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接過林浩遞來的大前門,吸上一口,眼神中閃過一抹冀希,感嘆道:「有生之年,若是能夠有幸見到通渠,便不枉白活一世。」
身為工部尚書,整個大明最了解水利的人才,又豈會不清楚,林浩天才般的設想,倘若當真能夠將湘江之水,引入江南府。
再修一渠道,將湘江水沿路運至北平將會是何等的壯觀,可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所以身為工部尚書的他,毫不猶豫的在陛下面前,支持林浩的設想,如今朝堂穩固,國庫充盈,再加上林浩所提出以工代賑之法。
讓宋禮有種感覺,如此虛無縹緲的構想,或許當真有變為現實的可能。
未及不惑之年,人生或許還剩下二三十個年頭,肯定是無法等到這一日,但自己的兒子,孫子,總有一輩能夠站在此地,依漕運而下,直達北平。
明朝時候,開山鑿渠,只能夠依靠人力,宋禮也有研究過,以如今大明的國力,在不勞民傷財的情況下,可徵集民夫三萬,再加上以工代賑設想,五萬流民也可得以善用。
面前這羅霄山脈,縱橫千里,按照林浩所繪製的輿圖,最窄一處,只有八十里寬度。
可山脈卻是由堅硬的花崗岩以及玄武岩所構成,靠著鐵器開鑿,光是將羅霄山脈鑿穿,引入湘江與贛江之水,都得不下二十年。
鑿穿羅霄山脈之後,開鑿一條水渠,於江南西道與黔中道交匯處,途經應天直達北平,相隔數千里,更是需要數十年光景。
就這還是理論上的數據,若是中途再生變故,那便是遙遙無期。
「宋大人何必如此悲觀,動不動就有生之年。」
林浩打趣道。
「不知依林大人所言,工期能壓縮到多久。」
宋禮下意識的問道。
畢竟林浩不能以常理論之,正常人,誰能想到,構建水系如此瘋狂之事,誰又能想到以工代賑這般天才設想。
在他看來,無論如何壓縮工期,哪怕不惜成本,整個工期也絕不會低於五十年。
林浩正值弱冠之年或許還能等到那一日,而他卻無法看到。
「依我說,最多半年,不、三個月這羅霄山脈便可鑿穿,至於將兩江之水引至北平,或許便要花上三年兩載。」
林浩清楚,宋禮的思維還停留在鐵器時代,雖說武備志、神器譜、紀效新書、火龍經等書籍中對火藥已有記載。
可明朝對於火藥的利用,還停留在炮仗,焰火之上,最多也就是後世所說的火銃級別,而從未想過應用於工程建築上。
宋禮曾在少府監任職時也研究過火器,奈何製作出來的火銃,極其笨重,不利於行軍打仗。
而且威力不過是刺破甲冑,填裝彈丸時間長,而軍中使用的弓弩,也能夠起到刺破甲冑的作用,相較之下,火器便顯得尤為雞肋,運用更為廣泛的應當屬禮部才對。
靠著鋤頭以及人力去開鑿這茫茫大山中的花崗岩,以及玄武岩,得挖到猴年馬月去。
而林浩採用的卻是21世紀提純工藝製作出的烈性炸藥,簡稱c4,再加上專業的定點爆破學知識,最多幾日,便能將這羅霄山脈攔腰斬斷。
「林大人說笑了,三個月鑿穿這縱橫百里的山脈,除非是神跡。」
宋禮無奈的擺了擺手,將燃盡的菸蒂踩滅,只當林大人生性不羈,好開玩笑罷了。
「那林某便讓宋大人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神跡。」
林浩拉著宋禮花了半日時間,直至天色朦朧,攀登到臨江的另一座山脈之上。
宋禮雖說一頭霧水,但也並未反駁,他也想見識見識,林浩所說的神跡,究竟是為何物。
林浩取出一柄手電,朝著山對面打了幾次燈光。
「砰!」
「砰!」
石破天驚般的巨響,此起彼伏,伴隨著火光沖天而起,整座羅霄山脈頃刻間被照亮的如同白晝。
百里之外的西昌府都只覺地動山搖,王仙芝更是直接從床榻之上翻了起來,慌忙抱起壓在枕頭下的包袱,就要朝宅子外跑去。
此前他便經歷過一場,便是靖難之役,當時陛下的軍隊打到廬陵郡時便是這般景象,所以他未曾有半分反抗,直接大開城門,迎接燕軍的接管。
胡言也是趕到王府:「王大人,聽這動靜似乎是從兩江交匯之地傳來,難不成宋大人已經動工不成?」
「不可能,本官已經派人盯死了驛站,宋大人與林浩根本就不曾外出,那貼身侍衛,也一直在驛站外駐守。」
王仙芝擺了擺手。
「難不成是那黃子澄的餘孽?」
胡言下意識想道。
黃子澄乃是洪武十八年會試第一,江南府人,一路官升至三品奉常。
明惠帝即位時,兼任翰林學士,與兵部侍郎齊泰覲見惠帝行削藩之舉,引得當今陛下發動靖難之役。
朱棣奪得帝位之後,暗中將黃子澄逮捕,凌遲處死,並株連九族,女眷世代充為官妓。
黃家的幾支旁系,不甘束手就擒,靠著黃子澄積攢下的財富,於湘江之上,組建白蓮教。
靠著戰船,行蹤不定,再加上所有戰船都配備火器,朝廷幾次派兵鎮壓,都是無疾而終。
黃家餘孽平日裡就遊走在江南府各地,所有官員幾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都是些個亡命之徒,沒必要較真。
兩江交匯之地,宋大人的工部匠人,都駐紮在兩江交匯之地,難不成黃家餘孽對宋大人的人馬動手了!?
想到此處,胡言頓時驚出一聲冷汗,若是換做別處,與他們沒有任何干係,可事出西昌地界,他這縣丞絕對脫不了干係。
與王仙芝兩人一同上馬,朝著城外趕去,卻被駐紮在城外的御林軍攔下,只能回到城內。
此舉乃是林浩特意吩咐,炸藥這玩意,暫時不能讓王仙芝知曉,否則這孫子跑了怎麼辦,唯有讓其感覺,一時半會,自個與宋禮根本完不成任務,才能與之慢慢周旋。
騎著駿馬,趕到西昌府城外的朱高煦,也是立馬調轉了方向,朝著羅霄山脈奔襲而去。
這是什麼動靜,唯有他最清楚,先前在桃源可是見識過人工增雨炮的存在,唯獨不同的便是,遠處的天邊還伴隨著陣陣火光,想必是林兄又鼓搗出了什麼新鮮玩意。
爆破聲足足響了半個時辰,每一聲震動,胡言兩人內心便要震顫一分,如此炮火就算打應天府都應該打下來了吧。
工部那些個人,哪還能活下來,這回當真是玩大發了。
遠眺著崩裂整座坍塌的山脈,宋禮也是喉結一陣翻滾,他在空氣中聞到一股濃郁的火藥味,內心無比詫異。
難不成這頃刻間便能將一座山脈顛覆的東西是火藥不成!?
但火藥何嘗能夠做到如此威力?
就在宋禮還在詫異之時,懸崖底部,一艘艘帆船,緩緩朝著江面行駛了出去。
帆船之上。
「族長,看來這回朝廷是玩真的,看這架勢,是非要滅了咱們白蓮教不可,要不咱們還是投降了吧。」
「先前我可是看到朝廷的招安書,只要咱們投降,非但既往不咎,還能成為大明的海軍。」
一名頭頂裹著白布的兵卒,看著被炸落的岩石,直接砸出巨洞的船艙,心有餘悸道。
「你懂什麼,咱們王家被那狗皇帝害得還不夠慘,這分明是詐降的手段,只要咱們一投誠,那就是年豬進了豬圈,關起來殺!」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跟他們拼了,把紅夷大炮搬出來,大不了就魚死網破!」
中年男子顯然紅了眼,朝著手下吼道。
換做之前,若是投誠,以朱棣的性子,絕對是一個不留。
但數月之前,朱棣造訪桃源之時,聽聞那名叫哥倫布的先賢,所創下的壯舉,對航海事業便是心之神往。
白蓮教一事,朱棣也同林浩講過,詢問可有破敵之法,畢竟這些個亂臣賊子,就跟肉中刺一般,時不時的扎你一下,防不勝防。
林浩當時便告知朱棣,事情都已經過去,沒有必要斬盡殺絕,留下怨恨。
白蓮教餘孽不過千數,朝廷每每派出數萬兵卒,卻無可奈何,甚至被倒追著打,從另一方面證明,白蓮教眾人,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水手。
若是能夠招安下,待到航海事業起步之時,絕對是莫大的助力,畢竟課堂上學的,跟幾十年在浪尖上搏殺來的經驗,完全是兩個概念。
朱棣也是欣然允諾,那黃子澄也就是死在嘴賤,區區一個三品奉常、翰林學士,非要試圖蠱惑惠帝搞什麼削藩。
這不是將自個往死路上逼,於他又有任何好處,凌遲處死過後,內心這口惡氣早已經消散。
才有了後面朝廷下發的招安書,否則以林浩的手段,有一萬種辦法,將這所謂的白蓮教當成年豬,關進豬圈裡頭殺。
林浩藉助著望遠鏡,看著船帆之上描繪著的蓮花標誌,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弧度,未曾想竟然能在這遇上陛下所說的白蓮教。
正好藉此機會,將這幫浪裏白條給收了。
林浩用手電,給趙學打了一組信號,穿著潛水服的蛙人,背著c4炸藥,就潛入了江底。
「林大人,船上的應當是白蓮教的餘孽,據說他們的戰船之上可是有紅夷大炮的存在,如今的咱們就在那紅夷大炮的射程中,要不還是暫行往後退退?」
宋禮面帶顧慮道,雖然紅夷大炮的威力,無法與林浩手中的火藥媲美,卻也足以要人命。
倒不是宋禮怕死,而是擔心林浩的安危,經過這一場爆破,宋禮徹底相信林浩所說,三年之內,將水系構建完成之設想。
若是林浩死在白蓮教手中,構建水系一事,無疾而終,那他就是大明的罪人。
「無妨。」
林浩擺了擺手。
帆船上,白蓮教教徒,將用油布覆蓋住的紅夷大炮掀開。
抹上黃油之後,便朝著炮膛之中,填塞著火藥,以及彈丸、石子、鐵片一類的爆破物。
雖說面前這大炮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紅夷大炮,但口徑以及裝藥量,卻能稱作這個時代的王,由此便能看出白蓮教也不都是一幫神棍。
將紅夷大炮架在船上,完美解決了笨重的問題,而且林浩不難看出,白蓮教的十幾艘帆船,如今呈現的隊形,乃是一種戰陣。
所謂戰陣,就是交替開火的意思,完美的錯開裝填火藥的時間,算是有著不錯的軍事素養,難怪朱棣的兵卒會被人家追著打。
「開炮!」
就在白蓮教教主喊出的瞬間,整個江面掀起數十丈之高的狂瀾。
附著在船底的c4炸藥一同爆炸,所有的帆船,頃刻間四分五裂,迅速下沉。
而短短的幾分鐘內,蛙人已經測算好c4藥量,只是起到炸開帆船的目的,船上白蓮教教徒的死傷並不算大。
雖說白蓮教教徒各個都是斗浪的好漢,可被這炸藥的衝擊波,著實炸的七葷八素,一個個大口大口嗆著水。
心底燃起的求生欲,迫使眾人拼了命似的往岸邊游。
林浩領著宋禮,來到岸邊,面對著黑壓壓一片的白蓮教教徒,宋禮內心著實有些發虛,像他這種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豈會是這等窮凶極惡之徒的對手。
對面足足有著千人,而自己這滿打滿算也就二十餘人,說不慌那是假的。
林浩接過趙學遞來的尚方寶劍,塞到宋禮手中:「宋大人,一會場面可能有點血腥,真的殺起來就顧不上你了,拿著防身吧。」
宋禮接過尚方寶劍,手裡沉甸甸的感覺頓時令心裡踏實了不少,對於林浩此舉,也是頗為感動,下意識問道:「林大人,寶劍給了我,你用什麼?」
「我?隨便就好。」
林浩說著從身後抄起一把AK-47,校準了一番機瞄,拉動槍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