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岩壁的包裹下，偌大的空間內聚集著兩方勢力的對壘。

  僅有四人的一方在有著數個修士的面對下卻絲毫沒有處於下風，他們之間的氣氛緊繃，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就是他們，」萬星站在四人小隊微微靠前的位置，厭惡的雙眸定在了對麵粉衣女子身旁的陌生修士上，「她，肯定知道些什麼。」

  雖然話中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面色蒼白的粉衣女子上，可她的眼球自始至終都沒有從陌生修士上移開。

  打起來。

  她的目標就是兩方的人打起來，這樣她才能在大混戰中趁亂將這個渣滓給殺死。

  ——

  「那你呢，你先一步來到這裡，有沒有受傷？」慕尖尖緊張地拉起面前女子的手，似乎是想好好看看她身上的傷勢。

  「沒有……」萬星笑容有些勉強，「你不必擔心我，主要是你呀。」

  這話有些奇怪，但若是聯想到如今的處境，情緒慌亂也是情有可原的。

  「好，但有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主要是應付面前這些東西。」轉頭望著依舊密密麻麻而來的灰白色生物，慕尖尖不由得生理性反胃。

  被無數雙眼睛看著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若是要形容的話，無異於將自己暴露在二十一世紀的信息監控下，一舉一動被收入眼底，無處可循。

  「這些生物半透明沒有實體，可四肢上面的尖刺確實極佳的攻擊手法，」萬星邊跑邊氣喘吁吁地道，「也許能將它們包裹在同一個地方一網打盡。」

  若是這樣的話，只需要無差別攻擊就可以了。

  慕尖尖心中思索，將目光望到石壁各處布著的乾涸血液。

  這些血液的分布非常均勻，像是被故意潑灑在這裡布置過地般,沒有過於堆積的地方，也沒有過於稀薄的地方。

  空氣中瀰漫著的惡臭令人噁心，卻沒有到讓人嘔吐的地步。

  換句話說，這些灰白色生物將斬殺修士的「度」拿捏得非常好。

  「好，」慕尖尖聽到自己如此回答道，「我的秘術感知到前面有個洞穴，我們可以在那裡合力解決掉它們。」

  她掃了眼正在前方飛快撲騰著翅膀的靈蝶，輕聲將話語放入萬星的耳中，沒有看到對方輕輕勾起的唇角。

  計劃如同二人所想的那樣順利，那些灰白色生物雖然能聽懂人的大致想法，卻也沒有更高級思維上的應對措施。

  在慕尖尖將生物引入洞中後，她直接降低了周圍的溫度，正準備掏出火狐匕，先前還留有一絲光亮的洞穴在瞬間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灰白色生物的身體仿佛變得螢光起來，翻山蹈海般地涌過來。

  「……萬星？」慕尖尖沉下眼，退後一步。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黑暗之中，這個「萬星」完美地將自己掩藏了起來，從主動者變成了外界的一個看客。

  視線又回歸了一片黑暗，低下頭來伸手不見五指，幻蝶被黑暗吞噬，她的轉瞳術一時間也沒有辦法起作用了。

  她被一種特定的「空間」包圍了起來，這裡那裡是殺死灰白色生物的最佳場所，這裡明明是為了「獵殺」她而建立的地方。

  慕尖尖低頭輕輕一笑，「果然啊，你的目的從頭到尾都是我。」

  掩藏在暗處的人依舊沒有回答，她也沒了繼續試探的意思，閉上雙眼後將其他感官的感知能力提升至最高，握緊火狐匕後開始了新一輪的奮戰。

  站在角落中的「萬星」望著面前少女手起刀落斬殺掉灰白色生物的模樣，心情有些微妙。

  眼前的黑暗並沒有給她的視力造成阻礙，反而能夠萬分清楚地望見洞裡的一切細小東西，更能望見慕尖尖眼中淡漠的情緒。

  對於被發現不是本人，「萬星」沒有絲毫意外，這種謊話拙劣而又顯眼，但這並不是重點，她只在乎結局。

  慕尖尖看出來了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因為自大被她包裹，在這個為她特定建立，能產生無數攻擊形生物的空間中，她只會被慢慢消耗死。

  「萬星」如此想著，緩緩點頭以來表示自己對這個計劃的認可。

  慕尖尖死了就好辦多了……

  「你在想什麼？」耳邊突然間傳來一道聲音，「萬星」回過神來，發現一個尖厲的匕首已經劃到了她的脖頸上。

  怎麼可能？

  那些生物這麼可能這麼快被處理掉了！

  「萬星」掃過周圍，螢光色的生物在黑暗中散發著光芒，卻沒有絲毫攻擊慕尖尖的趨勢。

  這不對勁。

  「萬星」心中久違地升起警戒，這才察覺到周圍若有若無散發著的香味。

  這個是迷幻香，這些生物怕已經被處理掉，她早就不知不覺中計了！

  「『萬星』，在談話的時候走神，可不是一個很好的習慣。」慕尖尖握著火狐匕的手越來越深入，可對方沒有絲毫反應。

  寂靜之後反而響起一道笑聲。

  「這具身體是你朋友的，」「萬星」的聲音不急不緩，像早就勝券在握，「你若是將我殺死的話，你朋友也不會活。」

  慕尖尖冷笑一聲，下一刻對面女子的左手手臂便被真氣斬斷，脖子上面火狐匕似乎嵌得更深了，「希望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萬星」聽著手臂被砍斷的聲音，她原本寂冷的眼珠終於動了動，「這倒是有趣，你這麼確定我不是她，竟然還自動落入了這裡，是該誇你自大，還是自信？」

  這種肉體上的傷害對於她來說是最無意義的舉動了，幻化出來的「半透明複製體」不是本體，自然也就失去了痛覺。

  「『萬星』？不，歐陽文瑾，」慕尖尖的語氣平穩，「你將許多修士引入『磐門』，控制著每寸土地的死亡人數，不就是在為最後山巔所要處理的事情做準備嗎？」

  聽到「歐陽文瑾」這四個字後，他才收起了剛剛嬉笑玩味的態度，神情再一次沉冷下來。

  她怎麼可能發現是他？

  一個是在商隊中遠在天邊的孱弱少爺，一個是如今布下殺局以她朋友面前示人的陌生敵人，她就算對歐陽文瑾這個身份有所懷疑，又如何會如此篤定地將二者聯繫在一起？

  她太過敏銳警覺了。

  慕尖尖的危險程度在歐陽文瑾心中又提高了一個等級，他心中的殺意更甚，但沒有完全暴露出來。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將地底下的岩漿釋放出來，淹沒這裡的所有事物，你的計劃，你的所有，就會被吞噬得一乾二淨。」

  少女冰冷的語調不帶絲毫情感，與最初相遇時候的軟糯與善良形成鮮明對比。

  歐陽文瑾乾笑一聲，「你若是這麼做的話，等同於向我認輸。」

  他停頓了一秒，接著道，「岩漿翻湧上來，能殺死的可不僅是這裡的物質，在這裡的所有修士，也會一同被抹滅生機。」

  感受到對方的沉默，歐陽文瑾的語氣顯然興奮了些，「你敢打這個賭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況且，你如今根本沒有機會從這裡走出去了，慕尖尖。」

  他第一次用全名稱呼她，顯得格外正式。

  慕尖尖感受到手中握著的軀體竟然在逐漸……融化！

  此時手中攥緊的火狐匕像是一個笑話，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正在融化的「萬星」。

  「我承認，你確實是個有實力有腦子的修士，可還是太心急了，」歐陽文瑾的身軀變成粘稠的液體狀逐漸趨近透明，軟綿綿地趴在牆上，卻仍然在發出聲音。「是因為你有所依仗嗎？」

  歐陽文瑾的「身軀」終於在目光的注視下化為了一灘血水，失去了生息。

  慕尖尖此刻久違地感受到了恐慌。

  上一次感受到恐慌是什麼時候了？

  在渡雲坊紅樓受難，更多的是遇到不平事情的無力與憤怒，而在瀛洲魔宮的時候，她身後的熟悉的主角團，更是有著金手指的女主桑晚月，而如今她孤身一人，被鎖在這個莫名的空間中。

  「有所依仗」這四個字，很難不去想歐陽文瑾對她的底牌有所猜測。

  既然猜到了，就一定會有所防備。

  慕尖尖感覺自己的頭頂上像是被籠罩了一層看不清任何光亮的濃霧，卻有著千斤重量死死壓在了她的頭上。

  這不是和仙宮一樣的上界勢力，歐陽文瑾來自長生樓，能從他辦事的手段上看出，這些人並不像仙宮那般高傲，他們有著精密的計劃與謀略，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入他們故意挖入的坑中，萬劫不復。

  「這是一個封閉的空間，若是我強行用真氣破壁的話，怕只和這個場所同歸於盡，不能使用轉瞳術，生存的容錯一下子被降低很多。」

  慕尖尖心中冷靜的可怕，剛剛用火狐匕試著攻擊這裡的牆，可哪怕用盡全力，也只能在上面留下細小的痕跡。

  「歐陽文瑾為了解決掉我，甚至不願用陣法，符術這類，在『磐門』中單獨開了一個空間麼……」

  石壁微微震動，從頭頂下掉下昏黃色的石土砸在地上，示意空間已經產生移動。

  【宿主剛剛為什麼說「磐門」中開了一個空間？】從木擔憂地問道。

  「我從一開始便在猜測，為什麼當初攻擊商隊不是人，也不是妖獸，」慕尖尖輕聲解釋，「剛剛歐陽文瑾造出一個假體來引我入局後，我才篤定了我的猜測。」

  石壁已經愈來愈額狹窄，似乎下一刻就能將其中的修士頭骨擰碎後壓扁，留給她想對策的方式不多了。

  慕尖尖抬起手，一個渾濁的液體從手中緩緩流出，融入泥土之中。

  「黃泉境，」帶有腐朽味道的黃水流出，其中充斥著無盡餓鬼的囈語，周圍空間宛若被割裂開來，從中放出了不屬於這個境界的物質，她輕啟紅唇，「碧落黃泉——」

  在洶湧的黃泉水湧入後，空間的擠壓終於得到了緩解，甚至隱隱產生震動的趨向，兩個空間正在相互碰撞！

  歐陽文瑾最初確定她，是因為她帶著萬星在他面前展露了轉瞳術，所以才會確定她是他所要殺的人。

  第一次想用外界的妖獸來殺她失敗，第二次則想將她退出來做替死鬼，兩次都沒有將她處理掉，歐陽文瑾這才又花了點時間創造出全新的空間來桎梏住她的行動。

  但很顯然，他防範到了轉瞳術的作用，卻沒有想到她還有黃泉境作為底牌。

  混沌的黑暗中石土和黃水再做最後的撕斗，一方都想著要將另一方吞噬在此，不過一個帶著目的性的剷除，一個則是帶著求生的掙扎。

  後者的欲望很想然更迫切……境界也更為強大。

  片刻之後，昏黃色的腐蝕液體緩緩從壁內流出，石壁分崩離析，而一隻腳從中踏了出來。

  慕尖尖輕聲對從木說道。

  「這裡的『磐門』，怕是歐陽文瑾的所設立的秘術空間。」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在所有修士的無知無覺中，他們緩緩踏入了別人所設立好的異界中。

  請君入甕，別人稍稍在門口放了個誘餌，他們便迫不及待地跑了進去。

  她要抓緊時間，趕到歐陽文瑾的實體那裡，然後將他控制住。

  ——

  「這是怎麼了。」歐陽文瑾走在商隊的最前面，面色蒼白捂住嘴巴咳嗽了下，他望著正在同四個人對峙的熊廣則一方，像是個關懷他方的老好人。

  此時，不大的山洞之中，已經站著三方勢力。

  孫領隊見到被修士包圍住身受重傷的陌生修士，自然就聯想到了熊廣則先前面對妖獸先溜走的事情，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擰緊了拳頭，但也知道現在局勢雜亂，並沒有率先開口。

  相比於其他修士情緒的緊繃，歐陽文瑾倒顯得輕鬆又愜意，雖然還是那樣要死不活的面容，可氣質上從容了許多。

  他雙眸輕輕掃過了四人小隊。

  嗯，聖蓮亭聖子夜無絡、玄霜教桑晚月、瀛洲「五怪」之一令狐濯玉……還有萬星。

  不錯，雖然還差一些，但這次犧牲還是值得的，至少釣上了更多的肥魚。

  歐陽文瑾勾起唇角，正欲開口做個「中間人」，一道凌厲的真氣從遠處襲來，像是有著空間穿梭的能力，瞬間到了他的臉上。

  「去死吧你，傻鳥。」

  熟悉的女聲在他耳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