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雷電落在海面上，稍縱即逝的光芒映亮海盜船四周晦暗的海面，敵船的輪廓在林遲眼中一閃而過。

從剛才看到的四道艦影來看，船長口中所說的西班牙海軍戰艦，應該是已經包圍了他們的這艘海盜船。

雖說對這個VR遊戲的「過度擬真設計」頗有微詞，林遲還是很快進入狀態，大聲問道：「還有人嗎？來搭把手！」

通過剛才看到的畫面，現在開炮正好可以命中側面的一艘西班牙戰船，不把握這個機會，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們幾個，快過去！」船長開始咆哮起來。

幾名衣衫襤褸的海盜來到林遲身邊，頂著暴雨開始向旁邊的幾門大炮里裝填炮彈。林遲也再次抱起一顆炮彈，準備塞進炮管後面，就在這時——

砰！

震耳欲聾的巨響從船體的斜前方爆發，林遲腳下的甲板猛地一顫，縱使有外骨骼的加持，還是差點摔倒在地。一名倒霉的海盜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前飛了出去，和手上的炮彈一起墜入大海。

「穩住！」

船長的吼聲被巨浪拍打船體的噪音蓋過，海盜船開始迅速的傾覆，原本是「平地」的甲板直接變成了斜坡，林遲也是依靠外骨骼的力量才能勉強站穩，而桅杆旁邊的船長就沒這麼好運了。

「Fuck……」

變身為御姐的女孩很沒形象的罵著髒話，身體像章魚一樣扒在桅杆上，甲板上那些本來就很難站穩的海盜們不停的大聲嚎叫，身體順著雨中的光滑甲板滑了下去。

「我說，還有辦法嗎？」林遲對船長喊道。

「怎麼搞的，應該不會這麼難啊！」船長像是也很懵逼的樣子：「平時都能撐很久的，怎麼你一來就出狀況？」

「別告訴我是我的錯——」

林遲話音未落，眼前突然一片漆黑，VR顯示屏的畫面消失了，兩秒后彈出了一行紅字：

GAME-OVER。

還處於失明狀態的他，感受到腳下的「甲板」開始恢復原本的狀態，打在身上的傾盆暴雨也消失了，林遲伸手取下頭盔，卻又有最後的「浪花」糊在了他的臉上……

「什麼玩意兒？」

借著身邊亮起的燈光，他看向遊戲區域四周的那些噴頭，又低頭看了看腳下早已濕透的「甲板」。即使身上有防水服裝的保護，從領口流進去的那些「雨水」，還是令林遲感受到了透心涼的快感。

「怎麼樣還可以吧？剛才好像是因為有兩名玩家，所以難度自動提高了，單人玩的話會簡單一些的！」剛摘掉頭戴顯示設備的船長興緻勃勃的說著，伸手撩了撩像麵條般黏在額頭上的濕發。

「玩了這個，我總算明白了老式VR遊戲被淘汰的原因。」林遲感慨道。

——使用頭戴顯示設備的VR遊戲，擬真程度畢竟有限，玩起來需要一定的空間，若是要追求真實感，就很容易變得像《驚濤駭浪》一樣，弄成普通玩家很難過關的「真硬核遊戲」。

更何況，驚濤駭浪這種遊戲的一套設備，也不是普通玩家能負擔得起的。除了家中別墅自帶大型遊戲區域的土豪以外，想要玩到這種程度的VR遊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是為了讓玩家們更方便快捷的玩到擬真VR遊戲，腦內成像式遊戲才會應運而生，替代了老式的VR設備。

但不得不說的是，偶爾玩玩這種老遊戲，也算是不錯的體驗。如果身上沒濕的話，林遲會把內心的分數打得更高……

「你這有沒有吹風機什麼的？」林遲摸了摸自己泡麵般的飄逸髮型。

「壞掉了。」船長搖搖頭：「你去那邊休息下吧，為了表達歉意，今天算我請你，隨便玩！」

「……」

看著一副驕傲模樣的女孩，林遲嘆了口氣，脫掉身上的防水衣，坐到遊戲廳角落裡的長椅上，等待自己的頭髮「自然風乾」的同時，順便帶上了剛才摘掉的耳機。

「你洗澡忘了脫衣服嗎。」科學怪人的吐槽傳進耳朵。

「只是玩了個遊戲。」林遲低下頭，看著自己頭上的水滴落在腳邊的地板上。

接過女孩遞來的一條幹毛巾，他擦了擦自己的頭髮，等到流進衣領的那些水也快被「烘乾」的時候，林遲看了看還在遊戲廳環繞的那台無人機，問道：「走嗎？」

這一次，科學怪人並未在耳機里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用無人機上安裝的擴音器發出一個男聲：

「等一下，我想玩遊戲。」

「您就是K23那位癱瘓的朋友對吧！用無人機也能玩遊戲的嗎？」船長好奇的盯著懸浮在空中的那台無人機。

「我可以控制外骨骼。」科學怪人冷聲說。

「哦，感應式外骨骼，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船長猛地一拍腦袋，然後大步來到林遲面前，對著靠在椅子上的「老鹹魚」伸出左手：

「快把衣服脫了吧？」

「我不喜歡未成年女孩。」林遲隨口開玩笑。

「你的朋友要用外骨骼玩遊戲啊，快點！」船長沒好氣的說。

「有更衣室嗎？」林遲站起來看了看遊戲廳里的幾道門，如果在這女孩面前直接脫衣服被別人看到的話，他恐怕會被關進大牢。

「在那邊，快去吧！」女孩指了指櫃檯右後方的一道黑門。

林遲走進狹小的更衣室，脫掉身上還有些潮濕的衣服，開始解下自己身上的外骨骼。由於這裡的空間很小，他的動作也有些緩慢。

既然是帶科學怪人出來玩，讓它玩玩遊戲也未嘗不可。不過現在林遲更在意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外骨骼遠程玩遊戲，那女孩說不定會起疑心。」林遲低聲說。

事實上，為了避免買家用這玩意兒去搶銀行，民用的外骨骼除了自帶功率限制以外，也是不支持遠程遙控操作功能的。若是一台無人穿著的外骨骼在玩遊戲的畫面，被那些正愁沒新聞的媒體看到，說不定又會被冠上什麼《震驚！民用外骨骼暗藏殺機！》之類的標題。

「沒關係，我可以偽裝成家政機器人。」科學怪人回答。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遲無力的說。

說話間，他已經脫下身上的外骨骼，把那台貼身「機甲」放到牆邊，然後用數據線把無人機和外骨骼連接起來。

咔咔！

外骨骼的關節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無頭的金屬骨架開始緩緩站起來，連接著數據線的無人機還飄在後背位置的介面旁，令畫面看起來有些詭異。

「感覺如何？」林遲問。

「我有身體了。」科學怪人的聲音冷靜依舊，上揚的句尾語調卻彷彿透出一絲欣喜。

對這個一直在網路世界中東躲西藏的「病毒」來說，獲得身體無疑是值得慶祝的大事，比起平時使用的舞蹈機器人和小型無人機，外骨骼這種東西對人類身體的還原程度，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林遲知道，科學怪人一直在向著「成為人類」的目標努力，這具外骨骼大概就是它踏上人類道路的第一步。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提醒它：

「注意力道，那女孩是人類不是機器，你要是一巴掌把她拍死，我後半輩子只能在監獄撿肥皂了。」

「我知道。」科學怪人用無人機的揚聲器回答了林遲的問題：「我不是蠢貨。」

說話的同時，外骨骼已經動了起來，用金屬材質的指骨拉開更衣室的門，邁著平穩的步伐走了出去，在外骨骼移動的同時，連接著數據線的無人機也跟著飛了出去，一直懸浮在外骨骼兩米遠的位置。

「啊……」

看到這一幕，自稱船長的女孩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現在的外骨骼這麼先進了嗎！」

「嗯，這是新功能。」林遲果斷的開始撒謊。

「有時間我也要這麼玩！」船長快步衝到外骨骼身旁，在科學怪人身邊繞來繞去，打量著那具被「癱瘓在床的朋友」操控的鋼鐵之軀。

平時不怎麼接觸外骨骼的她，顯然還沒意識到林遲是在說謊。科學怪人倒也很配合的裝出開心的模樣，用無人機的揚聲器說道：「我好幸福。」

「你的語氣絲毫聽不出幸福的樣子。」林遲調侃道。

「住口。」

像是因為獲得了「身體」而有了底氣，科學怪人對林遲的態度似乎也稍稍變差了。不過，林遲也不會在意這種事，只是很有興趣的站到一旁，看著科學怪人和船長一起來到《死亡之屋12》的街機前。

作為街機廳里最著名的光槍射擊遊戲之一，《死亡之屋》的主題一直都是開槍射擊喪屍，這一代也沒什麼變化。船長抓起一把光槍握在手中，然後扭頭看著科學怪人，問道：「你能拿起來嗎？」

「當然。」

科學怪人說話的同時，已經用右手拔出插在機台前的另一把光槍，動作熟練得完全不像是正在被遠程控制的外骨骼，已經快要接近真人了。

「我也要買一套外骨骼！」船長眼裡都快冒出星星了。

「國家規定未成年人不允許購買和使用外骨骼。」一旁的林遲提醒道。

「別掃興啊，真是的……」船長搖了搖頭：「你這樣找不到女朋友的，K23。」

對於這個話題，林遲完全沒有繼續的興緻，只是坐到右邊的椅子上，看著二人準備開始進行遊戲。

在他這種一天到晚提不起勁的老鹹魚看來，什麼婚姻大事、成家立業之類的東西，並非是人生的必經之路，而是可有可無的內容。除了在遊戲中異常專註以外，現實生活中的林遲，基本上總是處於「混吃等死」的狀態。

畢竟，比起無聊的現實，他更喜歡在遊戲的虛擬世界中進行冒險。而且……

砰砰砰！

《死亡之屋12》機台前的槍聲，打斷了林遲的思緒，全息投影的幾名喪屍，分別從兩邊向船長和科學怪人操控的外骨骼撲了過來。

「Die-die-die！」

可能是因為在雙人遊戲中激發了競爭意識，船長嘴裡不停的喊著口號，瞄準的速度也是快得驚人，朝她撲過來的那些醜陋的喪屍，一個接一個的被打爆了腦袋。

每天都在遊戲廳里消磨時間的她，熟練度自然是無人可及。在林遲看來，就算是自己上陣，恐怕也達不到船長的射擊精度。

不過……這次和船長同台競技的另一名玩家，實際上並不是人類。

——外骨骼的雙腿在原地一動不動，身體穩如泰山，雙臂卻在不停的移動著，與船長那種傾瀉子彈的高速射擊流派不同，科學怪人的打法充分表現了「職業殺手」的理性與高效：

啪，啪，啪！

科學怪人使用的是單發射擊模式，每一發子彈都準確的命中喪屍的頭顱，如果沒打死的話就會瞬間補槍，反應速度完全是非人級別。

注意到外骨骼的操作方式，旁邊玩過無數次《死亡之屋12》的船長，也察覺到情況不太對勁：

「喂，你該不會是開掛了吧？」

「我以前玩過。」科學怪人冷冷的解釋著，順便幫船長幹掉了差點咬到她的幾具喪屍。

「你這真的是人類的反應速度嗎？」船長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本來就落後的分數差距變得更大了。

她完全想不到，會有人在《死亡之屋12》這款遊戲中壓制自己。如果對方使用的是肉身也就罷了，連癱瘓在床的病人遠程遙控的外骨骼都能擊敗自己，更是令她完全無法接受。

連珠炮般的槍聲震撼整座遊戲廳，回過神來的船長開始努力挽回劣勢。只可惜科學怪人顯然技高一籌，不光是幹掉了自己這邊的喪屍，還順便解決了船長那邊的不少喪屍，兩名玩家之間的分差，轉眼間已經擴大到兩倍了。

「我才不會輸給你！」船長氣惱的喊著，再次加快了射擊速度。

眼見那女孩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林遲用喉麥小聲說道：「別太過火了，她還是個孩子。」

「玩遊戲必須全力以赴。」科學怪人的語氣很嚴肅：「這次我不會再失敗了。」

「我看她快哭了。」林遲嘆了口氣。

「咎由自取。」科學怪人在耳機里回答。

「這個成語不是這麼用的……」林遲無力的靠在椅子上，等待這場火藥味十足的合作遊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