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點心之後，張齊安、嚴氏等人給了張氏和趙合歡母女獨處的機會，讓人帶著他們去了張氏出閣前居住的攬月閣。

  攬月閣是個兩層的繡樓，因著現在張家並沒有第三代的女子出生，嚴氏便在和兒媳婦雲氏、毛氏商議之後，還是留了這個地方給張氏回家小住。

  從半月堂道攬月閣的路上除了張氏帶來的人以及李婆子跟著，就是嚴氏身邊的嚴嬤嬤在前引路，趙合歡猜測，這應該是張家人對她身份的一種保護。

  趙合歡猜得不錯，張氏和她兩人母女相聚的時候，張家人又都聚在了半月堂說話。

  張齊安沉聲對著兩個媳婦道：「底下的人要敲打一番，讓他們不要出去亂說話，現在瑤瑤的身份還不好明說。」

  雲氏和毛氏忙站了起來應「是」。

  嚴氏坐在榻上，臉上不無擔心地道：「瑤瑤這孩子真是苦命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榮國公府呢？」

  毛氏也在為趙合歡憂心，聽到婆婆的話，也抬頭望向公公，卻不想和對面丈夫投來的目光撞了個准。

  張繼之朝著毛氏笑了笑，並且給了她一個安慰的微笑。

  毛氏接收到了丈夫的微笑，瞬間心情就好了很多，也是，家裡這麼多的聰明人，怎麼就不能把瑤瑤名正言順地送回榮國公府呢？

  張齊安久久沒有說話，在眾人都說過一遍觀點之後，他沉吟道：「我看瑤瑤這個孩子是個好的，雖長在外面，卻是榮辱不驚，沒準就會有更好的際遇。」

  大家對張齊安的話若有所思，是啊，一個從百里之外逃跑到京的女孩子，受到了鎮國公世子的青睞，短短几個月便開了讓京城上下都搶著吃的食肆，趙合歡哪裡就是一個簡單的十幾歲小孩子了？

  「那我們就不管了？」嚴氏不願意聽丈夫說這樣的話，什麼叫自有造化，她只知道如果不是丈夫，這個孩子沒準沒托生到更好的大家族中，而不是在外顛沛十幾年。

  張家有個優良傳統，那就是男人們都很寵愛和尊重自己的妻子，張齊安是這樣，兩個兒子也是如此，所以他們對於一場錯誤的酒局而嫁到榮國公府的張氏不知道有多心疼。

  張齊安怎麼會聽不到妻子話中的責備之意，他嘆了口氣，柔聲對妻子說道：「怎麼會不管！她是我們唯一的外甥女，怎麼會不管她！」

  「我已經讓張力去查了，時隔那麼多年，沒那麼快出結果。」

  聽到這兒，嚴氏心底里剛才的那團火才慢慢熄了，哎，這都是些什麼事情啊！

  嚴嬤嬤張氏身邊的張嬤嬤領著丫鬟、奴僕們都撤了下去，李婆子也在嚴嬤嬤的引導下去洗了臉，站在了曾經生活過的攬月閣，一時心頭百般感慨。

  張氏看著趙合歡和自己八九分像的臉，突然就又落了淚，一個生下來就沒見過面的孩子，一直以來都以為她死了，誰知道現在就這麼全須全尾地坐在了自己面前。

  趙合歡明白這種母親對於女兒的情感，但還是有些慌亂，她上去牽張氏的手，張氏摸著她的頭，道：「合歡，娘親謝謝你，謝謝你回來找我了！」

  自孩子夭折之後，張氏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原本就和趙蘭時的面子婚姻變得更加不堪，所以趙蘭時和寡居的江氏搞到一起的時候，她已經只剩下冷笑了。qqxδnew

  榮國公府的牡丹苑內，張氏拿出了一間屋子做了佛堂，每天都會在佛堂念誦佛經，希望她早逝的孩子能夠登極樂之地。

  張氏覺得趙合歡的回歸是佛祖顯了靈，還好，趙合歡長得這般好！

  母女倆說了好一會話，包括榮國公府，包括張氏的好友萬壽公主，甚至還有戚陌，趙合歡這才知道原來戚陌的冷酷和不近人情和整個汴梁城都是出名的。

  聽了張氏在榮國公府的生活，趙合歡覺得自己那個便宜爹實在不是什麼好人，見一個愛一個不說，還就愛小綠茶、小白花。

  畢竟是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自由靈魂，趙合歡很自然地便說了一句，「母親，你為什麼不考慮和離？」

  張氏聽了趙合歡這句話，眼睛慢慢地睜大，好像是聽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讓趙合歡有點心虛。

  在趙合歡看來，張氏就是鎮北將軍府的掌上明珠，現在即便是結婚生子了，娘家人依然是她強有力的後盾，幹嘛非得吊死在趙蘭時那棵歪脖樹上面呢。

  見張氏沒有說話，趙合歡又弱弱的補充了一句，「即便是不再嫁，也比現在蹉跎好。」

  說完這句，趙合歡是真心虛了，估計張氏之前應該是沒遇到自己這樣，在見到母親第一天，就攛掇著父母離婚的女郎。

  不得不說，張氏確實被趙合歡的話給震驚了！「和離」，她好像從來沒想過和離，為什麼呢？是因為父親和哥哥們的面子，還是因為兒子在榮國公府的地位呢？

  張氏像是被點醒了一樣，對啊，為什麼自己從來為的都是別人，和趙蘭時的婚姻是因為父親在酒桌上的一句醉話，沒有想過和離也是因為父親、哥哥和兒子，她好像從來沒想過自己！

  趙合歡有點緊張，怕露出什麼破綻，於是小白花上身，輕輕晃著張氏的手，弱弱地問道：「母親，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說錯了？」

  張氏看著趙合歡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趕快道：「沒有，瑤瑤說得很對，是母親自己畫地為牢了！」

  張氏又拉著趙合歡說了好些話，最後居然還問她缺不缺錢。

  趙合歡被問缺不缺錢的時候，心跳是快了那麼一點點的，畢竟她真的太愛錢了。

  儘管現在她是個摟錢的小能手，可是被人關心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以及有沒有錢的感覺還是很好的。

  「我現在還有錢。」

  張氏拉著她的手，「你不用為了錢的事操心，這些日子我讓張嬤嬤給你送些銀錢出來，喜歡吃什麼、喝什麼，看上誰家的首飾、衣裳都同她說，母親買給你。」

  趙合歡因為車禍的事情，連另一個時代的母親都遺忘了，現在被張氏的母愛包圍著，心逐漸地就溫暖了起來。

  趙合歡沒有拒絕，她知道這也是張氏填補她們之間十幾年的空白母女情的方式之一。

  時間到了中午，鎮國公府在半月堂的前廳擺了家宴，隆重且正式地歡迎趙合歡回家。

  吃飯期間，張齊安一直觀察趙合歡吃飯的神情，他迫切地想知道外甥女對他們府上廚師手藝的評價。

  可剛認母親的趙合歡現在哪裡管吃什麼啊，愣是沒給張齊安回復個眼神。

  坐在父親旁邊的張延之覺得挺尷尬的，父親怎麼就這麼愛吃呢？愛吃也就算了，還在外甥女面前顯擺，這種行為的是。。。

  不過，張延之覺得自己剛回汴梁，酒樓、館子的信息確實也應該更新一下了，但是他一個當舅舅的是不是不好明目張胆地去外甥女的酒館吃飯啊，好像有點不好。

  戚陌最近在暗中調查二皇子小妾張氏父母下葬的僭越事情，他頭很大，不明白舅舅為什麼把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交給自己。

  當然，事涉僭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是自己是真的不願意摻和到表哥們得爭椅子遊戲當中。

  摸著桌子上的鎮紙，戚陌在想，鎮北將軍府的認親大戲到了哪一步了呢？小姑娘不會哭得淚涕橫流了吧？

  應該不會，小姑娘好像對於回到榮國公府這樣事情並不是太在意。

  榮國公府的敦睦堂中，老夫人張氏半躺在臥榻之上，外甥女江荷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趙思媛立在江氏身後。

  儘管小張氏平時也不會插手江荷到大張氏面前獻殷勤，畢竟人家兩個是姨母和外甥女的關係，但是榮國公還是告誡了大張氏，一切以小張氏為重。

  今日，榮國公進宮去了，小張氏回了鎮北將軍府，江荷這才帶了趙思媛到了姨母張氏面前。

  大家說了一些家常話之後，江荷便有意將話題引到了趙思媛的年齡，「媛兒年齡也不小了，下個月就要及笄了，再接下來就是議親，可現在她的身份實在是。。。」

  江氏話沒說完，站在她身後的趙思媛也低下了頭，張氏皺了皺眉頭，道：「身份怎麼了？她現在去別的府上做客，哪一個不認為她是趙家的姑娘！」

  「再說，媛兒又同齊歡郡主交好，誰又會輕瞧她不成！」

  江氏已故的丈夫是個品級低下的武官，和張氏於趙蘭時的親事一樣，他們也是自小定下的婚事。

  那人去了後，父母都已經不再的江氏便帶著剛出生的女兒來投了張氏。

  許是還真的想著和姐姐的情誼，又或者是看到了兒子對外甥女的眼神，想著給高門大戶的兒媳婦添添堵，大張氏就將江荷留了下來。

  大張氏的算盤確實沒打錯，江荷確實和趙蘭時暗中有了首尾，可這樣下來，江氏的女兒趙思媛身份就有些尷尬了。

  趙思媛從小生活在榮國公府，甚至都不用江氏教她，她就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所以儘可能的討好每一個人。

  就連對江氏看不上的榮國公看到趙思媛也有了絲笑模樣，畢竟她是榮國公府一段時間內唯一的女孩子。

  久而久之，就給了趙思媛一種錯覺，一種她就是榮國公府姑娘的錯覺。

  因為在討好別人的殼子裡待了太久，趙思媛很快就在一次宴會中討好、巴結上了齊歡郡主，然後就見到了齊歡郡主的心上人，鎮國公世子戚陌。

  少女懷春，越是冷漠無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男子越能夠吸引少女們，這是畫本子上不常見的情節，少女們卻都吃這套，儘管戚陌沒有對她們使出這一套。

  少女們都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那個能夠融化戚陌冷冰冰一顆心的人，這裡面齊歡郡主覺得自己勝算最大。

  趙思媛覺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戚陌這個鹿最後落了誰手裡還不一定呢！

  趙思媛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在榮國公府嬌養長大，琴棋書畫便是齊歡郡主也比不過她。

  戚陌對趙思媛不友好，可在趙思媛看來，他對別的女郎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對自己這還算是好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趙思媛開始慢慢為自己打算，有江荷江姨娘在前，有樣打樣，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將戚陌收入囊中。

  但在這之前，趙思媛必須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的身份問題。

  她確實在榮國公府長大，且姓了趙，但她不是榮國公府的姑娘，這是致命的問題。

  都是女人，何況還是自己生出來的，江荷對趙思媛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她從來都不覺得趙蘭時是個好男人，卻覺得是她江荷在當時境遇之下最好的選擇。

  所以，江姨娘在了解女兒心思之後，也準備豁出去了，幫助女兒解決身份的問題，之後管她是嫁給了戚陌還是嫁進了高門，於自己都是有好處的。

  於是，這娘倆就出現在了糊塗蛋大張氏的屋子裡。

  「您也知道，思媛現在在京城的貴女圈子裡名聲也算是不錯。」

  大張氏點點頭，這點趙思媛還是挺讓她滿意的，也算是堵住了江荷爬了兒子的床在丈夫那裡不好的印象。

  江荷簡直要被自己的姨母大張氏蠢死了，要是之前外祖父把她娘嫁給榮國公，自己現下也不用來求她了！

  江荷決定不繞彎子了，直接說道：「姨母，我想把媛兒記在夫人的名下。」

  大張氏可不覺得自己啥，她繞來繞去就是想江氏母女自己把這話說出來，她們說出來了就是在求自己，求自己就得看清她們在榮國公府後院的地位。

  不是說在自己的幫助之下，江氏爬上了兒子的床，趙思媛以後嫁個好人家就能甩開榮國公府和自己的，在榮國公府只有自己才是唯一的女主人。

  「哦，原來是這個事情啊」，大張氏抬了抬眼皮子，又道：「你倒是和姜姨娘想到一起去了。」

  江氏知道姜雲那個賤人想把趙雨嫣那個小賤人記在張氏名下，可她在又怎麼會讓他們如意！

  江氏沒說話，倒是和女兒趙思媛不謀而合地低著頭向大張氏示弱，這可不就是大張氏最願意看到的樣子嗎。

  「行了，這件事我先和你姨夫說說吧，小張氏儘管不喜歡思媛，可總會顧忌著你姨夫的面子。」

  「好在思媛在你姨夫那裡多少還是有點祖孫情誼的。」

  聽了這話，江荷忙站起來，用帕子擦了一下眼角根本就沒有的淚，道：「姨母，還是您替我們母女打算。」

  說完這個，她又看了看可能因為高興僵在原地的趙思媛，道：「媛兒，還不過來給你姨祖母，不，祖母磕頭！」

  驚喜來的太快，趙思媛沒想到大張氏只是拿喬了一會就答應了母親的提議，所以剛才才有些愣住了。

  此時，聽母親喚她，趙思媛才清醒了過來，她繞過椅子跪在了大張氏的榻下，柔聲道：「思媛謝過祖母了，思媛以後肯定會好好孝順祖母的！」

  大張氏垂著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心裡嗤笑，這姑娘啊，心大著呢。

  算了，就當是投資吧，投資鋪子、莊子也是投資，還得砸上銀錢，投資這姑娘也就是嘴皮子動動的事情，再說江氏還在榮國公府後院呢，以後就是她趙思媛發達了，也離不開榮國公府！

  張瑾之今日剛認了女兒趙合歡，高興得很，就想著在娘家住一晚。

  張齊安卻說：「你出來的時候，又沒個什麼事兒，現在突然說要在家裡住一夜，趙蘭時的那些鶯鶯燕燕，還有你那個腦子有點問題的婆婆肯定又得開始琢磨事了！」

  「回家去，以後有你們母女相聚的時候！」

  趙合歡知道張齊安這是為張氏好，便也上來勸道：「以後母親想我了，便送信到趙記，我來將軍府同您見面。」

  趙合歡想了想自己和張氏說「和離」事情時，張氏並未拒絕，又道：「我和您說的事情你也記了心裡，人生短暫，不必為別人而活。」

  這句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除了張氏和趙合歡兩人外，其餘人皆是露出了震驚和好奇之色，他們不知道張氏母女聊什麼就聊到了「人生短暫，不必為別人而活」的話題。

  張齊安看趙合歡的眼神暗了暗，趙合歡卻只當沒有看見，依舊好整以暇地看著張氏。

  張氏點了點頭，又給趙合歡理了理頭髮，道：「母親都知道！」

  趙合歡說得「和離」二字確實在張氏的心中激起了漣漪，她在想自己為什麼一次都沒想到和離！

  當然，現在想也不晚，但是張氏覺得就是和離，自己也得把女兒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公布在世人面前，讓江荷那個賤人認罪伏法後再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