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亞當。」

電視里的錄像，顯然不會回復受害者的話語，那個顴骨極高，臉上畫著兩個紅圈的玩偶，蒼白的面孔微微顫動，下巴機械化的一開一合，繼續發出合成的電子音：

「在網路世界中，人們可以進行無限制的遠距離交流，對於絕大多數普通用戶來說，要查到網友的真實身份，幾乎是不可能的。」

「於是，有一些卑劣而下賤的雜種，開始在這個虛擬空間中，通過隨意辱罵和譏諷他人來取樂。大家稱他們為『噴子』，或者換個好聽點的說法——『鍵盤俠』。」

「你就是一個無能的噴子，每天都在各種評論區留下骯髒的語句，肆意污衊和辱罵其他人。」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當你真正遇到抉擇的時候，是會選擇屈辱的保全自己的性命，還是像你在網上所說的那樣，坦然面對殘酷的死亡？」

「殺了我吧。」林遲的語氣極其果斷。

聽了對方描述的「自己」，此時的林遲可謂是一丁點兒求生欲都沒有了。畢竟他也很討厭「噴子」這種生物。雖說是從不發言的萬年潛水黨，偶爾逛遊戲論壇的時候，還是看那些一言不合就開噴的傢伙很不順眼。

不過，話雖這麼說，終歸還是要試一下的。

靠在金屬椅上，徹骨的冰冷從背後流遍全身，林遲能感覺得到，這個幻象中的恐懼與驚慌，似乎被放大了不少。

如果說那些東西還可以通過「毅力」克服，這個角色孱弱的身體，卻是無法通過自己的精神來彌補的。

或許是因為常年只會敲擊鍵盤，這個角色的身體虛得像是磕了葯，全身上下都在疼痛，只有雙手異常的結實，一看就是從事某種運動多年了。

嗡嗡……

伴隨著機械引擎發動的聲音，一面安裝在滑軌上的鏡子，緩緩移動到林遲面前。

直到此時，林遲總算是看到了自己角色的「真容」。

瘦弱的身體被固定在金屬椅上，有某些液體正沿著褲腿流下來，「亞當」的雙手非常粗壯，頭上帶著一個生鏽的金屬面具，只露出一雙褐色的眼睛。

由於這個角色的「內在」換成了林遲，此時亞當的眼神倒是很正常，看起來並不怎麼驚慌。

他靜靜的等待電視屏幕上的玩偶，繼續講解遊戲規則。

很快地，那個醜陋的玩偶再度開口了：

「你度過的二十七年人生，一直都毫無意義和價值可言。現在的你，是第一次為自己的生命而戰。」

「你頭上的裝置里，鑲嵌著一百五十根鋼釘，這些釘子將會在兩分鐘后彈出，把你那沒用的腦袋釘穿。」

「頭盔的鑰匙，就在你右手邊的桌子上。你是否願意犧牲自己敲擊鍵盤的手，換取自己的自由？」

電視屏幕上的畫面消失了，另一張桌子沿著軌道緩緩移動過來，桌邊密密麻麻的鑲嵌著向上的刀片，只露出可供手指通過的縫隙。

若是能解開左手上的金屬環，倒是可以直接站起來拿到鑰匙，但現在，林遲很清楚，只有傷害「亞當」的右手，才能從桌子上拿到鑰匙。

他的左手和雙腳都被固定在椅子上，身體活動範圍極其有限。

而這時，鏡中映出的一個計時器，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一分五十九秒。

一分五十八秒。

一分五十七秒。

「好吧。」

看著正在不停跳動的死亡倒計時數字，林遲深吸了一口氣，把右手伸向由刀片組成的陷阱中。

鑰匙環就在桌子中央，只要一根手指能拿到那玩意兒。就可以把鑰匙取出來，解開自己頭上的「死亡頭盔」。

「等一下，真的是這樣嗎？」

看著那些沾血的刀片，林遲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對。

這裡的陷阱似乎是考慮到了受害者極度慌亂的情況，才會設計出這種自殘的設備。但只要冷靜下來稍稍思考一下，就會發現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被刀片切成殘廢的右手，就算拿到了鑰匙，也是無法打開鎖的。

想要解除這個死亡陷阱，或許需要其他的方法。

林遲舉起右手，伸手摸向戴著頭盔的後腦勺，並沒有找到鑰匙孔，倒是在後脖頸的金屬項圈那裡，摸到了一個細小的按鈕。

「難道是這個？」

林遲把手指停留在那個凸起上方，稍稍猶豫了一下。

——那玩意兒也可能是頭盔機關的開關，若是自己選錯了，就會立刻被爆頭而死。但現在……

面對第一個「生死抉擇」，林遲想了想，果斷的按下了后脖頸上的那個按鈕。

咔噠！

一聲脆響，頭盔突然從後面打開了。

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林遲還來不及高興，便注意到計時器的時間流速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寫著1:32的計時器屏幕，上面的數字變成了1.32！

在頭盔啟動的1.32秒之內，林遲用右手猛地摘下那玩意，把頭盔扔到腳下。

啪！

一百五十根鋼釘的機關瞬間啟動，組成了毫無躲避可能的「死亡方陣」，看著從頭盔里伸出的釘子，林遲長出了一口氣。

「我過關了嗎？」他沒好氣的說。

雖說解除了死亡頭盔，但這個幻境卻並未結束。

看起來，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應該是也活過了這一關，進入了下面的關卡。

林遲看著鏡中「亞當」那蒼白的臉，以及頭上被汗水浸透，一縷一縷的粘在腦殼上的頭髮。又等待了一會兒，電視屏幕上再次出現了玩偶的畫面：

「兩分鐘過去了……你還活著。恭喜你，亞當先生。」

伴隨著玩偶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電視節目里常用的歡呼鼓掌音效，在這種場景下使用，倒是顯得頗為諷刺。

「我本以為你這樣的可憐蟲，會在極度緊張之下變得無法思考。看來，似乎是我弄錯了。」

「不過，請不要太過得意。對你的考驗才剛開始，剛才只不過是預熱而已……」

「被束縛在座椅上的感覺很不舒服吧？你或許還不知道，這把椅子是經過特殊改造的電椅，即使不戴頭盔，它釋放出的電流，也可以把你變成一塊烤肉。」

「看在你完成了第一關的份上，我可以解除你雙腳的束縛。你只需要想辦法解除左手的鎖。這次的時限依舊是兩分鐘，你願意犧牲自己的左手，換取生還的機會嗎？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語畢，那個令人厭惡的玩偶再次消失了。林遲腳上的金屬環也突然被打開。

在雙腳解除了束縛之後，林遲手腳並用的掙脫身上纏繞的鐵鏈，但固定住左手的金屬環，依舊牢牢的鎖住了他的手腕。

「干……」

眼見再度啟動的計時器上的數字，已經跳動到了三十二秒。林遲用力的試著把手抽出來，結果自然是白費力氣。

若是拾起頭盔，把左手的骨頭砸碎，倒是可以從手環中掙脫。但這樣一來，失去了一隻手的「鍵盤俠」，估計也離死不遠了。

鍵盤俠亞當身上最有力的部分，正是他的兩隻手。若是自廢一隻手，實際上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就算把手砸碎可以暫時逃生，接踵而至的出血也是無法處理的。要想從這個牢籠中逃脫，要做的應該是……

「是拇指卡住了嗎。」

林遲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注意到其他四根手指應該是可以抽出來的，但卻被大拇指擋住了。

既然如此，該做什麼已經不必多說了。

他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拇指，用盡全力一擰。

咔嚓一聲脆響，鑽心的劇痛差點觸發猝死系統，林遲眼前霎時間出現了紅色的光圈。

但此時的他沒工夫慘叫，只是猛地把左手抽出來，向前跑出兩步。

一陣滋滋的電流聲過後，金屬椅上冒起了青煙，林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只見徹底失去關節「束縛」的大拇指，正軟塌塌的隨著手部動作晃動著。

——既然是拇指卡住了，只要把它扭轉到正常情況下無法達到的位置就好。這樣一來，原本可能出現的廢掉一隻手，也變成了廢掉一根手指。

「哈。」

林遲活動著因久坐而無力的雙腿，站到電視前，輕蔑的用右手豎起中指：

「有話快說，別浪費時間了。」

像是聽到了他的呼喚，電視屏幕上果然再度出現了玩偶的大臉：

「亞當，你用左手粉碎性骨折的代價，挽回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在接下來的考驗中，你還有多少器官可以使用？」

「原版的『亞當』果然是砸手逃脫的嗎。」

聽了玩偶的話，還在死亡遊戲中的林遲，反倒是鬆了口氣。

自己身處的這個環境，來自於亡者的死前回憶，玩偶的說辭並不會因為自己的選擇而發生改變。

按照玩偶的說法，這個回憶的原主人——亞當，想必是通過自廢左手的方式，從電椅上逃脫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左手粉碎性骨折的亞當，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自己只要能撐到亞當死掉的時候，就可以成功突破這個死亡遊戲！

「看看這間屋子，你正身處於排水系統中，文明世界中的人類，永遠無法探及這個角落。與你作伴的只有老鼠與蟑螂，以及生存在這裡的寄生蟲。」

「很合適吧？這樣的屋子正適合容納你這樣的殘渣。我知道，如果你能在這裡找到一台電腦，一定會立刻在網上吹噓自己的『硬漢經歷』。」

「現在，我會給你一個成為『硬漢』的機會。是從這裡成功逃脫，還是成為報紙頭版的新聞標題？又到了你抉擇的時刻。」

「想辦法打開那扇門，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把握好時間，就像你受人雇傭，在網上定時發帖的時候那樣。」

「這就是你最後的試煉，亞當。」

砰！

電視屏幕突然爆炸，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濺，但在爆炸發生之前，林遲已經雙手抱頭蹲在牆角了。

以前曾經在另一局遊戲中經歷過類似情況的他，早就做好了應對這類陷阱的準備。

不過，這個「最後的試煉」，似乎會很麻煩的樣子。

林遲站到這間骯髒儲藏室的唯一一道金屬門前，試著用左手握住把手，輕輕的拉了一下。

這道門嚴絲合縫，完全沒有打開的跡象。把手旁邊有一個細小的鑰匙孔，應該是需要鑰匙才能開啟。

——所以，開門的鑰匙難道是剛才的那一把？

林遲回到電椅旁邊，從四周布滿利刃的桌子上，拾起了剛才沒用到的那把鑰匙。

他試著把鑰匙插進鎖孔，過程果然是出奇的順利。

但是，現在或許還不到時候。

回想起玩偶所說的「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林遲很清楚，若是自己貿然開門，極有可能落得死亡的結局。

「唔……」

遵循玩偶最後的提示，林遲開始在這間骯髒的地下室中，尋找可供使用的線索。

……

同一時刻，在海爾根的地牢中，茉麗雅依舊站在霧氣中一動不動。

「主人……」

她用力搖晃林遲的肩膀，卻發現林遲依舊是目光渙散，身體軟塌塌的倒在地上，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追隨人類的吸血鬼，倒是很稀有的存在……」

不知藏匿在何處的奧古斯特，聲音從霧氣中飄了出來：「我曾見過被吸血鬼獵人虐殺的血族，也曾遇到被德古拉吸干血液的女子。告訴我，像你這樣的血族……為什麼要追隨一個人類的腳步？」

「那和你沒關係。」茉麗雅冷冷的說。

此時的她，完全沒興趣和奧古斯特聊天，只是繼續試著喚醒自己的主人。

就在這時，奧古斯特又提出了新的提案：

「既然你如此執著，那我也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能在決鬥中擊敗我，我就釋放你的主人如何？」

此話一出，茉麗雅抬起頭，冷聲問道：「如果失敗了呢？」

「你將萬劫不復。」奧古斯特的回答很簡潔。

「那就來吧……」

茉麗雅攥緊了雙拳，兩隻眼睛突然變得通紅，嘴角伸出的獠牙上，沾著新鮮的血跡：

「可悲的『神靈』，你將會了解血族真正的極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