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權宜之計,倘若今日我不出現在此,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不過你當真認為,能跑得了?」
毛驤眼神中閃過一抹不屑之意。
王仙芝只感覺後背一陣刺骨的寒意:「屬下怎敢,若不是貴人,哪有屬下的今日。」
對外稱他這知縣的位置,是靠著變賣祖產,捐了一千貫錢得來的,可就他那點祖產,莫說一千貫,一貫錢都賣不到。
銀子都是毛驤給的,當初他與陳巨根兩人,就是這西昌府的地痞,機緣巧合之下,結識到前來誅殺貪官的毛驤。
彼時的毛驤,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好生威風,帶著數千錦衣衛,整個西昌府,都為之震顫。
他與陳巨根遞了貪官的消息,有幸見到毛驤。
數年後,毛驤再度來到西昌府,給了他一千貫錢,令其捐官,當上這西昌府知縣。
至於陳巨根,便被安排到廬陵郡去當通判,當時廬陵郡通判一職並未空缺,毛驤直接令錦衣衛將彼時廬陵郡通判府邸查抄,梟首示眾,在城門上掛了半月有餘。
如此手段,令人心生絕望。
「算你識相,今日便放你一馬,不過你那好兒子膽子當真不小,連我的人都敢綁。」
毛驤話鋒一轉。
「您指的是加寶,還請貴人給個機會,屬下親手弄死他,竟然敢得罪到貴人身上,死有餘辜!」
王仙芝不假思索道,兩個兒子,王老吉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慫貨,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幹出這種事,唯有小兒子加寶。
兒子沒了可以再生,若是命沒了,那就當真什麼都沒了。
「給你一日時間,若是辦不好此事,便提頭來見。」
毛驤冷哼一聲,將信函扔到王仙芝面前。
見王賁替王仙芝打開牢房的鐵鎖,胡言頓時慌了:「貴人,您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日後小人這條命便是你的,王知縣,您趕緊替我說說情啊,就念在咱們倆共事這麼多年的份上!」
幾人徑直離開牢房,壓根就沒有理會胡言的意思。
……
「與本官說說吧。」
林浩面帶笑意的看向毛驤,王賁已是將牢中之事,悉數告知。
「當年在下奉旨前來廬陵郡誅殺貪官,王仙芝與那胡言白丁之身,暗中遞了消息與我,看著兩人倒還實誠,便有意提拔。」
「兩人捐官的銀子都是在下出的,那時的廬陵郡通判是個大貪官,太祖皇帝密旨,梟首示眾,便讓陳巨根頂了這缺,之後便再無聯繫。」
「直至洪武二十六年,太祖皇帝久病不愈,朱允炆深知太祖皇帝時日不多,暗中提防幾位王爺起兵造反,養兵需要大量的銀子,便以儲君之位令在下走私鹽鐵,所以才起用的王仙芝二人。」
毛驤清楚,倘若不是他識人不淑,也不會有今日這事,絲毫沒有隱瞞,全盤托出。
「按理說朱允炆如此老謀深算,絕對不僅西昌一座金庫,其他金庫下落你可知曉?」
林浩頷首問道。
「不錯,據我所知,朱允炆私下金庫有著四座,可他又豈會讓在下知曉,所掌控的也就只有王仙芝與胡言二人。」
「不過那陳巨根應當知道些許內情,朱允炆半年前便讓在下修書給東宮,讓其提拔陳巨根,方才知曉陳巨根已經搭上朱允炆這條線,不過東宮卻以陛下盯得太緊為由推脫。」
毛驤如實說道。
「王仙芝此人你得利用妥當,或許能釣起更大的魚。」
林浩擺了擺手。
「全憑林大人吩咐,今日我在縣衙看見沈煉,他也拜入林大人麾下了?」
毛驤說著朝林浩拱了拱手。
「如何,你想與他相見,直接去便是。」
林浩看出了毛驤的心事,朱高煦所說,不難看出兩人師徒情誼深厚,先前毛驤礙於身份,不得與之相見,如今已然沒有了阻礙。
「罷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毛驤搖了搖頭,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這位愛徒。
「林大人,早說您跟貴人是一夥……一起的嘛,咱們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
褪去囚衣的王仙芝換上一身嶄新的官袍,那叫一個紅光滿面,哪有半分先前在獄中的慘樣。
「你可知王加寶此時在何處?」
林浩瞥了王仙芝一眼,語氣冰冷道。
「那孫子還能去哪,出了城往西二十里,有棟老屋子,當年我與陳巨根在西昌府做工時就住在那,先前他說城內太喧囂,不適合念書,就搬去了那,我來給您帶路。」
王仙芝一臉諂媚道。
林浩可是貨真價實的欽差大臣,能走到今日,多半也是貴人提攜,貴人的事自然放在心上。
只要自個表現的好,林大人舒服了,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他還不得直接起飛。
……
西城外,二十里。
一座木屋當中,身著長袍的王加寶,手裡握著一柄朴刀:「最好給我老實點,只要那林浩將我爹放了,保你們倆沒事。」
咸寧公主與竹熙二人,被綁在樑柱上。
「卑鄙,若不是你下藥,又怎麼會是本郡主的對手,你可知道我們二人是什麼身份,她是大明公主,我爹是成國公,若是出了半點問題,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殺的!」
竹熙輕哼一聲,壓根就沒將王加寶放在眼裡。
「你若不說,我還以為你們只是林浩府上的丫環,若是你們死了,林浩身為欽差大臣,只怕也難糾其責吧。」
王加寶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
「林大哥……」
咸寧公主眼中噙著淚水,本來想去救林大哥,沒想到途中竟然被此人誆騙,如今也不知道林大哥怎麼樣了。
「寧兒,你就打消了念頭吧,我看那林浩壓根就不是什麼好人,分明是看上你這公主的身份,想當乘龍快婿罷了。」
竹熙陰陽怪氣道。
「就你話多。」
王加寶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抽在竹熙臉上,頓時泛起一個鮮紅的掌印。
竹熙委屈到極點:「你敢打我,等父王的人來了,本郡主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
話未說完,又是一個清脆的巴掌:「老子管你什麼郡主八主的,再廢話先刀了你,反正人質有一個就夠了。」
竹熙惡狠狠的盯著王加寶,卻不敢再有言語,生怕一會又是一個巴掌呼上來。
王加寶從外頭端來兩碗稀粥,放在二女面前。
咸寧公主端起粥碗,大口大口灌進嘴裡,她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活下去,一定要活著見到林大哥。
「本郡主才不要你這豬食。」
竹熙將臉別了過去。
王加寶氣不打一處來,反手又是一個巴掌,將粥碗端走:「就你丫的屁事多,愛吃不吃。」
竹熙整張臉都腫的不成人樣,身為成國公之女,從小便含著金湯匙長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委屈。
……
「加寶!」
木屋外,傳來王仙芝的聲音。
王加寶手中粥碗哐當一聲摔落在地,眼中淚水湧出,趕忙出了門:「爹,他們可算將您放了。」
「爹你個大豬腰子,老子差點沒給你坑死!」
王仙芝直接一腳踹在王加寶腰子上,指著鼻子痛斥道。
王加寶弓成蝦米似的,在地上一陣打滾,滿是委屈的看向王仙芝:「爹,你踹我做什麼!」
「老子踹的就是你,誰給你的膽子,還敢學人綁票?」
王仙芝簡直肺都要氣炸,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成氣候的貨色。
「爹,人家正打算跟你說,這回綁來的可是大明公主,還有一個是什麼郡主,有這倆娘們在手上,任憑官府那些個人也不敢亂來,只要逃出江南府,屆時根本找不著咱們,孩兒身上還有四百兩黃金,足夠咱們父子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輩子。」
王加寶憨笑著道。
「你綁的還是公主?當真是個孝子,今個老子不打死你,王字就倒過來寫!」
王仙芝不知從那抽出一支柳條,狠狠朝著王加寶抽了下去。
加寶這小子打小他就喜歡,看似打的狠,實則卻是在保他的命,若是那幾位大人不解氣,一家人可就徹底完了。
整個院落中,王加寶慘叫聲不絕於耳。
過了片刻,林浩擺了擺手,朝著屋子內走去:「罷了!」
「狗日的,還不趕緊給林大人跪下道歉。」
王仙芝說著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林大人,我錯了!」
遍體鱗傷的王加寶,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麼幾個字。
「林大哥,你沒事就好……」
看見林浩的瞬間,咸寧公主心裡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放下,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林浩將束縛住咸寧公主的麻繩解開,將其抱到馬車上。
回過頭來,替竹熙解開鬆綁。
竹熙直接一個巴掌抽在林浩臉上,指著林浩鼻子呵斥道:「你這欽差是怎麼當的,本郡主和寧兒失蹤幾日才來,若是出點什麼事你能擔待的起嗎?!」
「怎麼,你還不服氣,有本事動手啊,等回到應天,本郡主跟你沒完,你這身官服算是穿到頭了。」
竹熙見林浩不聲不響,接著又是一個巴掌,不依不饒道。
「竹熙郡主,宋大人托您照顧好寧兒,可你卻帶著寧兒出城,沒有告知任何人,下官知道您失蹤後,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林浩忍著心中怒火,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
「怎麼,按照你這麼說,還是本郡主的錯了,本郡主就打你了,有種還手啊!?」
竹熙雙手插在腰上,一腳朝著林浩踹了下去。
林浩捂著小腹,眼神無比冰冷,念在成國公的份上,才如此忍氣吞聲,否則這竹熙此刻已經是具屍體。
「給我跪下!」
竹熙呵斥道。
「放肆!」
王賁拔出蜀道,劍鋒直指竹熙。
林大人已經選擇息事寧人,可這女人卻蠻不講理,哪怕身為郡主又如何,林大人還是陛下欽點的欽差大臣,當即便打算給其一點教訓。
「住手,下官來遲,讓公主與郡主殿下受驚了。」
林浩瞪了王賁一眼,一條腿朝著竹熙跪了下去。
這一跪不是向竹熙道歉,而是出於自責,因為他的疏忽,才將寧兒置於險境,倘若寧兒當真出了事,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本郡主果然沒有看錯,看你那諂媚樣,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不知給寧兒灌了什麼迷魂湯,就應該讓寧兒看看你這下賤的模樣,想要當這乘龍快婿,本郡主告訴你沒門!」
竹熙眼神中儘是輕蔑之色。
「林大人。」
王賁雙拳緊攥,眼神陰沉的可怕,指尖將劍柄捏的變形,若不是林大人不讓,管她什麼郡主,非得將其大卸八塊不可。
「郡主訓斥的是,還請郡主贖罪。」
林浩重重嘆了口氣,若是當真對竹熙下手,為難的只會是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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