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柳侍郎夫婦，剛才還挺著的於二娘瞬間紅了眼圈，頹敗地坐到了椅子上。

  和於二娘一起進了風和小館的翠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得清清楚楚。她想上前安慰於二娘，卻被趙合歡拉住了。

  趙合歡朝著翠花搖了搖頭，小聲道：「今天沒什麼事了，你去趙記等著李嫂子一起回家吧，讓二娘一個人靜靜。」

  翠花最聽趙合歡的話，聽她這麼說，又看了一眼於二娘，就被朱紅、朱綠拉著去了對面的趙記小館。

  戚陌看了看為別人操碎了心的趙合歡，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道：「我們出去走走？」

  看了看趙記裡面還沒散場的客人，趙合歡點了點頭，道：「我帶你去母親給我的宅子看看吧。」

  「好。」

  趙合歡和戚陌踏出風和小館的一剎那，於二娘剛才還壓抑的哭聲不再壓抑，嗚嗚咽咽再到嚎啕大哭，趙合歡貼心地給她關上了門。

  張氏給趙合歡的兩進小宅子距離趙記並不遠，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走到，因為經過的多是小巷子，又是傍晚，所以環境很是靜謐。

  走了幾十米之後，趙合歡突然開口，她看著戚陌，問道：「你覺得我做得對嗎？關於二娘的事情。」

  戚陌駐足望著仰頭看著自己的趙合歡，想了一會後，道：「嗯，目前來看，這樣是最好的做法。」

  趙合歡眼睛一彎，用手戳了戳戚陌的胳膊，道：「就知道你肯定懂我！」

  在「收拾」柳襄之前，趙合歡可沒想做「睜眼瞎」。

  她去了好幾家大人們上朝必經的酒樓、館子打聽了很多王守恩和柳襄的事情，還買了小巷子裡的邸報，為的就是研究怎麼處理柳襄和於二娘的事情。

  誰不想打到渣男呢，可打倒前也得看看自家實力，不是嗎？

  「柳侍郎娶的是戶部尚書王守恩的獨女，王守恩如今聖眷正濃。」

  「如果這個時候通過輿論或者別的方式將此事捅到陛下面前，王守恩雖然一定會被懲罰，但保不齊陛下會因為此事覺得自己眼瞎而怪罪別人。」

  戚陌聽到趙合歡說陛下「眼瞎」的時候，差點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小姑娘不是挺在乎自己的腦袋的嗎？怎麼還能這般大喇喇的？

  趙合歡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口不擇言了，她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說道：「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了，我可是把你當做自己人，你可別到處和別人說。」

  戚陌這個在別人看著有些冷心冷肺的人，其實點真的很簡單。

  趙合歡一句「自己人」，戚陌就已經聽到了自己心臟「噗通、噗通」的迴響聲，再想著現在要去張氏給趙合歡的宅子，敏感的耳朵此時已經不光是紅了，還有些發熱。

  「你這樣做是對的，你現在的身份還只是趙記和風和小館的老闆，如果撕破了臉，王守恩又沒被一擊即中，就會有後招對上你。」

  趙合歡又吐了吐舌頭，道：「他有什麼臉用後招對付我，給女兒千挑萬選找的夫君是個撒謊精，他還有臉對付別人，他最沒臉了！」

  戚陌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但這很可能就是當局者迷。柳夫人王氏對柳襄一見鍾情，王氏又是王守恩的獨女，在父親面前一撒嬌，就把老狐狸王守恩也給繞進去了。

  張氏給趙合歡的宅子不如杏花胡同戚陌的那套宅子大，這幾日卻在趙合歡的布置下鮮花盛開，枝葉扶疏，很是溫馨。

  後院裡，趙合歡讓張管事給她搭了架鞦韆，又在紫藤花架下擺了一張搖椅。有時中午實在疲乏的時候，趙合歡便會來蕩蕩鞦韆，坐坐搖椅，放放空，休息休息。

  戚陌覺得趙合歡是一個很有生活品味的人，這種品味和金錢無關。

  就像是趙記小館剛開業的時候，趙合歡也沒什麼錢，但是店裡卻被她打理的窗明桌淨，布局合理，讓人一進去就覺得很舒服、溫馨，如家一般。

  趙合歡邀請戚陌在紫藤花架下喝茶吃點心，茶還是南貨店的掌柜為了感謝趙合歡給介紹生意送來的祁門紅茶，糕團則是她最近研究的果醬雞蛋糕。

  夏日傍晚，涼風習習，和戚陌說著家常話，這讓趙合歡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屋頂上的漫天繁星。

  「過幾日我讓南桑給你送來個丫鬟。」

  趙合歡一聽這句，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們這是想到一起了！

  「是和你一樣會飛的，也能帶我去屋頂看星星嗎？」

  不知道怎的，戚陌一聽趙合歡還要和別人去看星星，儘管這個別人是個女的，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戚陌有意規避了趙合歡上天入地的要求，只說：「會些拳腳功夫，和零零七一明一暗保護你，這樣我，嗯，這樣比較放心」。

  戚陌對於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關心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和莫名的心慌，他希望趙合歡不要聽出來。

  他怕如果說開了，小姑娘覺得他不好怎麼辦。

  如戚陌所想，趙合歡本來於情愛一事就不太開竅，她現在完全沉浸在擁有一個會拳腳的丫鬟的喜悅之中。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戚陌說了說調查江氏的進展之後，兩個人就各回各家了。

  回府之後的戚陌，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想事情，他突然覺得趙合歡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像是於二娘和柳侍郎的事情，她的處理方法，就頗為老道，倒是不像是一個孩子的行事風格了。

  最後，戚陌給趙合歡總結的時，小姑娘想懂的時候，什麼事都會懂，不懂也會創造條件懂。有的事她不想懂，就是懂了她也不懂。

  想到這，戚陌就有了新的煩惱，他對小姑娘的好，小姑娘是懂了還是不懂呢？

  過了幾日後，柳夫人著人送來了一千兩的銀票，趙合歡把於二娘叫到一旁，將銀票遞給了她。

  於二娘沒接銀票，道：「還是小姐先幫我拿著吧，如果換我一個人面對柳襄，別說銀票了，就是這條命現在有沒有還是一回事呢。」

  說這話的時候，於二娘的眼圈又紅了，趙合歡拍了拍她的手，道：「成，我去南大街以你的名義把這錢給存起來，到時候你要取用，只管自己去取。」

  於二娘屈膝要給趙合歡行禮，被趙合歡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道：「這可使不得，二娘你啊，以後好日子還在後面呢，不要為了一顆歪脖子放棄隔壁筆挺的老楊樹！」

  於二娘聽著趙合歡的話，前半段還非常感動，後半段就覺得有點「歪」了。

  於二娘早就知道趙合歡給她和趙三爺牽線的事情了，可現在被當面說開，她這臉還是紅了這小姐才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怎的說這些事就能說得這般坦蕩呢？

  「我看那趙三爺是個好的，當然，我看沒用，還得你看！」

  「柳襄給了一千兩銀子的事情要不你先別說，便是說也往少里說，以後就是成親了，你手裡也得有個體己的銀子啊。」

  於二娘很感動趙合歡一直在替自己謀劃，可現下她表示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這會就已經說到成親了，下一刻可能就得說生孩子了。

  想到生孩子，於二娘臉上的紅暈又紅了幾分，她難得地露出了女兒家的嬌羞，剁了一下腳，留下一句，「店裡人多著呢，我去忙了。」

  趙合歡砸吧了砸吧嘴，對嗎，這樣才對，於二娘也不過才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怎麼就能因為一次搭錯車的婚姻就變得暮氣沉沉呢？

  現在的狀態才是最好的狀態，看來啊，於二娘在自家住的日子不多了，可能很快就要嫁到隔壁了。

  李婆子見趙合歡喜歡馬行街的小院，就和她商量，要不要搬過去，住著也方便。

  趙合歡想了想，道：「我還是比較喜歡咱們坊的氣氛，咱們那個院子要是能翻修一下，再蓋上東廂、西廂就好了。」

  李婆子笑著道：「這還不好辦，房子都是自己家的，想翻修就翻修。」

  「隔壁老曾頭要回山西老家養老了，咱們把隔壁的院子也買下來。」

  趙合歡笑嘻嘻地調侃李婆子，「婆婆，你現在怎麼說買房子就像是買蘿蔔、白菜似的，好像咱們腰纏萬貫了！」

  李婆子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那還不是託了小小姐的福氣，咱們現在雖然沒日進斗金，可是買咱們坊的房子還是說買就能買下的。」

  里正聽說趙合歡要買隔壁的房子，便親自出馬去找了老曾頭。

  老曾頭聽說是賣給趙合歡，笑呵呵地就應了，「成天吃趙丫頭的吃食，這一走啊，還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再吃到了！」

  趙合歡聽了里正轉述的這句話，心裡很是難受。

  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前塵往事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前世的父母是否因為她的離開而難受，她希望能夠有人代替自己在父母面前盡孝。

  來了汴梁城後，李婆子、王婆子、里正等街坊們給了她溫暖，如今老曾頭要先回老家了，她決定好好給他辦個歡送宴。

  那日的傍晚，趙記的門口掛上了停止營業的牌子。

  來往的行人都好奇地往趙記小酒館裡瞅，因為店裡坐滿了人，都是趙合歡和李婆子在坊里的鄰居，還有隔壁保和堂的趙三爺。

  大家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還給老曾頭湊了份子送禮禮金，算是給他踐行，也希望他有時間再來汴梁看看。

  因為擴建宅子的緣故，趙合歡、李婆子和於二娘都搬到了馬行街，一時之間馬行街的小院裡突然間就熱鬧了起來，張管事和吳嬤嬤不知道有多高興。

  榮國公府的張氏也得了信兒，她是希望趙合歡去那小宅子住著的，有自己安排的人看護，她也放心。

  趙合歡笑著對李婆子和於二娘說：「窮也有窮的好處，沒幾件像樣的行李搬來搬去，倒是節省時間了。」

  搬到小兩進院後，趙合歡最喜歡傍晚的時候坐在紫藤架上，搖著搖椅，喝著青梅露，吃著葡萄，看著朱紅、朱綠和新來的吉祥鬥嘴！

  這是什麼日子啊，神仙來了都不換的日子！只要沒有煩心事，真的日日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