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人販集團的案子由檢察院起訴後,正式進入庭審階段。
路妍最終也沒能說服許鳶站到證人席上,事實上,許鳶現在已經焦頭爛額,哪裡還有心思去配合庭審?
她被江時羿從那棟房子裡趕了出來,緊接著,江時羿安排的VIP病房不允許她再住下去……
她現在毀了容,雙腿就算好了也會有後遺症,以後不管是去工作還是嫁人都很難,手裡只有車禍私了留給她的賠償金。
賠償金其實不多,不可能支撐她此生衣食無憂,更別說她還想要去掉臉上的疤痕,這都需要錢。
她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哪怕父母打算留在江城照顧她也不能安慰到她。
九月初,人販集團的案子徹底落幕,所有人販子都被判了輕重不等的刑罰,綁架顧煙的那兩個男人,數罪併罰,一個是死刑,一個是無期。
江時羿看到新聞,從微信里將連結發給顧煙。
他只是想讓她知道這件事,他其實也清楚,她不會回復,但他卻長久地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框,直到它暗下去。
他又按了按,輸入:案子已經結束,我以後不會再管許鳶的死活了。
然後又加了個:真的。
再然後,他盯著這句話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掉。
他能想像得到,顧煙看到他的信息時,會是怎樣一張冷漠的,麻木的臉。
這讓他沒有勇氣發出去。
打擊人販集團的案子引起了強烈的輿論反響,路妍問江時羿,要不要掛上他的名字,畢竟他在中間出了很多力,警方受了他的幫助,不介意幫他順帶間接打個江氏的廣告。
他拒絕了,在他心裡,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私人恩怨,他要那兩個對顧煙動手的男人付出代價。
江城源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恰好在電梯裡見到他時,笑得不無嘲諷,「真是不干正事,打擊什麼罪犯,那是警察做的事,你要做的事是把江氏做好和賺錢,既然有機會還不做廣告,想做不留名的英雄?」
江時羿不客氣地道:「我看你這麼大年齡還那麼努力,公司有你就能做好,我啃老就行。」
江城源被氣得臉都黑了。
電梯裡還跟著兩個人的秘書,秘書們大氣都不敢喘。
父子倆的關係,肉眼可見地變得越來越糟糕,不過在江奶奶面前,他們都擅長表演。
這天江時羿下班之後去了一趟醫院,不巧就又在病房遇到了江城源。
父子倆假惺惺地表演父慈子孝,並和江奶奶閒話家常。
江奶奶想起個事兒,和江時羿說:「小煙的生日快到了,到時候一起吃頓飯吧?算是給小煙過生日。」
江時羿一怔。
他其實是個很粗枝大葉的人,別說顧煙的生日,他就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全靠別人提醒。
他不好和奶奶說顧煙現在和他還在冷戰,只能笑說:「好。」
「你記得要給她買禮物啊,」江奶奶提醒,「小煙這孩子命苦,本來就沒有爸爸,她媽媽還一心撲在顧威身上……你要多關心她。」
江時羿垂著眼,點了點頭,「我會的。」
他倒是想關心,可是顧煙會領情麼?
這天,醫生再次將父子倆叫到了病房,問他們商量的結果。
父子倆一時都沒說話。
醫生嘆氣,「我知道這個決定很難做,但你們如果拖著遲遲不做選擇,我們就是保守治療,老人肯定還會疼的……」
醫生話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進來的是一直照顧奶奶的保姆,保姆神色慌亂地道:「不好了,老夫人吐血了!」
江時羿腦子一空,轉身立刻直奔病房。
江奶奶確實吐血了,一邊咳嗽一邊吐血,並且不是吐一點,她衣服的前襟,乃至被單都被染紅了大片。
江時羿無法思考,他的心被恐懼攫緊。
醫生和護士圍在病床邊,礙事的椅子被拉到了一邊,他半跪在病床邊,拉著奶奶的手。
保姆擦著眼淚,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江城源。
江城源的面色也很著急,手緊攥著。
保姆哭著說:「先生,我能不能給小煙打個電話啊?老夫人今天下午還念叨著想見她,我怕,我怕要是有個萬一……」
保姆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
江城源沉默幾秒,點頭說:「你叫她過來吧。」
江奶奶喘不過來氣,斷斷續續地咳血長達半個小時,顧煙趕到病房時,雖然已經脫離危險,但奶奶陷入昏迷,身上被連接心電監護儀器。
保姆和護工正在收拾那些沾染著血的被單,她站在門口就愣住了。
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她咬著唇,慢慢走過去。
江城源出去和醫生談話了,江時羿還半跪在病床邊,攥著奶奶的手。
她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餘光里瞥見,江時羿紅了眼,他緩緩低頭,額頭抵在奶奶的手背上。
她鼻尖一酸,努力忍住淚水。
這一晚,江時羿本來是打算和奶奶一起吃飯,但是直到深夜,奶奶都沒有醒過來。
江城源和醫生談過,回來之後面色沉沉,一直沒有說話。
其實不用醫生開口,就連顧煙都看得出,奶奶的病情又惡化了。
病房裡的氣氛壓抑而沉悶,到了十點多,江時羿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由於江時羿和江城源都要工作,這些天給奶奶陪夜的任務主要還是保姆和看護在做,但是今晚,江時羿堅持要留下來。
江城源沒有阻攔,而是叫保姆和看護回家,他走之前,將顧煙叫到了樓道,問她:「你今晚能不能留下來,和時羿一起照顧我媽?」
顧煙愣了愣。
「我媽一直關心著你,如果她醒了,能看到你,應該會高興些,」他嘆口氣,「另外,要是有什麼事你給我及時打個電話,時羿是不會通知我的。」
顧煙其實也覺察到了,在奶奶昏迷的時候,這父子倆之間的氣氛很糟糕,江城源現在要走,大概也有這個原因。
見她不語,江城源說:「不會讓你白白守夜,你可以開個價。」
顧煙有些錯愕地抬頭,「我不要錢。」
江城源這個人慣用這些東西去衡量人心,但對她來說,奶奶雖然和她沒有血緣,卻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她說:「我會留下來的。」
江城源離開後,她回到了病房。
病房很安靜,江時羿維持著一個姿勢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已經很久。
她打開小夜燈,將頭頂刺目的白熾燈關掉,然後去洗手間擰了毛巾,又來到病床邊為奶奶擦臉。
江時羿的目光,筆直地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動作很溫柔,細細揩拭奶奶的臉。
而奶奶毫無知覺,雙眼緊閉著。
她起身要回洗手間放毛巾的時候,手腕處卻一緊。
她低頭去看,江時羿拉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拽。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他頭一低,額頭抵在她腰間。
她正想推開,就聽見男人嘶啞低沉的聲音:「別推開我……」
她怔住了。
「一下就好,」江時羿的聲音,細聽之下居然是帶著一絲顫抖的,「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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