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辦公室在這清脆的聲響之後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江時羿被打得偏過了臉,他是冷白皮,臉頰上已然浮起紅色指痕。
持續很久的沉默,最後被顧煙清冷的聲音打斷:「別碰我,我嫌髒。」
江時羿臉轉回來,抬手輕觸被打的那半邊臉,那疼痛有輕微的灼燒感。
江大少爺沒有被人打過,也從來沒有被任何人嫌棄過,顧煙是破天荒的第一個,他微抬眼皮睇向她,在她眼眸里看到的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他舌尖頂了頂後槽牙,嗤笑出聲,「看看你被慣成什麼樣子了。」
他想,過去這些日子他是對她太好了,以至於她現在也學會恃寵而驕了,都有膽子和他動手了。
顧煙覺得他這話好笑,不過,她笑不出,她是強撐著才在這裡站到現在,氣憤令她頭腦空白,腿也軟得厲害,她怕繼續對峙下去,她會暈倒,於是準備轉身走。
江時羿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抓緊她的手腕,將人硬生生一拽。
這一回,顧煙沒能甩開他的手,因為男人的力道太重了,她覺得自己的腕骨幾乎快要被他捏碎了,她眉心緊皺。
在他強硬的力道之下,她被拉得身體前傾,中間還隔著辦公桌,這是一個彆扭到極點的姿勢。
江時羿側身邁步,就這樣拖著她的手,他繞過辦公桌的同時,將她也硬拽到辦公桌的一側。
然後他手又一用力,顧煙一個踉蹌,撲在他胸口。
她咬牙抬起臉,怒瞪著他。
他另一隻手捏著她下巴,力度也不加控制,她疼得倒抽氣,眼底有水汽氤氳。
她的臉頰上,還有堪堪乾涸的淚痕,他微微垂眼睨著,表情戲謔:「你覺得打了我,不用付出代價?」
顧煙咬緊下唇,眼淚快要溢出眼眶。
她忽然想,她錯了。
一開始就不應該嫁給江時羿的,強扭的瓜確實不甜,這道理她為什麼要親身實踐才明白?
她像個傻子,一次又一次地心存僥倖,相信他,以為自己的守望會有結果,直到現實這記耳光狠狠地甩在她的臉上。
一旦想到他和許鳶在酒店裡翻雲覆雨,她就噁心,心口又像是被千刀萬剮,痛得近乎窒息。
兩人以這個怪異的姿勢僵持數秒,她的眼淚終於還是不受控地順著臉頰流下來。
她說:「那你打我吧。」
江時羿的手指關節發白,眼神不易察覺地微閃了下。
她仰著頭,注視著面前這張英俊的,曾經令她沉迷卻又給她無數心傷的男人的臉,她是希望他動手的,這樣,她就可以再無一絲留戀。
「你打回來吧,」她嗓音嘶啞,「江少爺,確實是我逾越了。」
她忽然間用「江少爺」三個字將兩個人的階層差距擺出來,江時羿反倒有氣撒不出。
不但撒不出,反而因為她這話,感覺像是有錐子在他心臟位置刺了下。
他的手無意識地鬆了力道。
顧煙不說話,她的眼淚越來越多,她也很想控制的,不願意在對峙中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但是她忍不住了,淚水肆意地洶湧,喉嚨里也發出無法抑制的哽咽。
江時羿緩緩鬆開了桎梏著她的手,看她迅速側過身擦眼淚,他心底的窒悶感越來越重,心底的余怒沒有消散,卻油然而生一種想要為她擦乾眼淚的衝動。
他因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難堪,他怎麼可能卑微至此?他的下頜線緊繃,攥緊拳頭壓抑著情緒,最終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滾。」
他只想儘快結束這場不愉快的對話,可當這個字吐出口,他心下卻又覺得不妥。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無法收回。
顧煙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麻木,聽到這個字也沒太大反應,低著頭轉身拿起自己的手機,隨後步伐極快,拉開辦公室的門出去,沒有回頭。
江時羿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一記重拳砸在辦公桌上。
重響之後,疼的卻是他的手,擦破了皮,有血滲出來,他拿起電話撥通內線,叫何亮進來。
何亮進門,立刻就覺察江時羿身上氣壓低到嚇人,再一抬眼就傻了,江時羿臉上那個五指印實在太過明顯。
江時羿察覺他目光,一記眼刀過去,何亮立刻低下頭。
他平靜吩咐何亮,「安排人跟著太太,保證她的安全。」
顧煙這兩天身體虛弱得很,萬一路上暈倒,就連個照應的人也沒有。
何亮應下,立刻出門安排。
激烈的爭吵剝奪了思考能力,江時羿是在抽了半個多小時的煙之後才想起,還沒看到顧煙手機里的彩信是誰發來的。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和給他發彩信的是同一人,這個人的目的是離間他和顧煙,也許正躲在暗處看著他們。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陷入頻繁被人作弄的怪圈——被人下藥,車禍,現在又是一次一次的跟拍。
這次顧煙離開後,他有足足一周沒再見到她。
他一直住在公司,而她住在家裡,保姆說她一般會下午去醫院看望奶奶,於是他就等下班後晚上再去醫院看奶奶。
從保姆那裡,他還得知,顧煙每天看望奶奶之後還會去醫院康復科病房一趟,顯而易見,她是去探望裴斯年的親人。
他想,她這就是鐵了心要和他對著幹了。
這要是擱在以前,他毫不懷疑自己會立刻將離婚協議甩她臉上要她簽字,然而現在,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就是遲遲沒有提離婚。
這段時間他也沒有閒著,除卻工作之外,他聯繫路妍幫忙,通過運營商調出給顧煙發送信息的號碼,那依然是個黑卡,但號碼卻和給他發送信息的不同。
他也不知道這個躲在幕後的人手裡有多少黑卡,只能先追溯黑卡買賣來源。
這個過程其實很艱難,線索太少,調查舉步維艱之際,路妍卻顧不上幫他了,原因是,許鳶出事了。
針對人販團伙的調查和抓捕進入最後收網階段,警方已經開始逐步行動,有些人販子已經落網,然而,也不知道許鳶是不是因為這些原因鬆懈了,被人販子團伙發現了她的線人身份,現在她人被人販子綁架,下落不明,和警方斷了所有通訊。
出了這樣的事,江時羿作為案件參與者之一,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趕到警局時,路妍小組還在商量對策。
但是沒能商量出什麼結果來,這次那些人販子變得更加警醒,之前的據點找不到人,警方考慮到通緝可能會逼得這些人狗急跳牆,對許鳶不利,不敢貿然行動。
路妍想收集更多信息來揣測這些人可能的動向,除卻和其他線人溝通,她還給顧煙打了通電話。
顧煙很快也來到警局。
在會議室里看到江時羿的時候,她微微愣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