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糕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見大漢開了口，其餘的人就也有了說話的勇氣，是的，需要勇氣。

  「對啊，小娘子，你這話講得，我們不是人啊！」

  「小娘子生得尊貴，不覺得這吃食好，怎的，我們覺得好了，小娘子又覺得我們不是人了！」

  你一言我一語，以趙記美食小攤為中心的一個輿論中心形成了，趙合歡站在中心的中心，要哭不哭，如風中無依無靠的小白花。

  戚陌本來是在瓊林苑的，可吃了南桑帶給他的牛舌餅後，就想著出來走走，這一走就到了趙合歡的小攤兒。

  趙合歡被難為的一幕，戚陌盡收眼底。趙合歡不會吃虧，戚陌知道，可看見她瘦削的身軀站在眾人中，眼裡噙著淚，他還是生氣了！

  南桑沒有看出趙合歡是在「演戲」，看到會做吃食的趙姑娘被人欺負了，他迅速挽了袖子就想上去和那臉抹得同猴屁股一樣小娘子理論，被北辰及時給揪住了。

  北辰示意南桑看站在他們前面的戚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內涵南桑，你這個腦子能幹什麼，主子在呢，趙姑娘怎麼就會受委屈了？！

  慢慢地，很多人都向小攤兒聚了過來，也有在趙合歡早餐攤上吃飯的老顧客，他們紛紛出聲，施以援助。

  「趙姑娘的做飯手藝了得，怎麼就不是人吃的了。」

  「對啊，去馬行街打聽一下，就是那大酒樓做得早餐也沒趙姑娘做得好啊。」

  人都有湊熱鬧的心理，火被拱了起來之後，不遠處彩棚里的夫人和貴女們也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還有人悄悄遣了丫鬟過來查看。

  趙合歡可不怕把事情鬧大，反倒是有人如果把小庶女說她的糕不好吃的事兒傳出去，那她這生意還怎麼做，所以現在還不如把事情鬧大、說清楚。

  榮國公大夫人張氏此時正坐在萬壽公主府的彩棚里，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我聽說那個上不得台面的姜姨娘回來了？」大公主喝了口茶，開口問道。

  「嗯，回來了。」

  張氏波瀾不驚的樣子在萬壽公主看來有些像鬥敗了公雞，她受不了閨中密友這個樣子。

  「你準備饒過她？」

  張氏沒有說話，看著滿金明池的遊人，輕聲說道：「淑真，你還記得我們兒時嗎？也是這般無憂無慮地暢遊金明池。」

  萬壽公主看著這樣的張氏，很生氣，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長嘆了一口氣，「怎麼不記得，你隨鎮北老將軍回汴梁的時候，咱們倆還在勤政殿打了一架呢。」

  許是想起童年趣事，張氏臉上有了笑容，萬壽公主也笑出了聲，「還記得父皇曾經說，『你們兩個泥猴，哪有什麼公主和貴女的樣子，都淘上天了』。」

  追憶往昔過後，萬壽公主並沒有打算放棄詢問張氏，關於榮國公府大爺小妾、表妹的事情，畢竟她們能像今天這般好好聊聊的功夫也不多，她不想張氏天天逃避度日。

  萬壽公主剛想開口繼續說話，張氏身邊的張嬤嬤就快步走了過來，在張氏耳邊說了些什麼，張氏的嘴角微微上揚。

  「淑真，你不是問我是不是要繞過姜氏嗎？」

  萬壽公主點了點頭，張氏轉過頭看著她，道：「不用我出手，我的瑤瑤也不會捨得我為那樣骯髒、下作的人出手。」

  萬壽公主已經很久沒聽到「瑤瑤」這兩個字了，一瞬間深情還有些愣怔。

  瑤瑤，可憐的瑤瑤，張氏心裡永遠邁不過去的坎兒。

  張氏懷著那個苦命的女娃，萬壽公主給她起了瑤瑤的乳名，希望自己公主的尊貴和福氣能給這個孩子帶來好運，卻不曾想那個孩子出生就死去了，渾身發紫。

  張氏的目光望向人越聚越多的趙記美食小攤兒，輕蔑地道：「自有人替我收拾她們娘倆。」

  隨著張氏的目光，萬壽公主也望向了熱鬧的小攤，恍然大悟道：「你是說。。。」

  張氏搖了搖頭，道：「我什麼都沒說。」

  萬壽公主輕笑出聲，「瑾之，這才像你。」

  趙合歡的攤子人越來越多，好多人還開始詢問糕團多少錢，說是想要嘗嘗這富家小姐說得不是給人吃的糕團時什麼味道。

  黑紅也是紅，何況，趙合歡真材實料做得美食，這不就反向營銷了嗎？

  趙合歡含著淚給顧客溫糕，那個樣子讓還在品味著甜奶茶的顏庭知差點嗆著，這個小娘子真的是太會演了，這要寫成畫本子絕對大賣！

  一直和齊樂郡主在一起的趙思媛早就聽丫鬟說了趙雨嫣正在難為一個小吃攤主，便有意引著齊樂郡主也去了趙記。

  萬壽公主品著福建御貢的蠟茶，笑著對張氏道：「你的這些個庶女、繼女確實都挺有意思，也確實不用髒了你的手。」

  「嗯，心大著呢，不用我管著，再不濟還有她們的娘呢。」

  齊樂郡主和趙思媛看到趙合歡後，先是愣了一下，這不是戚陌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嗎？！

  「主子，咱們還是過去吧，齊樂郡主最是任性妄為了。」

  戚陌沒說話，依舊在假山處看著那個含淚蒸糕的小姑娘，他覺得小姑娘應該是不願意自己插手她的事情的，她肯定能搞定。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榮國公府的姑娘啊，這個小攤主怎麼得罪你了，你這般難為人家？」

  趙雨嫣循著這陰陽怪氣的聲音望了過去，然後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特別想給她當姐姐的趙思媛，不，馮思媛。

  趙雨嫣不認識齊樂郡主，卻也聽她娘說了，趙思媛和齊樂郡主交好。看看對方飛揚跋扈的樣子，應該就是齊樂郡主了。

  趙雨嫣隨即換了一副笑臉，微微俯身，說了句：「郡主好。」

  齊樂郡主輕「哼」了一句，對著「委委屈屈」的趙合歡道：「也給我來兩個糕團吧，還有什麼，都上來些，我也嘗嘗，看看是不是人吃的味道。」

  趙合歡可沒認為齊樂郡主是來給她解圍的，就她說話這語調，妥妥的也是來找茬的。

  一個淡粉色的棗泥兒糕團，一個青綠色的陳皮豆沙糕團，兩杯咸奶茶，兩杯橘子蜜水很快就被端到了齊樂和趙思媛面前。

  齊樂點了點頭，不管怎麼樣，這糕點和飲品還算是新鮮玩意兒，起碼在汴梁沒這些個樣子和心意算是頭一份兒。

  齊樂覺得這糕團的味道還是很不錯的，她看著趙思媛，趙思媛也點了點頭。

  齊樂又喝了口咸奶茶，令人驚喜地味道！

  齊樂給身邊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小丫鬟立馬明白，這是讓她一會人少的時候來包圓。

  齊樂和趙思媛吃糕團的時候，趙雨嫣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還有遊人從一旁笑著道：「現在不是這個小姐剛才欺負這趙姑娘的時候了。」

  「是啊，是啊，一山還比一山高啊！」

  齊樂抬了抬眼皮子，看向趙雨嫣，「這糕團雖比不上高門大戶做的，但模樣新巧，味道也還不錯，怎的，到了你嘴裡就不是人吃的了？」

  趙思媛在心中冷笑，哼，趙雨嫣來了京城，就還真當自己是京中名媛了。

  趙合歡小心翼翼地走到齊樂郡主面前，淚汪汪地大眼睛看著這個明亮、肆意的少女，開口道：「謝謝這位小姐出言相助。」

  齊樂郡主沒有看趙合歡，繼續盯著趙雨嫣，她真不是幫趙合歡，而是為自己閨蜜趙思媛出氣。

  此時，趙雨嫣臉憋得通紅，帕子在手裡也是絞了又絞，心裡卻是問候了趙思媛和她那個會勾引人的娘八百遍。

  等看到趙合歡含淚慢悠悠走過來的時候，趙雨嫣一瞬間感覺看到了趙思媛她娘，大腦未經思考，她就撲了上去，嘴裡還喊著「你這個小賤人」。

  這一舉動讓周圍剛才還嘰嘰喳喳的人群都停止了八卦，齊樂郡主眼珠子也是掉到了地上。

  說實話，趙合歡也有點被驚到了，這是一言不合就開打。

  趙合歡的手勁兒可比趙雨嫣大多了，天天扛著麥子磨麵也不是白練的。

  她一邊捂著自己的臉，一邊嗚嗚地哭，然後用巧勁避過了趙雨嫣「愛」的小拳頭，還給她扯亂了頭髮。

  此時，戚陌已經黑著臉到了人群前，都說女的麻煩，是真麻煩，小姑娘做了什麼，惹得她們一個個來找茬。

  趙雨嫣的丫鬟、婆子早就上來拉人了，大小姐怎的還跟在青州一樣，動不動就上手大人。

  齊樂郡主也大聲道：「來人，把他們分開！」

  兩個人終於被分開了，趙合歡哭得更加梨花帶雨了，齊樂郡主看著她，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一個做糕團的也該認清身份，行為嚴謹些、檢點些。」

  如果不是時刻提醒自己是個「演員」，趙合歡此時肯定會瞳孔放大，嘴巴張開，大聲問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你再說一遍？」

  這些小閨女真的是莫名其妙，攀比來攀比去也就算了，還表演到自己眼前了！

  趙思媛知道齊樂郡主在說什麼，她這是在警告面前這個賣糕團的小姑娘離鎮國公世子戚陌遠點。

  「她怎麼就不檢點了？」看到這裡，戚陌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無論小姑娘做了什麼或者沒做什麼都是錯，這幫汴梁的貴女就是這般講道理的，就是如此有修養的？！

  戚陌踱步到了趙合歡的身邊，趙合歡又驚又喜，這還是他們在豐樂樓分開之後的第一次見面，真的好巧啊！

  兩個人的眼神交流在齊樂郡主那裡就變成了眉來眼去。

  她「嚯」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戚陌旁邊，想要用手去扯戚陌的袖子，結果被戚陌避開了。

  「表哥！」

  戚陌沒有回應齊樂郡主，而是環視了四周看熱鬧的人群，說了句，「都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

  有人認出了戚陌那張冰塊臉，不大不小地說了句「鎮國公世子，是鎮國公世子！」

  「原來鎮國公世子願意吃趙姑娘做得吃食是真的，並不是空穴來風啊！」

  「是啊，是啊！」

  好嘛，趙合歡終於知道自己屢屢被盯上，偶爾被找茬的原因了，原來戚陌就是鎮國公世子啊。不過找茬就找茬唄，自己的攤子能夠一傳十，十傳百不還多虧了鎮國公世子戚陌嗎？！

  戚陌瞪了一眼剛才說話的人，大家默默的就散開了。

  這鎮國公世子是京城有名的冰塊臉，喜怒無常，傳說他去廣西平反的時候，一人殺入敵營，殺人都殺紅眼了。

  想到這兒，剛才還想站在遠處八卦的人也趕快走了，生怕鎮國公世子邪氣上來了，把自己也給殺了。

  齊樂郡主含情脈脈地看著戚陌，戚陌則是像個沒事人一樣問趙合歡，「你沒事吧？」

  趙合歡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是我惹小姐們不開心了」，說出這句話，趙合歡都鄙視自己，滿滿的綠茶味兒啊！

  「表哥！」齊樂不能忍受在戚陌眼裡，自己沒有存在感，遂再次開口撒嬌。

  戚陌慢慢地轉頭，看了齊樂一眼，又看了頭髮被趙合歡「不小心」抓松的趙雨嫣，最後將眼神定格在了趙思媛身上，冷冷地說了句，「我說過，不要在我身上動些不該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