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下空間中，充斥著腐朽的氣息。

剛進入軍工廠沒多久的幾名NPC，已經被裝甲車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後世的戰爭中經常充當炮灰的BTR輪式裝甲車，對於焰風城的這些「小老弟」來說，卻像是來自於神靈的恩賜，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領主，車頂的裝置是用來觀測敵人的么？」工程大師此時已經爬上了車頂，開始檢查頂部的自動炮台。

「那是戰車的武器。」林遲解釋道：「你可以把它當成是可以高速射擊的火炮。」

「高速火炮……」沈文沖以及另外幾名衛隊成員，嚇得站都站不穩了：「那豈不是可以碾壓敵軍了？」

「在那個年代，只能碾壓一下輕火力步兵，還有一些更猛的裝備。」

林遲正說著，卻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過頭，只見剛才還在頹廢的少年，此時也進入了地下工廠中。

「不用勉強自己。」林遲輕聲說。

「我還……有事要做。」珍的語氣很堅決。

少年來到眾人身邊，看著工程大師手裡的熒光石，低聲說道：「我來開燈。」

「你確定這裡還有電力？」林遲看著身邊的超能力少年。

「庫爾斯克軍工廠，在建造時考慮到了抵禦核戰爭的能力。」珍的聲音惆悵，卻又帶著一絲驕傲：「只要啟動備用電源就好。」

她話音未落，已經使用自己的能力，啟動了工廠內部的備用電源，眼睛剛剛適應黑暗的幾人，霎時間被強光晃了眼。

啪！

伴隨著開關啟動的聲音，工廠內部的空間被數百盞日光燈映得一片明亮，縱然自帶玩家BUFF，林遲的眼睛還是一陣刺痛，趕忙閉眼等待了一會兒。

「我……要瞎了……」沈文沖痛苦地說。

不過，珍此時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只是轉身走向工廠內部，像是打算尋找一些重要的東西。

過了一陣子，林遲眼前的重影終於消失，藉助燈光看著地下工廠的狀況：

這座大廳的面積少說也有五百平米，除了入口的方向，另外三道牆壁上都有連通更深處的通道。

鐵灰色的牆壁上，銘刻著蘇維埃的鎚子鐮刀符號，下面用俄語寫著「紅軍最偉大」的標語。

大廳里除了裝甲車以外，還陳列著一台使用燃氣輪機的T-80主戰坦克，一台經過改裝的「喀秋莎」多管火箭發射車，以及從AK槍繫到RPG在內的各種單兵武器！

面對大量現代化裝備，工程大師以及護衛們再次看傻了眼，目光不停的游弋，不知該先看哪個比較好。

「這些東西都是武器嗎？」沈文沖驚駭的問：「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古代機關術……」

「這已經不算是機關術了。」林遲笑了笑。

看著工程大師目瞪口呆的模樣，林遲拍了拍對方的背，提醒道：「不要亂動這些東西，一旦開火的話，很容易誤傷到其他人。」

工程大師依舊愣在原地，嘴裡擠出一句「好的」作為回應。

眼見這幾個人一時半會兒是恢復不過來了，林遲沒工夫理會他們，把幾人留在大廳，自己則是跟隨珍的步伐，前往庫爾斯克軍工廠的深處。

不愧是可以抵禦核戰爭的設施，軍工廠內部依舊保持完好，若不是入口被爆炸封死了，裡面的人或許可以熬到「末日」之後。

遺憾的是，由於無法離開這座建築，工廠中的軍人和研究員們，沒能活過那場原因未知的浩劫。

剛進入西側的通道，林遲便看到了兩具靠在金屬牆壁旁的骷髏，身上掛著黃色的破布。

他們的血肉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腐朽殆盡，連衣服都只剩下破碎的小塊，但落在身邊的蘇聯軍功章，還是表明了兩具骷髏的身份。

除了門口的兩個人以外，通道里還倒著另外六具屍體。從他們殘存的一些衣服和武器來看，其中的三具屍體應該是研究員，另外三具則是蘇聯軍人。

通道兩側的金屬牆壁上，整齊的排列著大量的艙門，看樣子應該是軍工廠的居住區。

林遲站到一扇打開的艙門前，只見屋子裡面有兩張雙層床，床上的軍綠色被子都是整齊的方塊形，看起來是個典型的四人間。

屋子中央的小桌旁倒著兩具骷髏，其中一具骷髏的指骨中還夾著一張撲克牌，桌面上散亂著不少撲克，像是在進行未完的牌局。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這兩名士兵選擇了通過打牌來度過。

看著左手邊那具骷髏用指骨夾著的紅色JOKER，林遲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如果能活得再久一點，這名士兵應該可以贏下牌局。

但是，二人之間的勝負，也跟隨他們的靈魂一起，去了屬於亡者的那個世界。

林遲離開那間宿舍，快步穿過這片住宅區，進入前方錯綜複雜的金屬迷宮。

這裡的每道門旁都掛著標牌，用俄語標明了屋子的用途，在遊戲內置翻譯系統的幫助下，林遲很快便找到了通道最深處的「主控制室」。

站在紅色的金屬門前，他正要進去看看，便聽到裡面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林遲拉開控制室的門，只見珍正站在沒有開燈的屋子中央，雙肩不停的顫抖著，林遲緩步走到少年身邊，藉助門外投進的燈光，看到了桌子上那張早已泛黃的文件。

少年的淚水打濕了那張文件，令一些文字開始變得模糊，但遊戲內翻譯系統還是發揮了效果，把林遲看到的那些俄文，轉化為他可以理解的中文：

《最後的任務》。

同志們，這場戰爭即將抵達終點。

我們發射的核武器以及真空內爆彈，摧毀了美國本土的大部分城市，他們對我們進行的報復打擊，也毀滅了我們的絕大多數兵力。

現在，殘存的一些美帝瘋狗，已經入侵了蘇聯本土。

他們的絕大多數成員，都被我們英勇的戰士們剿滅，但還有一些敵人，即將抵達庫爾斯克軍工廠。

目前，守軍正在抵禦他們的入侵，這些殘暴的美帝士兵，似乎是海豹突擊隊的成員，我們的戰士傷亡慘重，已經無力繼續抵抗。

但是，庫爾斯克軍工廠里的各種研究項目，絕不能被美帝得到！

我們不能讓美帝竊取偉大祖國的研究成果，絕不允許他們用我們開發出的裝備，攻擊我們的同胞！

因此，政委和書記經過考慮，下達了最後的任務指示。

我們將使用大型炸彈，摧毀庫爾斯克軍工廠的所有出入口。這座工廠內的所有研究成果，以及我們所有人，都將被埋葬於大地之下。

庫爾斯克軍工廠，將成為我們的墓地。

但我相信，偉大的祖國母親終將再度崛起！

——庫爾斯克指揮部。

……

讀完了文件上的內容，林遲凝視著站在辦公桌旁的少年，晶瑩的淚滴不停的流下來，落在他身邊的金屬桌上。

「同志們……我……回來了……」

重新回到這座被塵封已久的地下工廠，來自蘇聯超能力部隊的少年哭得全身顫抖，努力的想要抬起右手敬禮，但就連這個動作也做不到了：

「祖國……已經……」

珍慢吞吞的說著，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不用說了。」林遲嘆了口氣：「讓他們好好安息吧，不要再說了。」

文件上提到的「再度崛起」，在這個時間線上並未出現。不管是蘇聯還是「美帝」，此時都已經徹底滅亡了。

和林遲猜測的一樣，過去的人類文明被世界級的核大戰摧毀了。從這片大陸上發展起來的，是更加落後的新文明。

現在的「夢魘王朝」領地，基本上都還停留在封建時代，有些地方應該還殘留著奴隸制。

人類正在重新走著上一次文明的老路，就連舊日的冷兵器戰爭，也被成功的「復刻」了。

「我……沒能……」珍的雙腿無力的跪下去，身體伏在冰冷的桌子上：「都是……我的錯……」

「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林遲搖了搖頭：「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改變世界的戰局，你也很明白吧？」

「但是……但是……」珍實在說不下去了。

少年也很清楚，就算自己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也只能用來屠殺敵人，無法阻止這場戰爭。隨著時間的推移，交戰雙方徹底失去耐心，開始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拼個魚死網破。到了那時候，自己也完全無能為力。

「你只是個孩子，不是創世神。」林遲摸了摸對方的頭：「這不是你的錯。」

「但我沒能救他們……」珍把臉貼在冰冷的金屬桌板上，綠眼睛失去了平時的神采。

「戰爭正是如此，總會有很多遺憾。」

林遲凝視著倒在旁邊的一具骷髏，地板上的十幾枚勳章並沒有隨著屍體一起腐朽，依舊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就算蘇聯不復存在，你依然還活著。身為蘇聯的士兵，如果連你也崩潰了，蘇聯的光輝就徹底消失了。」

「我……」

聽了林遲的話，本來還在顫抖的珍，終於開始慢慢平靜下來了：「我會……努力的。」

見那名少年恢復了些許理智，林遲輕聲問道：「我想讓工程大師解析這裡的技術，重新製造出蘇聯的裝備，可以嗎？」

「……」

珍沒有立刻回答，依舊無力的垂著頭。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道：「這是你的領地，你沒必要問我的……」

「但這曾經是蘇聯的領地。」林遲認真的說：「而且，繼承了他們精神的，不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此話一出，珍終於抬起頭，凝視著「少主」的面孔，發出詫異的聲音：「你……」

「我和你一樣，也很討厭美帝。」

林遲拿起桌邊的一把黑色手槍，在手中掂量著：「不妨一起努力，讓蘇維埃的紅旗，重新飄揚在這片大陸上如何？」

「我們的……旗幟……」珍的聲音還在顫抖。

「是的，我想讓這座庫爾斯克軍工廠被塵封的技術，再次在戰場上發光發熱。」林遲的表情很嚴肅。

他的話里固然有安慰珍的成分，但其中也有一大部分是他的真實想法。林遲對於美國的確沒什麼好感，而這座軍工廠里的英勇將士們，更是令他欽佩不已。

一直以來，他對於蘇聯生產的裝備都很感興趣，比起「美帝」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蘇聯裝備一直遵循著外形彪悍殺氣十足，並且耐用性極強的原則。若是能把庫爾斯克軍工廠內的裝備重新製造出來，使用這些裝備橫掃戰場，絕對會很有爽快感。

林遲站到一旁，等待著少年的答覆，沉默了五分鐘之後，珍再次說話了：

「好。」

少年擦掉臉上的淚水，原本扭曲的表情恢復了平時的模樣，所有的迷茫和悲傷，都被轉化為熊熊燃燒的「火焰」，在胸腔中不停跳動：

「我會協助你，讓我們的紅旗重新飄揚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的死並不是結束，庫爾斯克軍工廠的研究成果，也不會被浪費。」

「那就說定了。」林遲對著少年伸出右手。

兩個孩子的小手握在一起，在被塵封已久的軍工廠中，達成了新的協定。

「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林遲走出屋門，卻看到珍還留在屋子裡。

「你先走吧，我還要待一會兒。」那孩子輕聲說。

「嗯，那就不打擾你了。」

林遲說著轉身離去，留下那名年幼的蘇聯士兵。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任何人都需要獨處的空間。

……

「同志們，我來晚了。」

站在控制室里的少年，把腰板挺得筆直。凝視著牆壁上的徽章，澄澈的眼睛里，還閃著晶瑩的淚光。

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再度落淚。

「或許蘇聯已經消失，但我們的精神永遠不會磨滅。」

說到這裡，珍猛地抬起右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我不會再迷茫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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