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門門主秦羽出殯的這日,仙陸上各個門派德高望重的人都來了。
四處白布牽引,一切與紅色的物件都被收了起來,使整個璇璣門都顯得壓抑極了。
按照他們的規矩,來訪弔唁的人,都必須著素衣,飾佩劍,儘量一切從簡。
秦風作為秦羽唯一的親人,自然這一切都是由他來操持。
只見他手裡捏著一個精緻的玉盞,若有所思。
旁人見他沉默不語,只當是他憂思過度,想念逝去的長兄。
看著一個個門派的人都派來了代表的人過來,秦風也都是客氣地行了禮,微微點頭。
「曾經我也與秦兄一同修習過,對於他的離世,我真的深感痛心。」
說話的這人,是千機閣的元老級人物,周崇越周宗師,是仙陸之中,御靈第一人。
秦風彎下腰來行禮道:「周宗師能來送我兄長最後一程,秦風萬分感激,相信兄長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
周崇越嘆了口氣,想當年秦羽也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仙陸第一靈符師,創造出了各種無需武器便能制服妖邪的符咒。
當時他一道血符,數百邪祟,瞬間化為血水,不費一兵一卒。
這讓當時只會死鑽陣法的璇璣門突然名聲大噪,多了一樣驚動整個仙陸的看家本事。
可惜天妒英才,堂堂天才靈符師,居然才四十幾歲就命隕。
「要好好替你兄長,守好璇璣門,這是他的心血了吧。」周崇越輕輕拍了拍秦風的肩膀,進入了大廳里座。
秦風輕輕點了點頭,面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藏於寬袖裡的手,卻是緊緊攥著。
就這樣,他接待了一個又一個前來弔唁的人,如同沒有感情的提線木偶,流水線似的做著相同的動作,說著一樣的說辭。
直到,靈山掌門容詞來了,他才稍微有了一些別樣的神色。
「容掌門大駕光臨我璇璣門,這讓秦風著實有些想不到。」
秦風淡淡說道,掃視了一眼容詞,她今日穿著純白色的衣裙,面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聞言,容詞似是一愣,隨後同那些人一樣,說了些許客套話。
「得知秦門主逝世,我感到萬分痛心,沒想到,他沒能熬過去……」說完,容詞還一副悲傷的模樣。
這番作派,實在是讓秦風看著心裡作嘔。
「容掌門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法子,居然能強撐至今,看來靈山果然是養人,吊……命。」
他們兩個人是單獨在一旁說話的,沒有旁的人會聽見,所以秦風也懶得裝了。
「容掌門的琉璃淨盞果真是神奇,今日一見,總覺得除了面色憔悴些,也不像是病危模樣。」秦風手裡捏著的玉盞被他輕輕提起,在容詞跟前晃了晃,「但是這淨盞,貌似只對你靈山之人管用。」
「我兄長命薄,用了也毫無起色。」
容詞望著那枚玉盞,正是那日她讓底下弟子送去璇璣門的那幾枚之一。
那日她為了給自己留下琉璃淨盞來續命,就用這等普通玉盞來假冒真正的琉璃淨盞送去璇璣門。
琉璃淨盞可以淨化體內濁氣,抵禦魔王詛咒,但普通玉盞,只能調養氣血,讓人看著有些許氣色罷了。
話說這琉璃淨盞和普通玉盞,外形上看也沒有什麼差別,非靈山元老級別人物根本發現不了,更別說這些外門派的人了。
怎麼看這秦風的樣子和語氣,像是在暗戳戳地諷刺她些什麼。
「琉璃淨盞的確可以緩解體內濁氣,但是也是因人而異的,我苟延殘喘至今,也不知廢了多少這樣的寶貝。」容詞淡淡回應道,不太想與秦風過多言語,就要往裡座去。
「原是如此,我還以為,是容掌門送錯了琉璃淨盞,才導致我兄長,沒能多活一陣子。」秦風淺笑,「但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或許這也是兄長的命數。」
容詞微怔,她看向秦風,一臉困惑。
「不過,就是不知道容掌門還能撐多久,而這其中,又會有怎麼樣的命數,咱們也說不準。」
秦風的話一字一句砸在容詞心裡,讓容詞發慌,擔憂。
「秦風長老這是何意?」
「秦風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是通過兄長離世,悟出來一些道理罷了,看到容掌門來了,就沒忍住,想提醒一下。」
秦風的手很大,顯得那枚玉盞,小巧極了,他輕輕一用力,就碎成了粉末,飄飄揚揚落在了地上。
「這淨盞,也沒什麼用了。」
容詞扯出一絲笑來,面部肌肉顯得有些不協調,她也懶得與秦風這個瘋子多言,急忙就走開了。
而站在門口迎接來客的秦風,只是輕蔑一笑,一腳踩過地上的玉盞碎末,走進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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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都是仙陸里,德高望重之輩,與兄長交好之輩,百忙之中大家還願意來送兄長出殯,秦風真的感激不盡,我敬各位。」秦風居於主座,捧起一杯酒,仰頭而盡。
那酒盞落桌,連秦風自己都恍惚了一陣。
從前這樣子的大場合,包括璇璣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哥哥一人操辦,他從來不曾過問,只顧著自己在外玩樂。
現在他不在了,他就要替他扛起璇璣門。
眾人也起身,手握酒盞,一飲而盡。
每個人表面上的神色都是哀傷的,但內里又在打什麼算盤,秦風其實都清楚。
二排第四個身形瘦弱之人,乃是紅月派的掌門花逸滿,是個野心勃勃之人。
早在很久之前,就開始覬覦五大門派的位置了。
仙陸五大門派分別是靈山,瓊山,千機閣,曦月教,璇璣門,其他幾個小門小派,偶然出那麼幾個資質較好的人,可能名氣會大一些。
而這五個大門派中,靈山有容詞,瓊山有姚清寒,千機閣有靈尊,曦月教有時芸笙,都是代表仙陸最強等級的三階修士。
目前,就屬他們璇璣門最弱了。
所以在秦羽出殯之後,花逸滿一定會找機會討伐璇璣門,從而奪取五大門派之一的頭銜。
這些,秦風表面不在意,可心裏面卻是一清二楚。
秦羽一死,璇璣門的地位變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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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堂上的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幾個弟子抬著一頂巨大的棺材出了大門。
身後跟著的幾個人,都是素日裡極其崇拜秦羽之人,還有一些自小跟著秦羽修習的小弟子,紅著眼睛,一路更隨著送靈的隊伍。
只有為首的秦風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最為如今璇璣門的頂樑柱,自然是不可以悲傷,不可以哭泣,不可以崩潰的。
一夕之間,他明白了責任為何。
用兄長的死知道的。
靈柩一路抬到了璇璣門世代掌門所葬的陵園,最後落在了第三代掌門人的靈位前。
估計是預料到自己即將殞命,這個靈位,明顯是秦羽提前讓人準備好的,上面的「掌門秦羽之位」著實刺痛了秦風的眼睛。
「兄長,你且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秦風摸了摸靈位上的那塊石碑,聲音不可控制地微微發顫。
「從今以後,璇璣門的一切都有我,只要我在一天,璇璣門就不會被人欺負。」
「兄長,你信我。」
周圍送葬的人都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候在一邊,默默感傷。
這天色,也變得陰沉沉的,自打秦羽死的那日,就沒有怎麼晴過了。
就在靈柩歸土,大家都要離開之時,陳子傑才姍姍來遲。Πéw
作為秦羽生前最為器重的弟子,居然在他出殯這日遲到。
這明顯引起了秦風的不滿。
「你再晚些來,陵園都要關閉了。」秦風冷冷說道,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陳子傑聽到這話,微微蜷起的手掌慢慢鬆開。
他有些失神地走到了秦羽靈位前。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師傅,徒兒今日來遲,是徒兒不孝。」陳子傑說著,便磕了個頭。
一旁的秦風不語,而是將手背於身後,靜靜地等著陳子傑送別秦羽最後一路。
「我會好好跟著秦風師伯,誓死守護璇璣門,然後……為您報仇。」
報仇?
這一句報仇讓秦風有些摸不著頭腦,莫非這小子是想與被封印的魔王相抵抗?
一片孝心可以理解,但多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陳子傑顫顫巍巍起身,走到了秦風面前,行了個禮。
「走吧。」
秦風剛想轉身離去,卻被陳子傑叫住了。
只見陳子傑站於秦風身側,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秦風立馬攥緊了拳頭,連脖頸上的青筋都可以看見。
「此話為真?」他輕聲問道,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今日在大廳上,親耳聽見的,容詞身邊的貼身弟子許月玲,她和容詞說到,那個琉璃淨盞並非真的淨盞,還說要是讓您知道了,麻煩就大了。」
「後來我便偷偷跟著那個許月玲,她居然第一時間就去找了那日送琉璃淨盞來璇璣門的那個女弟子,然後……」
秦風聽得正惱火,連語氣都變得浮躁。
「然後呢!」
陳子傑警惕地看了周遭的人,確認過沒有別的門派的外來人了,將那些個小弟子遣散後,才輕聲對著秦風說道:「然後她就把那個女弟子殺了。」
聽到這番話,秦風譏笑了一聲,眸光陰鷙。
「殺人滅口啊……」
秦風看著兄長秦羽的靈位,眼眶猩紅,沒想到自己狡猾一世,卻被一個女人騙了。
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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