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陌在杏花胡同的宅子不大，只有兩進，是他成年後購買的，畢竟有的時候在府外處理起事情來更加方便。

  他現下沒有女眷，宅子也只是做談事用，所以書房就安排在了後院。

  戚陌急急忙忙從書房往前院走，走到垂花門時步子忽地頓住了。

  看到小姑娘他要說什麼呢？怎麼向她解釋自己調查她身世的事情？她會生氣嗎？想到這些，戚陌的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跟在戚陌身後一步之遙的管家差點就撞到戚陌的身上，還好及時剎住了車。

  戚陌在想著怎麼和趙合歡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後面突然有人靠近，他的眼神陡地凌厲起來。

  感受到周圍氣氛有點「冷」的管家立馬戰戰兢兢地道：「趙姑娘在前面等著您呢。」

  不再遲疑，戚陌邁著大步往前院的大廳走去，等到了前廳時，就看到趙合歡安靜地坐在太師椅上，她好像是比他們剛認識時要圓潤一些了。

  聽到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原本低著頭看地上小蟲子打架的趙合歡慢慢抬起了頭，沒想到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戚陌。

  要知道自戚陌給她這個地址後，自己也來了幾趟，可從沒在這裡見過他。

  趙合歡站了起來，拿起了放在高几上的粽子，彎彎含笑的眼睛看著戚陌，「戚少爺，我來給你送端午節的粽子。」

  看著對面依舊笑靨如花的少女遞過來的粽子，戚陌突然間意識到，榮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對於她來說，可能也算不了什麼。

  戚陌一貫都是冷冷清清，趙合歡也沒指望著她能搭句話，便自顧自地介紹起來，「這次的粽子有幾個味道和春日糕團的餡料是一樣的，唯一不太一樣的是鮮肉粽子。」

  說到這裡，趙合歡想到，好像聽人說，戚陌曾經領兵去過南方打仗，不知道是否吃過鮮肉粽，就抬頭問道：「戚少爺，你去南方時可吃過鮮肉粽？」

  往常趙合歡也是喊戚陌「戚少爺」，可今天戚陌突然覺得少爺、公子什麼的聽起來特別的彆扭。

  戚陌輕咳了一聲，說出來的話依舊讓別人聽著怪冷清的，但他真的走心了，「我們認識一段時間了，家裡頭又是世交，以後你喊我名字就行，又或者。。。」

  戚陌是想說，又或者喊我「戚陌哥」或者「戚陌哥哥」。

  這一想法突的生出來，他自己也被實打實地噁心到了，他怎麼變成了一個這樣的人！

  「世交？」這個詞讓趙合歡反應了好久，哦，他說的應該是榮國公府和鎮北將軍府，或者是萬壽公主和榮國府大夫人的友情。

  趙合歡只是笑了笑，道：「那我可不敢，畢竟有的事情我還沒想清楚。」

  戚陌訝異於趙合歡對於她自己身份態度想法的直接表達，她說她還沒想清楚，也就是說暫時沒有回到榮國公府的打算。

  看著戚陌又不說話了，趙合歡生怕惹到這位臉一直很冷的世子爺，故作調皮地說道：「那我就斗膽和大家一樣，叫您一聲『世子爺』！」

  戚陌知道，自己心裏面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叫法，不用說她叫不出口，就是她叫了，自己估計也不好意思答應。

  戚陌在趙合歡面前表現的平靜、淡定，殊不知心裡的劇場已經演過了幾幕，所以他的耳朵總是紅紅的，儘管也沒人看出來。

  「嗯。」戚陌還是應了趙合歡喊他「世子」的提議。

  趙合歡的心裡戲份也頗多，她覺得好久沒見，戚陌還是這般，這般傲嬌、省字，能用語氣詞解決的，絕對不說一句話！

  戚陌將從趙合歡手裡接過來的粽子遞給了張管家，說了句：「給大公主送去一盒。」

  聽到這句，趙合歡嘴角上揚，趙記的買賣又成了一樁。

  張管家自始至終都沒抬頭，聽了戚陌讓他下去的暗示，他恨不能趕快小食，畢竟自家主子和趙姑娘相處的這模式真的是太令人尷尬了。

  「你不準備回榮國公府？」

  趙合歡本來以為粽子送到了，人就可以走了。

  沒成想粽子是被管家拿走了，戚陌卻也趁此向她面前邁了一步，他這大高個在現在只有十一歲的她來說確實有點壓迫感。

  「我嗎？」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戰慄，趙合歡挺直了腰板，笑了笑，「我為什麼要回榮國公府？」

  果真，這個丫頭果真不想回榮國公府。

  還沒等戚陌開口，趙合歡道：「誰能證明我是榮國公府的大小姐呢？李婆婆？萬壽公主的玉佩，還是因為我和大夫人八九成相似的樣貌？」

  戚陌聽她說出這些問題，就覺得自己確實沒有看錯人，這是個聰明的小姑娘。

  目前無論是他還是最近忙著查各種線索的老鎮北將軍都沒有確切的線索幫助趙合歡立住了她榮國府大小姐的身份。

  毀容的李婆子要想證明趙合歡是榮國公府的大小姐，就得說明死去的女嬰是誰，這就牽扯到了榮國公府太夫人的那個外甥女，也就是榮國公府大爺剛納的江姨娘。

  江姨娘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且最後栽贓給了姜姨娘，就證明這個人不是個簡單的女子，起碼從現在來看，他們什麼證據都沒找到。

  看著戚陌陷入思考，不再追問，趙合歡又道：「我多多少少也聽說了榮國公府的一些事情，那樣的高門大戶我不願進，也不想進。」

  「到時候我會和大夫人說清楚的，我想大夫人也會給我一個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

  說這些話時，戚陌一直看著趙合歡，她表情很平靜，並沒有情緒上的起伏，自己猜的是對的，榮國公府，她不在意的。

  「好，我知道了。」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世子，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覺得我是金牛鎮的王春妮。」

  說完這句，趙合歡又笑著補充道：「我在金牛鎮時，養父姓王，所以我叫王春妮。」

  戚陌點了點頭，這也算是她為自己解惑了，南桑調查她的時候，那個王老七就說她叫王春妮，趙合歡應該是她後來為自己取得，「合歡」，應該是她對之後生活的一種嚮往吧。

  「粽子送到了，端午節的祝福也送到了，如果世子沒有事情的話，我就告辭了！」

  戚陌發現自己平時雖然話少，可也沒在趙合歡面前這麼少，在小姑娘面前他的思維有點收到干擾，至於為什麼，他至今不知道。

  「世子？」

  趙合歡發現，幾日未見戚陌，他又多了一項技能，那就是「溜號」，得時不時給他拉回來。

  「啊，哦！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從轎行叫了頂轎子，現在還在宅子門口等著我呢。」

  「那我送你到門口」，趙合歡本來還想拒絕，卻瞥到了戚陌不容拒絕的冰塊臉，所以只能應了一句「好。」

  兩人並排著，都沒有說話，直到看見了宅子門口的青圍小轎。

  「那個，合歡，我並不是有意要調查你，是榮國公府姜姨娘看你的表情讓我覺得有疫情，後來我又覺得你很像張姨母，所以。。。」

  「合歡」，什麼鬼，自己和戚陌已經熟悉到這個地步了嗎？是自己招財貓似的笑容給了他錯覺嗎？以為他們關係很密切？

  人是這麼想的，趙合歡可不敢說出來，她笑著道：「我知道，你也是好心，覺得我和大夫人相像，可能有什麼關係。」

  戚陌點了點頭，又道：「後來，我給在福建書院讀書的趙毓嶺寫了信，才知道張姨母之前有一女，只不過夭折了。」

  看著趙合歡對「趙毓嶺」這個名字露出了疑惑地表情，戚陌又解釋道：「毓嶺是你的胞兄。」

  「哦，原來如此。」

  趙合歡依舊對榮國公府的事情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興趣，戚陌解釋了自己調查她身份的始末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門房的人看到主子送了這位趙姑娘出門，眼球都快地上了，幸虧趙姑娘每次來，他們都是熱情招待。

  戚陌感受到了門房上探究的目光，輕輕地掃視了一眼，門子們便都低下了頭，真是嚇死人啊。

  「世子爺，你留步吧，我回去了。」

  邁出杏花胡同的戚宅，趙合歡都覺得身上暖了些，畢竟身邊有個大冰塊，夏天自己該常來拜訪一下。想到這兒，她差點就憋不住笑出聲來。

  戚陌還在組織著告別的話語，看她梨渦淺淺，緊張的心不自覺地舒展開來，開口道：「遇上什麼事兒，便來尋我，等過幾日，我為你挑選一個會些武技的丫鬟。」

  趙合歡本能是想拒絕的，畢竟她和戚陌真的算不上熟悉。

  可是作為一個現代人，一個會武技的丫鬟對她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她撲閃著長睫毛看著戚陌，好奇地問道：「就是那種會飛檐走壁的嗎？」

  這回換戚陌想笑了，這是他第一次在趙合歡的臉上看到符合她年齡的神情，原來小姑娘對武技感興趣啊。

  「嗯，你想學嗎？」

  「我可以嗎？」哪個現代女孩還沒有個武俠夢啊？

  「有點辛苦！」看著她認真詢問的樣子，戚陌決定之後自己得在她面前露兩手「飛檐走壁」。

  「哦，那還是算了，我還是看別人飛吧。」

  戚陌覺得趙合歡這句話正對上了自己的心思，脫口而出，「等下次，我帶你飛上屋頂。」

  「真的嗎？」

  「嗯，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趙合歡太高興了，不光是眼睛彎彎，還伸出了自己纖細的小手指，示意戚陌和自己拉鉤。

  戚陌看著趙合歡不算白，但纖細甚至還有點乾瘦的小指頭，耳朵一瞬間就紅了，但也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和她的手拉到了一起。

  這個時候，如果趙合歡再往前走一小步，就能聽到戚陌「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強勁、有力、還很快！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念叨完這句，趙合歡還示意戚陌用小指頭和自己的小指頭「蓋章」，「蓋章了就再也不能變了！」

  「再也不能變了！」這句話轟得一聲在戚陌心尖上炸開了，他現在已經不是耳尖很紅的事情了，他的臉在燃燒啊！

  好吧，在這裡，大家應該知道戚陌有多麼的喜歡內心小劇場了吧。

  見戚陌遲遲沒有「蓋章」，趙合歡就「勉強」主動伸出去了自己的小手指和他的小手指碰了碰。

  戚陌還沒從剛才轟的一聲中醒過來，又被趙合歡軟乎乎的小手指碰了一下，現在直接成木頭人了。

  「世子爺留步，我告辭了。」

  趙合歡行禮之後沒在看自己總是給自己「加戲」的戚陌，上了轎子。

  隨著轎子晃悠、晃悠的行進，趙合歡也開始想了自己和榮國公府剪不斷理還亂大的關係。

  如果端午之後，真的去了鎮北將軍府，榮國公府的大夫人，也就是王春妮的親媽，那是不可避免，肯定是要見的。

  但是連王婆子一個街頭賣引子的老婆婆都能知道榮國公府後宅的那些事兒，可見王春妮的爹不是個好的，而他的正房太太以及各房姨娘之間只有恨的糾葛那絕對堪比她忘了所有都沒有忘記的甄嬛傳。

  如果自己回到榮國公府，那豈不是也得被逼拿起武器扞衛自己嗎？

  想到這裡，趙合歡腦袋就大，本來她還想著自己穿越過來確實需要一個身份的加持，現在才知道有身份的才心累呢！

  這個事情她得好好琢磨一下，想想怎麼應對，趙合歡覺得以現在的情況，自己應該不會那麼快就回榮國公府的。

  「皇。。，啊，不，顏老爺，您慢點！」

  趙合歡不知道的是，自己坐轎子回去的時候，和一對行走頗為著急的主僕擦肩而過，而這對主僕正是趕著要去馬行街的趙記。

  「那日我問了張老，他說那小店做得吃食很不錯！」

  「就連他最不愛吃的豬肉處理的都是一點腥臊味兒沒有，讓你吃了一口還想再吃一口。」

  「是是是，要是張老都覺得好，那那個小店的廚師手藝確實了得。」

  Πé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