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羿站在病床邊,垂在身側的右手攥成拳,相較於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模樣,此刻他的表情有些冷肅。
他反應很慢,好一陣,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那個男人是誰?"
顧煙蹙眉,「什麼?」
江時羿卻不說話了。
他腦中還是空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顧煙的第一次給了誰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氣憤導致,畢竟,這女人騙了他,該生氣的不是麼?
可在被欺騙的憤怒之下,還有更多情緒在洶湧,不知為何他腦中浮光掠影地回閃過那一夜她在他身下的情景,當時她有過抗拒的時候,她和別的男人也這樣嗎?還是會一味迎合?
男人不語,顧煙卻緩慢地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她笑說:「過去的,我哪裡記得住啊,你也知道我在國外呆過幾年,歐美人那種開放和隨性,我覺得還挺不錯……」
她話沒說完,江時羿忽然邁步過來。
距離本來也不遠,他腿長步子大,不過三四步,人已經迫近她面前。
眼前光線被遮蔽時,顧煙本能地想要後退,但硬生生克制住。
她好強,不願意輸了陣勢,便仰起臉睇向此刻渾身充滿侵略性的男人。
江時羿冷沉的目光也盯著她。
「顧煙。」他咬牙切齒喚。
顧煙神色依舊淡然,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她這副平靜的樣子,令他更生氣,他在身側的右手微微動了下,一瞬竟想要掐住她脖子,質問她,可是質問什麼?
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而且事發在他們結婚之前,他根本沒有理由去問,他滿腹憤懣卻無處發泄,最終冷笑說:「沒想到你這麼的……水性楊花。」
他口不擇言,只想要撕破她這張平靜的,無所謂的面具。
顧煙感覺,好像有錐子刺著心口,那種鮮血淋漓的痛讓她清醒明白,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她如今在他眼裡,大概已經是個輕浮至極的女人。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她早已不在乎他如何看待她。
所以她不反駁也不辯解,「用這種詞羞辱女人會讓一個男人很有成就感嗎?抱歉,若論品行,我覺得婚內出軌的人才更惡劣,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你……」江時羿吐出一個字,卻又停下來。
他能感覺到,尖銳的刺痛感正從受傷的左臂傳來。
很快,那種疼痛像是要撕裂一般,真真實實地從骨頭裡面蔓延出來,劇烈到他就連再挪動一下都艱難,話也說不出,呼吸也變得短促。
顧煙看到他面色慘白,額角滲出汗水,也察覺異常,她擰眉,不知道要不要問一句,可才垂眼就瞥見,他不知道何時,左手緊緊攥成拳,用力到骨節發白。
兩個人還僵持著,顧煙默了幾秒,繞過他去按床頭的呼叫鈴,一邊說:「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左手了,就繼續攥著吧。」
受傷的手臂整個都不能用力,這是醫生早就叮囑過的,江時羿慢慢展開五指,那種劇痛依然不能緩解。
醫生和護士進來為江時羿查看,醫生大驚失色,「可能造成二次骨裂了,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都說過不能用力的!」
這次醫生給了江時羿一針嗎啡,然後叫人用可移動的CT機來拍片,又打開石膏重新處理……
一番折騰過後,已經到了午後。
疼痛耗費了太多體力,江時羿躺在病床上輸液,面色煞白,虛弱地冒著冷汗,腦子裡一片混沌卻還在轉。
過去這麼多年,他有個小病小痛顧煙都會忙前忙後,生怕他哪裡不舒服似的,可現在……
醫生和護士圍著他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背影,她從病房裡走了出去。
不多時,病房門被敲響,繼而被推開,江時羿側過臉看了一眼,進來的是何亮。
何亮將一個飯店的餐盒往床頭柜子上放,「太太說您沒吃午飯,叫我送飯過來。」
江時羿默了很久才問:「她人呢?」
何亮踟躕之後,還是如實回答:「她說……她覺得她在病房會加重您的傷情,所以她還是離開的好。」
江時羿唇角輕扯了下,想笑,這女人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但他笑不出。
他想,可能是因為太疼了,那一針嗎啡好像都沒起什麼作用。
他問何亮:「讓你找的耳科醫院篩好了嗎?」
「好了,」何亮從隨身的包里拿出醫院和醫生的資料遞給他,「這家醫院在加利福尼亞,醫生需要提前預約,您打算讓太太什麼時候過去?」
江時羿右手拿著資料,像是在看,又像是在發怔。
如果這一次,顧煙的右耳還是治不好,怎麼辦?她會記恨他一輩子麼?
何亮叫了他幾聲,他恍然回神,將資料還給何亮,「你直接拿給她吧,和她敲定過去的時間,找個生活助理安排行程,陪同她一起過去,在那邊照顧她。」
頓了頓,「要女助理。」
何亮應下,問他現在吃飯嗎。
江時羿搖頭,他沒有一點食慾。
於是何亮拿出今天從公司裡帶來的,需要處理的文件,開始和他討論工作。
因為疼痛的緣故,江時羿的注意力並不能特別集中,只撿著最要緊的工作先做安排。
何亮整理了江時羿已經簽好字的合同放在包里,臨走時問江時羿:「需不需要給您請個護工?」
江時羿聲音很低,有些嘶啞:「算了。」
說完,他疲憊地闔上眼,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呆著。
何亮看他精神不濟,也沒再多說,從病房退出去時瞥了一眼病床上蒼白虛弱的男人,江時羿現在這個模樣其實讓他覺得有點陌生,真不像是江氏那個雷厲風行的大總裁,也不再像是趾高氣昂的江家大少爺……
他覺得,此刻的江時羿,好像非常失落,非常難過。
下午離開醫院的顧煙,其實也沒能走很遠。
她和江時羿認識這麼多年,不是沒有過矛盾和摩擦,但針鋒相對到這一步,互相人身攻擊,確實是頭一回。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會顧忌他算個病人,但這次……
他被她激怒,氣憤到手攥拳導致傷情加重。
醫生在處理他手臂的時候都在說,你是不想要你這隻手了嗎?這種二次傷害,很可能會在骨頭恢復之後也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她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離開病房的,她猜想,江時羿一定也不想再看到她。
給何亮打完電話,她從醫院大門出去,有些茫然地沿著車水馬龍的馬路邊走,步伐很慢,最後被一個人截停下來。
她抬眼,便看到面前站著許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