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聽到科學怪人的反駁，血刃發出困惑的聲音：「什麼意思？」

「沒什麼，他現在心情不太好。」坐在前排的林遲趕忙解圍：「別在意。」

「是的，我心情很糟。」科學怪人也很爽快的承認了。

迎賓機器人的頭顱對準了血刃，面罩上亮起了十字形圖案，通過安裝在頭部的揚聲器，發出低沉的聲音：

「我不信任你。」

「我只是個普通的玩家。」血刃瞪大眼睛，試圖露出純良的表情，但她那充血的眼球，還是令畫面變得有些駭人：「請不要害怕……」

「你在遊戲里做了什麼，我可是有所耳聞的。」科學怪人冷聲說：「林遲，你真的要帶她回家？」

「沒關係，不少人在遊戲里和現實中會有反差，比如我也是這樣。」林遲說著打了個哈欠。

剛離開虛擬世界沒多久，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恍惚，迫不及待的打算回家睡覺了。

不過，跟著他一起回家的另外二人之間，顯然並不怎麼和睦：

「我會盯著你的。」科學怪人活動了一下肩部關節：「請謹言慎行。」

「我只是做客……」血刃輕聲說。

「禮貌點，她是客人。」林遲提醒道：「別忘了人類的禮節。」

「……」

科學怪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計程車抵達了林遲再熟悉不過的這座小區，三人緩步走向小區的街道。

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小區里的「午夜甜品店」也早已關門，林遲領著血刃走進電梯，按下了三十五層的按鈕。

「想吃點什麼嗎？」他問。

「呃，有可樂么？」

「冰箱里還有。」林遲點頭。

「嗯，來一瓶就可以了。」

同乘一部電梯的迎賓機器人，依舊沒有發出聲音。抵達了三十五層之後，林遲掏出鑰匙，打開了3501號室的房門：

「歡迎來我家做客。」他說。

在家政機器人的清掃下，客廳里一如既往的整潔，兩台遊戲倉靠在角落裡，圓筒形的家政機器人，正停留在門旁等待接受命令。

「拿兩瓶可樂來。」林遲下令道。

家政機器人伸出細長的機械臂，從冰箱里取出兩瓶易拉罐裝可樂，迅速放到茶几上。

「謝謝。」

血刃說著坐到長沙發上，扯掉拉環喝了一大口，然後靠在沙發上，嘴裡發出愜意的聲音：

「呼……」

「是我們應該向你道謝。」林遲也拿起可樂喝了一口，伴隨著冰冷的口感，細小的氣泡開始撞擊口腔：「說實話，我沒想到周天豪會把你找來。」

「周先生是個好人。」血刃的說辭和上次一模一樣：「他平時幫了我不少忙，還幫我介紹了幾個心理醫生呢。」

「你去看病了？」林遲放下易拉罐。

「沒有。」血刃露出微笑：「我的精神完全沒問題啊？為什麼要去看病？」

——這傢伙的反差是不是太大了？

回想起在遊戲里和此人組隊的情景，即使外貌幾乎完全一致，林遲還是很難把遊戲里那個兇殘的狂徒，與現實里這個甚至有些懦弱的女子聯繫在一起。

周天豪那傢伙，大概是懷疑血刃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之類的疾病，才會想著去找心理醫生。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畢竟絕大多數人見識了血刃的反差之後，應該都會認為她精神有問題。

「你確定？」林遲問出一個沒禮貌的問題。

「是的。」血刃立刻點頭：「不管是遊戲里的我，還是現實中的我，都是我本人，只不過是不同的狀態，就像動畫里的機甲切換形態一樣，你明白的吧？」

「這倒也算是個不錯的解釋。」林遲點點頭。

在車上聊了一陣之後，林遲的確是隱約察覺到了對方柔弱外表下的「里人格」，儘管隱藏的很好，但若是注意一下，還是能感受到「血刃」的本性。

林遲不知道究竟哪個「形態」才是這名女子的真正模樣，他也不打算多問，只是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投影里立刻出現了遊戲競技頻道正在播出的槍戰畫面。

手持各種奇怪武器的士兵們，正在《半條命9》的世界中鏖戰，槍林彈雨之下，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戰場上，接著再度復活參戰。

「啊，這個我也玩過。」血刃像是想起了久遠的回憶：「能追蹤的生物槍是最強的，也可以用大型重力槍把敵人拋下懸崖，這種玩法我很擅長。」

「我玩的時候比較喜歡衛星炮。」一聊到遊戲，林遲也立刻來了興緻，本來還在尬聊的二人，也終於進入了真正的聊天模式：「呼叫衛星之後經常可以一次轟死好幾個，還可以順便觸發警報。」

「可惜V社沒有推出半條命10，已經等了好幾年了。」血刃有些惋惜的嘆息道：「他們的下棋遊戲倒是在不停推陳出新，難道真的打算靠下棋混一輩子不成？」

「哈，我也不太喜歡那個腦內成像式棋局遊戲。」林遲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啊。」

說話間，他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即使喝了可樂，在這種狀況下的提神能力依舊有限。注意到自己看到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林遲說道：「沙發右邊的那道門后是卧室，你在那裡休息吧，我要去睡覺了……」

「嗯。」血刃乖巧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林遲轉向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科學怪人：「你去我的卧室，我來睡沙發。」

「我不需要睡眠。」科學怪人冷聲說。

「你放棄學習人類了？」林遲的眉毛跳動了一下。

「偶爾也需要通宵。」科學怪人頭也不抬。

「那好吧，我先去洗漱了。」林遲說著走向衛生間：「記得對客人態度好點，別再說那些話了……」

他的身形消失在洗手間的門前，眼見林遲已經進去了，科學怪人抬起頭，把面罩對準了還在喝飲料的血刃，小聲說道：

「我會看著你的。」

「嗯，但你的戒心也太重了吧？」血刃語重心長的說：「長期這樣下去，你會患上焦慮症的哦？」

「那是不可能的。」科學怪人的語氣冷漠依舊。

「唔，或許吧……」血刃把空罐子放在茶几上：「你的確和我們都不大一樣……別看我這樣，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準的哦？」

科學怪人的揚聲器里發出不友好的聲音：「你想窺探他的秘密。」

「沒有，沒有。」血刃立刻搖頭：「我真的是因為害怕才過來的，『綠洲軍』的那些人我也見過，要是他們綁架了我，沒人會來救我的……」

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人類的科學怪人，無法判斷血刃的言論究竟有幾分可信度，通過運算得出的「需要警惕」結論，也自然不會因為幾句話就開始消減。

「既然林先生去睡覺了，那我們來聊聊吧？」血刃說著把身體往科學怪人那邊湊了湊：「其實我對你也挺感興趣的……你不是『人類』，是這樣吧？」

「我聽不懂。」科學怪人搖搖頭。

「在見到他之前，我的確沒想到『逆流』會擁有可以自主行動的高級AI。」血刃眨了眨眼：「但你的行為舉止，不像是被人類遠程控制的機器人。於是，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你答對了。」洗手間門前響起林遲的聲音。

剛刷完牙出來便聽到血刃的話，林遲用手擦掉嘴角的一絲泡沫，走到沙發旁邊，對科學怪人點點頭：

「你要是想說的話，可以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我知道對人類來說，展現自我也算是必要的需求。」

得到林遲的許可，科學怪人把頭轉回到血刃的方向，沉默了兩秒之後，終於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科學怪人。」

「這個名字……你是那個神秘失蹤的職業選手？」血刃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眼中的血色更濃了幾分：「當初我還想和你在遊戲里交手來著，但你突然消失了……」

「我現在不能玩遊戲。」科學怪人的拳頭稍稍攥緊了一些：「但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那可不一定哦？我現在也學會了不少新招。」血刃的語氣還是很溫和，但表情卻比之前嚴肅了不少：「就算是AI，我也還是有信心的。」

「什麼新招？」林遲試圖在第二屆邀請賽開始前，從對方口中撬出可用的情報。

「無可奉告。」血刃微微一笑：「我不會泄露秘密的~」

——這傢伙究竟是在故弄玄虛，還是真的學會了什麼新的「殺手鐧」？

林遲正考慮著通過其他手段得到情報，科學怪人突然再度說話了：

「你認為自己可以戰勝我？」

「嗯。」血刃點頭。

「那就來決鬥吧。」科學怪人說道：「這是人類的禮儀。」

「你搞錯了，這是幾百年前的規矩，現代人不是這樣的。」林遲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過，血刃已經很痛快的接受了挑戰：「什麼遊戲？」

「你可以隨意挑選。」

科學怪人聽起來像是勝券在握的樣子，把目光轉向林遲：「你來當裁判吧。」

「我現在都快睜不開眼了。」林遲邊說話邊揉眼：「不如這樣吧，我們都先休息，明天上午準時開始『決鬥』，怎麼樣？」

對於科學怪人和血刃之間的強者對決，林遲的確是有興趣的。但正在不斷侵襲意識的睡魔，令他的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

「同意。」血刃舉起右手，俏皮的揮了一下：「我也該睡了。」

「那就定到上午十點。」科學怪人小幅度的晃動腦袋，贊同了林遲的提案：「不要逃跑，我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強。」

眼見科學怪人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林遲突然想到了什麼，低聲道：「別忘了安全局的人還在追捕你，小心別玩脫了。」

「只需要更換新賬號。」科學怪人似乎沒把安全局的特派員放在眼裡：「等到他們查出那是我的時候，我早已下線了。」

「那就好……」林遲半閉著眼走向沙發，隨手關掉了電視機：「你們去屋子裡，我在這兒休息。」

在他的「調停」之下，血刃終於去睡覺了，科學怪人也進入了卧室，不知在想些什麼。

「決戰要開始了。」林遲低聲說。

——《戰爭天堂》的第二屆邀請賽，還有幾天就要開始了。

林遲有種強烈的預感，所有的一切都將在那場比賽中徹底終結，不管是周天豪正在擔心的綠洲軍，還是遊戲內那些凌亂的紛爭，都將迎來真正的結局。

而到了時候，自己也終於可以達成理想了。

強烈的困意令他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林遲躺到沙發上，把身體蜷縮起來，很快便進入了無夢的睡眠。

而這時，在旁邊的客房裡，雙目赤紅的女子卻依然睜著眼：

「沒想到科學怪人竟然會在這裡……」

血刃一直掛著溫婉笑容的臉上，緩緩浮現出只有在腦內成像式遊戲中才會出現的猙獰微笑。

她完全沒想到，傳說中常勝不敗的「科學怪人」，竟然會依附於迎賓機器人的軀體，出現在林遲的家中。

不過這樣一來，自己也可以繼續戰鬥了。

「我會跨過你的屍體……」她興奮的磨著牙，掰動指關節發出清脆的噼啪聲。

——曾經的自己太過懦弱，只能成為被欺辱的對象。但現在不一樣了。

通過在虛擬世界中不斷征服強敵，現實中的自己也會變得更加強大。血刃很清楚，現在的自已，早已不是過去那個軟弱無比的可憐蟲了。

但是……還不夠。

她需要更多的強敵，用來磨練自己的意志。

血刃知道，若是能在決鬥中擊敗科學怪人，自己說不定也能更進一步，成為更加「堅強」的存在！

「讓我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科學怪人』到底有多少斤兩吧……」

血刃嗤嗤的笑起來，在床上打了個滾。

正處於興奮狀態的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儘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攝像頭已經開始運作了。

正處於另外一間卧室里的監視者，正在注視著她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