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尖尖聽到這段話後，身體僵硬起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對面傳過來的壓迫感，以及她努力去屏息來降低自己的存在。

  「你在緊張嗎？慕尖尖？」歐陽文瑾的錦袍從頭到尾都沒有沾染上鮮血與灰塵，在沉下的黑暗異界中顯得格外顯目。

  反觀他面前的少女，臉上的血污凝固，身上的衣袍早就形成多縷條子，有些還粘在皮膚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可裸露出來的膚質布滿斑痕。

  歐陽文瑾開出自己的異界，將其他的靈魄排除，哪怕還剩許久的玄霜教慕大小姐，為什麼會突然痊癒並可以修煉？」

  慕尖尖平視前方與男子對視，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一個時辰，在這個異界中，只有她能站出來同歐陽文瑾對抗。

  若是她倒下，「磐門」中的所有修士都會死，身後的桑晚月、令狐濯玉、夜無絡等等，他們都會悄無聲息地被抹去痕跡。

  慕尖尖從未感覺自己肩膀上的壓力這麼大過，她從穿書最初，就定位為鹹魚，可是從頭回想她走到現在，似乎都是抓住機遇，絕境求生。

  而面前的敵人，比曾經遇到過所有上界之人都要強大，他知道下界的消息，更了解她，擁有著難以想像的秘術與能力。

  可這是兩個人的戰場，也同樣是她一個人的戰鬥。

  「如果慕小姐願意配合說出原因的話，我興許可以聯繫主子，讓主子饒你不死。」歐陽文瑾手掌心中浮現出一個黑屑，他在黑屑上面輕輕一捏，二人周圍的時間流速就此轉變。

  他雙眸深處划過得意，只要將慕尖尖周圍的時間流速調動得足夠緩慢，那麼他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就算對方用最快的速度攻擊，在他的眼中也不過是小蟲子的撲騰罷了。

  「如果我不配合呢？」慕尖尖輕聲開口。

  「這個世界中，並不是你想帶著記憶死去，就能夠做到的，」歐陽文瑾的話語清晰又直白，「我將你帶回去後，他們會用秘術將你腦中的所有東西挖出來。」

  他的語調逐漸興奮起來，「只可惜，我沒有這個秘術，不然現在讀取完你腦子中的東西，一定會對我們的行動有很大幫助的。」

  「這是一個死局，你別無選擇，」歐陽文瑾笑意盈盈，「可不要指望那個人會來救你。」

  慕尖尖猛地抬眸，冰冷的目光與他對視上。

  「他自己在上界面對其他勢力，自顧不暇，如何來保護你？」他語氣一頓，「況且，他連這些消息都未曾同你說，你又怎知，他不是在利用？」

  「你的話真多，」對面的少女終於說了進入異界以來的第一句話，「也真是……足夠自信。」

  竟會在一邊挑撥離間，將她如今的局勢說清晰後，再給她畫一張大餅來安撫情緒。

  慕尖尖面無表情，抬手後頃刻間，一股深黃色的水從空中倒下！

  「上次讓你從空間中逃走，這種低級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歐陽文瑾身上的黑屑的形狀化為一片片的楓葉，像是被大風颳走般向著面前涌去。

  那些宛若楓葉般的黑屑自然而然地觸碰到黃泉水中，竟然緩緩地相融在了其中！

  慕尖尖警覺地想要抽走第三境，卻發現黑屑在融入後沒有被腐蝕，反倒是化作千絲萬縷蔓延開來！

  「湮滅——」

  僅僅是眨眼的瞬間，歐陽文瑾就步至她的跟前，此時對方的面容已經開始模糊起來，比起原先外表的蒼白無力，如今他顯得紅潤又有生氣，笑起來能清晰地望見他嘴中的虎牙。

  先前的黑眸竟然隱隱有紅光閃爍。

  很顯然，他如今的模樣更趨近於自己上界的模樣。

  歐陽文瑾抬頭望向已經被黑屑完全侵入的黃泉水，再收回目光望向因為時間停滯一動不動的少女，「結束了。」

  少女渾身上下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眼眸睜大目露不甘，哪怕是頭髮絲都是漂浮再空中的。

  「若是你想要拖時間等到我異界結束的話，大可以不必這麼激進的，」惋惜的聲音迴蕩在不大不小的空間中，「不過雖然只有一個時辰，我也能輕而易舉地將你囚禁在這裡。」

  他滿意地看著這個場景，正準備再次用秘術將異界中的人一網打盡，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嘀嗒——滴答——」

  像是哪邊漏水了般，向下緩慢而有規律地敲打在地上。

  歐陽文瑾扭頭掃視周圍，異界中的時間流速早就被他暫停，怎麼可能會有水聲傳過來？

  「叮叮——」

  還未等他查清周圍的水聲來源，一陣呼嘯而過的金屬摩擦的聲音就落在了耳邊，當機立斷想要將時間的流速變緩，卻發現自己操控秘術時竟然變得遲鈍起來。

  「躲你媽。」三個字乾脆地落下，一個帶著火光的匕首擦過他的臉龐，一道血紅色的疤痕就出現在了臉頰上面。

  怎麼可能！

  歐陽文瑾惡狠狠地盯著突然又能行動了的少女，心中飛快思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觸覺感官……聽感體感！

  他周圍的味道有問題！

  「你猜到了嗎？」慕尖尖右手手臂上全是割裂空間後產生的劃痕，血水順著胳膊與火狐匕淌下滑落到地上，痛覺沒有使她的行動停下，「我以為你會再晚一點發現的。」

  她這種可惜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歐陽文瑾正欲再調動流速，可發現抬起手都顯得越加吃力，意識到這點後，他沉寂了一秒後開口，「你真令我驚喜。」

  「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再發動秘術，否則香毒越來越深入，影響到性命可就不好了。」慕尖尖歪了歪頭。

  早在同歐陽文瑾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對方的不對，便開始下香毒留個後手。

  用無色無味的香毒再加上神識的牽引，很容易侵入毫無防備的修士，只不過香毒在他體內被壓制沉寂了好一段時間，如今限制對方的秘術也非常吃力。

  「原來你有恃無恐的地方在這裡……」歐陽文瑾不屑的神情中添上了些許惱意。

  「有恃無恐的從來不是我，」慕尖尖身旁原本被黑屑污染的黃泉水漸漸恢復它原本的顏色，她咽下喉間的血腥味，將真氣即將耗盡的疲憊感忍下，「是你。」

  他是上界的靈魄，哪怕這次計劃失敗身死於此，卻仍舊有睜眼再來的機會，但是慕尖尖不一樣。

  她不會有機會重來一次，死了就是死了。

  因為面臨深淵，已經一腳踏入死亡，她定當竭盡全力。

  「烈焰——」將真氣注入火狐匕，望著滔天般的烈焰描繪著刀鋒的輪廓，慕尖尖手握刀刃直指歐陽文瑾的腦袋。

  「啊。」

  一聲謂嘆發出，男子雙眸中閃爍過戲虐，在少女的目光中，徒手抓住了帶著烈焰的刀鋒！

  「砰砰——」

  一股蠻橫的力量將火狐匕扯去，將它扔到了遠處的空間地上，發出陣陣迴響，而歐陽文瑾趁著對面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伸出右手，一把掐在了慕尖尖的脖子上。

  「咳咳——」一股窒息感湧上慕尖尖的心頭，她吃力地睜開雙眼，久違地回想起曾經在瀛洲魔宮被掐脖子時的場景。

  一樣的痛苦，一樣的……令人厭惡。

  此時的慕尖尖下定決心，要把世界上掐她脖子的人一一砍死！

  「吶，讓我想想，你不來自這個世界，那來自哪裡呢？」歐陽文瑾眸光瀲灩，狹促的笑意浮出，「你既然能恢復真氣，那還能從中……得到些什麼呢？」

  沒時間了……她必須在香毒失效前將這個玩意兒殺死，若是香毒失去作用，再想將此人斬殺難上加難。

  慕尖尖睜大右眸，讓金縷化為幻蝶在周圍緩緩飛舞，在此之後，腦中回想起先前穿越時美人師父用幻蝶化實時候的模樣。

  她不一定要學十成十的像，只要能模仿上一點點，便是絕境處的轉機。

  「閉上眼睛了麼，」歐陽文瑾見少女面容蒼白，似乎失去了一切抵抗力，他興致缺缺，「無趣，你是篤定了我會將你帶走不會殺你，所以放棄了？」

  「沒意思，」他微微鬆開了手中的力氣，「還以為你能至少撐上半個時辰多，高估你了。」

  「我從沒有想過要撐到你的異界結束。」在一片靜默中，慕尖尖睜開了雙眸。

  歐陽文瑾隱約感覺對方身上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他眯起眼睛後發現，竟然有些許金色的蝴蝶影子在周圍浮動！

  雖然若隱若現給人脆弱之感，卻湧現出龐大的真氣。

  「撲哧——」

  幻蝶帶來真氣灑落在慕尖尖的身上，她迅速用轉瞳術拿起火狐匕，在這一刻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隨後借著上面的火焰從男子腦後捅了進去。

  熊熊烈火在歐陽文瑾的半邊臉上燒開，她目光淡淡，一腳將對方踹開，將火狐匕拔了出來。

  臨終一搏，她賭成功了。

  就算是長生樓的人，也依舊帶著上界人一如既往的高傲啊。

  「我從頭到尾的目標，都是殺了你。」慕尖尖的脖子酸痛，可又不想用帶血的手去，一時間她的心情糟糕到極致。

  「我……能告訴你上界的消息……」哪怕是被轟走了半個腦袋，但歐陽文瑾依舊保存著半截氣息，倒在地上後發出微弱的輕笑聲，「包括我們的計劃……你不想知道這些嗎？」

  在他的身邊，慕尖尖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面無表情盯著對方被剖開的身體，稀稀拉拉的腸子碎了一地，散發出奇異的惡臭。

  她揚起一個微笑，「那你能告訴我你在上界的真名嗎？」

  聽到這話，歐陽文瑾喉間發出愉悅的聲響，「卞翼……那慕小姐考慮一下我剛剛的話？」

  「多謝配合，現在請你去死吧。」慕尖尖頷首，手起刀落斬斷了面前男子的聲息，望著對方含笑的眸光逐漸渙散，容貌也恢復了最初歐陽文瑾的模樣。

  內心沒有任何波動。

  她想要得知對方的真名，是為了之後去上界報仇，相信這個瘋子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都在互相試探。

  歐陽文瑾一死，四周的異界才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外界的光亮從異界裂開的縫隙中穿透進來，照亮了一方光明。

  慕尖尖撿起歐陽文瑾衣袍旁一塊金色反著光的牌子，將牌子翻轉過來後，上面赫然印刻著醒目的數字——

  「四」。

  她曾經見到過這個牌子……

  很久之前，玄天秘境中將合歡殿三公子腰上的牌子也是這麼的筆法雕刻痕跡。

  ——

  上界一地。

  「啊——」一個少年伸著懶腰，在一個結界中迷迷濛蒙睜開了雙眼，他雙手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神情姿態異常放鬆懶散。

  「卞上仙……您——」身邊的侍從見少年醒來後大驚，卻又面色猶豫說話吞吐。

  「有話說，不說滾。」卞翼抬頭望了望四周，發現還是一如往常的景致，他心道無聊。

  「夢顏仙姑說了，這次的任務必須要成功，可是旁人還在沉睡，您反而……」侍從感受到上方傳來的視線，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自發閉嘴不敢開口了。

  卞翼輕嗤，他站起身子越過結界，並沒有回答侍從的話，腰間的玉佩隨著他走路的晃動在陽光下閃爍出七彩的光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卞上仙是要去仙姑那裡嗎？」侍從跟在身後，撞著膽子問道。

  夢顏仙姑說了不許人打擾，若卞上仙闖入，最後怪罪的還是他這個下人。

  「別一口一個老妖精，」卞翼的面色不好，但雙眸中的愉快仍透露出著真實情緒，「對了，你去替我辦個事。」

  「請卞上仙吩咐。」

  「放出消息，就說我在長鳳谷等人。」

  侍從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愣神後應下，「是。」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消失，卞翼的神情放鬆，目光玩味。

  來自異世界的慕小姐可千萬不要令他失望啊……

  若是死在半路，他會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