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原本金碧輝煌的海底城,瞬間化為了一片廢墟,那孩童也仿佛失了魂一般。
他們一行人逃出了海里,現在就癱在海灘上,累得大喘氣。
海面已經恢復了平靜,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孩童呆呆地望著那片平靜無垠的大海,心裡莫名失落。
這還是他此生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世界。
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只知道,自己活著,就要守在那女子身邊,他沒有父母,靠海底萬物之精華生存至今,索性就將那女子視為娘親吧。
可他進不了宮殿之內,每次想偷偷潛入之時,都會被門口的結界所攔截。
可現在,海底城毀了,他徹底失去了自己一直以來活下去的意義了。
那不如……
只見孩童麻木地走向那片海里,任海水打濕自己。
「你幹嘛!」江靖塵見他一個勁兒地莽進海水裡,連忙上前阻攔。
隨著孩童走得愈加遠,那海水也越來越深,漸漸的,竟淹沒了他的脖子。
好小子,居然要尋死!
江靖塵也跑進了海里,將那孩童一把扯住。
「你放開我!你別管我!」孩童不斷掙扎,掙扎不開,便下嘴咬。
被咬到手臂的江靖塵眉頭緊皺,卻還是沒有放開他。
他費力將孩童扯上了岸,見這小鬼還是一副不老實的樣子,竟抬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你給我清醒一點!」江靖塵厲聲呵斥。
那一巴掌,不僅讓孩童懵住了,連其他四個人,都呆住了。
「我問你,你知道那人是誰嗎?」江靖塵一把抓住孩童肩膀,認真問道。
孩童愣住,搖了搖頭。
「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將自己的一生都搭在她身上!」江靖塵的聲音只大不減,「你原本可以好好讀書,科考中舉,娶妻生子,擁有著和和美美的一生。」
「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身上!」
孩童偏過頭,不敢直視江靖塵。
他也想過,自己究竟為何要為那女人而活,但他的骨子裡好像就又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她對自己真的很重要。
可她到底是誰……
「與其糾結於那些連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東西,為什麼不好好為了自己活著。」
江靖塵慢慢鬆開了他的肩膀,可能是已經氣過了,他的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如果你還是想不明白,我也不攔你了。」
聽到江靖塵的這番話,孩童終於露出他這個年齡該有的脆弱,悲痛的哭了。
「可……可是我,我這裡,真的,真的好痛啊……」孩童哽咽著,淚水就順著臉頰,不停翻滾著落下。
南詩逸站在一旁,心疼地看著這個才不過七八歲的孩子。
他之所以會覺得疼,是因為,自己正在失去畢生摯愛。
或許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他的身體,他靈魂深處的執念,都在替他疼痛。
江靖塵也不是個硬心腸的人,只見他將孩子抱進懷裡,在他耳邊說道:「你是男孩子,必須要學會承受。」
小時候的江靖塵,不受瓊山派其他弟子的待見,經常被人欺負。
初時,他很傷心,覺得上天實在不公,給了他廢柴的身體,還給了他倒霉悲催的命運。
修行數十年,他甚至連一把像樣的佩劍都沒有。
可是無論別人再怎麼說他配不上擁有佩劍,配不上成為一名修士,他都沒有覺得,自己的命,就該是這樣。
當他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才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所嚮往的東西。
他的信念,他的靈魂,都不允許自己自甘墮落,潦草餘生。
—
取到伏羲琴後,他們也應該離開女媧村了。
臨別之際,他們告別了一直收留他們的村民,那個熱心敦厚的楊大哥。
「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楊大忠偷偷瞄了一眼南詩逸,然後問著眾人。
「那是自然,這些日子,承蒙楊大哥照顧了。」江靖塵行了個別禮。
「詩逸妹子,以後要是想來女媧村,還是只管找我。」楊大忠有些無視了江靖塵,轉而向南詩逸道別著。
你妹的……
看著江靖塵不爽的樣子,再看看圍著南詩逸轉的楊大忠,謝九辰看破不說破,暗暗笑著。
從海底城救回來的孩童,此刻也站在一旁。
因為他無父無母,曾經也是出自女媧村的,那就乾脆將他留在這裡。
每個人都與楊大忠告別後,謝九辰像個大哥哥似的,攬著那孩童的肩膀,對楊大忠說道:「這孩子是個孤兒,也是挺可憐的,但是年輕,有活力,楊大哥您帶著他,他還能幫你忙不是。」
楊大忠看著這個孩子,有些疑惑。
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孩子了?
見楊大忠有些懵,謝九辰偷偷湊到了他身旁,悄聲說道。
「這小子我們幾個已經看過了,極具慧根,好好讀書,以後絕對是個大宰相……」
楊大忠知道這夥人肯定不是什麼平庸之輩,貌似還是什麼修仙之人,光看詩逸妹子那渾身上下散發的氣質,就不是什麼平凡人。
這再聽謝九辰這麼說一下,他倒是對這個孩子,有些另眼相對了。
「好好培養,你以後就是宰相他親哥!」
楊大忠笑了笑,想將那孩子叫到身旁來。
但那孩子似乎有些認生,遲遲沒有挪動一步。
「你叫什麼名字呀?」楊大忠問道。
孩子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
「他還沒有名字……」謝九辰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名字。
「就叫陳珍吧。」江靖塵衝著那孩子笑了一下。
「陳珍?」
楊大忠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江靖塵看向周圍的同伴們,卻發現,好像少了一個,「楚弦呢?」
她好像從剛剛大傢伙兒一同與楊大忠告別時,就一直不在場。
這個傢伙又跑哪裡去了……
—
而此時的楚弦,還在為村祭典那天晚上的事耿耿於懷。
她走在村子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總覺得這次要是離開了女媧村,就又離當年聖女桐之死的真相遠了一步。
「黃老,您這就不厚道了吧,又不是每家每戶每年都交的起高價貢品的!」
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婦女,背上背著一個幼童,正在同一個人理論著。
楚弦被這場哄鬧聲吸引而去,發現女子與其理論的人,正是他們那天在村里祭典上碰到的那個白髮老頭,好像是叫黃安伯的。
黃安伯輕蔑地撇了那婦女一眼,不屑說道:「每個人都要交的,怎麼,就你家不容易,就你家不用交的?」
「你!」婦女氣得眼含淚花,「前些年為了奉上祭品,我們家祖傳的一些物件兒,我們都交了,今天莊稼收成不好,我們連肚子都填不飽了。」
婦女背上的孩子似是被這等哄鬧場面嚇到了,一直在哇哇大哭著。Πéw
「對啊,人家娃娃還餓著肚子呢,要不就算了……」周圍的村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紛紛勸解道。
「可是如果村裡有一個不交,就是對神明的不尊,你是想為我村招致禍患嗎!」黃安伯也是氣得臉色通紅,手裡拐杖使勁兒敲著地面。
「可是,那日若不是你,我們何須這般畏懼那場詛咒!」婦女氣急,竟直接與黃安伯對剛。
其他村民原本只是看戲的狀態,這一聽到婦女這番話,臉色都變了變。
詛咒?楚弦困惑,難不成這個女媧村,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這個惡婦!還不閉嘴!」黃安伯氣得咳嗽,滿臉通紅。
「怎麼,還不准我說了?在場的誰不知道,當初若不是你眼紅人家陸家小娘子,我們何須躲躲藏藏,來到這個偏僻的雲荒之地,與外世隔絕!」
婦人越說越激動,她指著那黃安伯,破口大罵道:「你瞧瞧你這副短命的樣子,明明只有四十幾歲,看著卻如同七八十歲老者,我看真正遭報應的人,是你吧!」
「哼,就是要遭報應,也是一個村子遭報應!」黃安伯也懶得跟這個婦人講道理了,「當日,在場各位哪個沒有責任的。」
「當初那個陸家小娘子,不就是大夥一起合力,將她燒死於屋子裡的嗎?」
什麼!
楚弦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陸家小娘子……
「那要不是你說那陸家小娘子是妖物,我們才……」婦人的手開始發顫。
其他村民聞言,都噤聲了。
「你又裝什麼裝,在場各位,哪個沒有責任的!」黃安伯怒斥道。
「那陸家小娘子,可是瓊山修士,陸子空之妻……」
「那不然呢!」黃安伯只覺得有人在明知故問,剛想再罵過去,卻發現,問此問題的人,竟是那日祭典上的外來人。
楚弦手心攥緊,細白的手腕青筋暴起。
她沉著臉,目光陰鷙,就那樣與黃安伯對視。
「你……你怎麼在此處?」黃安伯有些意外,他們不是今日就離開女媧村了嗎……
「我要是就這麼走了,怎麼會知道,你們殘害聖女,殺人放火。」
女子冰冷的聲音讓人不由得心裡發顫。
其餘村人聽著楚弦將她們那日罪行直接說了出來,都不敢言。
楚弦右手握緊劍柄,「唰」得一聲,雲夕劍出鞘。
她將劍鋒架在黃安伯的脖頸,凜聲道:「原來是你們殺了聖女。」
黃安伯看著逼近自己脖頸皮膚的劍,好像只要楚弦稍加挪動,那劍鋒便會將他皮膚劃破,瞬間鮮血如泉涌……
「女俠饒命啊!不是我,不是我!」
看著黃安伯乞求的樣子,她只覺得噁心。
她將目光發在其他人身上,猩紅的雙眼怒視著眾人,身體微不可察地發顫。
而那把雲夕劍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氣,也散發著幽幽螢光,仿佛準備好,飲血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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