有餘,趙父心疼女兒,得知錦瑟拿到了入學考核的資格後,當即便去信給了洛陽的弟弟,也就是錦瑟的二叔。
錦瑟的二叔收到來信後高興極了,他特別喜歡女兒,但奈何福分未到,家中妻妾生的全是帶把的大怨種,於是便特別寵錦瑟這個大侄女。
錦瑟還小的時候去洛陽玩,她二叔為了不讓她回去,編出一大堆理由藉口,把人留幾天,再留幾天。
最後趙父忍無可忍,親自前往洛陽,把弟弟揍了一頓,才搶回被藏起來的女兒。
此刻,洛陽趙宅,很是熱鬧。
「把錦兒的房間收拾出來,床單被褥都換新的,胭脂水粉什麼的,也都準備好,都要最貴最好的。」
「對了,找個京城的廚子,免得錦兒吃不慣洛陽菜,還有還有,錦兒是來讀書的,把我書房前幾天得的那硯台,放錦兒屋裡去。」
「窗邊,對,拔棵金桂樹栽那,錦兒喜歡桂花香,門檻怎麼那麼高?摔了我錦兒怎麼辦,拆了!」
拿著書信笑的跟個彌勒佛一樣的男人吩咐這個指使那邊,趙棣回來的時候以為自己進錯家門了。
他那個摳門守財奴的爹竟然說什麼要買最貴最好的?
不過很快,他便把張大的嘴巴合了回去,畢竟能讓他爹如此興師動眾,還親切叫錦兒的,還能是誰?
嘖,他得趕緊告訴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還有六弟七弟,那個小祖宗要來了。
「趙棣,你回來的正好,過來,爹給你五百兩……」
「爹你對我太好了!」
「去買些古玩字畫來裝飾你妹妹的房間。」
「……」呵,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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