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名曰金陵，乃東陵國之首都，自祖皇帝打下這江山，定都金陵，到如今已有百餘年。

  但金陵自古至今，已歷經數個朝代，歷史卻沒有在這座古城留下過多滄桑。

  沈卿隨著一路東行，身上的衣衫也換了又換，從厚厚的冬衣，換成了春衫。

  衣服少了，東西就不好藏了，她只得把自己準備的藥藏在馬車裡，時不時還要提防兩個婆子，以免被她們發現。

  一旦被發現，她就徹底沒有了逃走的機會。

  「季夫人，這就是我們金陵的糰子，你嘗嘗，女娃娃們都最愛吃這個。」

  都已經快到京城，一行人也沒必要像之前那般對沈卿藏著掖著，直接告訴她，他們的目的地就是京城了。

  但他們不說，沈卿也早猜了出來，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沈卿此時此刻不再和之前一般，半路眯著眼就小憩一會兒，知道快到地方，她時常精神奕奕。

  「多謝李嬸嬸。」她乖乖巧巧接過，打量著這糰子，別說，她還真沒吃過。

  咬一口，裡面是豆沙餡的。

  「季夫人您太客氣了。」李婆子回想起這一路沈卿帶著他們吃的東西，她才想說一聲謝。

  「李嬸嬸，我們還有多久到？我還從來沒來過呢，你們也知道我是南肖人。」

  「魏季夫人，再有一日就到了，金陵一年到頭天氣都暖和，便是冬日下雪，也不會比南肖那樣冷，這南肖哪裡比得上咱們東陵。」

  沈卿聽她夸金陵還要把寧古塔給貶一遍，心裡倒是沒什麼波動，她之所以留在寧古塔，可不是因為喜歡那裡的氣候，而是喜歡那裡的人。

  「南肖確實沒有東陵大，但也是我的故鄉。」沈卿道。

  「季夫人說的是，哪裡都不如家裡好。」知道她又想家了，兩個婆子也不免有些心疼。

  沈卿說完就撩開車簾往外看，路邊一條大江廓然延伸，前不見首，後不見尾，江水滔滔而去，對岸遙遙一線天。

  好大一條江，江上船隻看起來都只如一片枯葉。

  「季夫人，這是陵江，接下來我們一路都是傍著這江水走。」

  「陵江，」沈卿眼睛盯著那江水水流，喃喃複述出它的名字。

  「燕江是因為燕京得名，是咱們半個大齊子民們賴以生存的大江。」李婆子笑語晏晏，一雙上了年紀的眼裡逐漸流露出對陵江的情懷。

  沈卿關注的，卻是那江上的客船。

  這船遠遠望去，很小。

  可她依稀能看到，上面有許多人在甲板上來來往往，說明這船絕對不小，恐怕人還很多。

  「這是哪裡的船？看起來這么小怎麼敢下水？」她語氣里只有好奇。

  李婆子果然笑出聲：「這船可不小，上面能坐幾百人呢，再大一些的客船能坐上千餘人，這五湖四海的人都往咱們金陵來，自然不止走陸路，還有水路。」

  「水路是比咱們走陸路快一些，但他們在沿途會時常停下來補給，若是船隻大，補給的時間長，就沒有咱們陸路快了。」

  沈卿看了看盡頭問：「這水路還能直接通進城裡麼？」

  「那倒不能。」李婆子心道，沈卿果然對這外頭是一點都不了解。

  「不過誰不說咱們金陵好。」李婆子驕傲道。

  沈卿抵掌道好：「聽你這麼說，我倒想好好看看燕京是什麼樣子。」

  李婆子想繼續笑說，一定讓她好好看看自己這個繁華的家鄉，卻猝然想起，她哪有什麼權利帶著沈卿逛，她一入城，就要進東宮的。

  一時間她臉上的笑容漸淡，嘆一聲氣。

  「怎麼了李嬸嬸？」沈卿十分關注她，見她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嘆氣，心裏面清楚她是因為什麼，嘴上卻毫不知情。仟仟尛哾

  李婆子搖搖頭：「沒事，就是久不回家，有些想念。」

  沈卿心中嗤笑，她們久不回家就想念，怎麼不說她被迫夫妻母子分離呢！她夜夜做夢都夢見角角，想的心肝疼。

  王婆子忽然清了清嗓子，讓李婆子猛然回神，她說太多了。

  不過好在沒說什麼不合適的話。

  她看向沈卿，卻見對方依舊笑眯眯的：「馬上就到家了，李嬸嬸。」

  是啊，馬上就到了。

  李婆子最後看一眼車簾外浩然的陵江，合上了車簾。

  只是眼看著，就要到了燕京，臨近傍晚老天卻來了一場瓢潑大雨。

  雷聲陣陣，雨聲中孤鳥鳴聲脆脆。

  林葉嘩嘩啦啦淌著水，將許多聲音隔絕在外。

  這樣的天氣，車廂里未免太悶了些。

  沈卿都喘不上來氣：「李嬸嬸，太悶了，再不掀開點帘子我要憋死了。」

  李婆子猶豫，這馬上就要到京城了，若是碰到眼熟他們的人，可不太好。

  可車廂里著實是悶。

  她不由找一個合理的藉口：「季夫人，掀開車簾，雨水衝進來，怕是要著涼了。」

  這倒是真的，本來就是暴雨，掀開帘子，暴雨無疑會衝進來給車廂里的三人洗把臉。

  不過沈卿雖然喘不過來氣，還不至於強人所難非讓她們開車簾，只是，她感覺，她現在不能錯過一點能記住這些路的機會。

  她鼓足了勇氣，伸手偷偷從軟塌底下把囤了一路的草藥拿出來，沈卿搓了一點在手心，又用那隻手摸了下鼻子。

  李婆子和王婆子本就因為這樣突變的天氣焦急，轉過頭來，一下看到沈卿通紅的臉頰，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把倆人嚇得一怔。

  「季夫人！」李婆子和王婆子齊齊喊道。

  「這是怎的了？」李婆子忙伸手過來探沈卿的額頭。

  那邊王婆子忙去掀開點車簾。

  沈卿半眯著眼睛，有點吃力呼吸：「我實在是喘不上氣了。」

  兩個婆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兩人也不懂醫理，只好把車簾掀開，外面的冷風和涼雨卷進來，撲面的涼。

  沈卿的臉色才好看一些。

  看來真是不透氣悶著了，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眼中的擔心稍稍退卻。

  不過想想也是，沈卿年紀不過十六，本來一個嬌嬌的女兒郎，跟著她們一路顛簸的，哪裡受得了。

  沈卿臉色漸漸恢復正常，有涼絲絲的雨水飛到她臉頰上。

  兩個婆子正尋思著，要不要把帘子重新蓋上，整個馬車卻陡然一震！

  像是撞到了什麼硬物。

  她們三人一路坐著馬車而來，馬車都還算得上平穩，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三人猝不及防，各自東倒西歪在車廂里。

  外面撞到山石了？

  李婆子正要掀開前面的帘子去看怎麼回事，外面卻有侍衛高呼一聲有刺客，頓時整個隊伍炸開了鍋。

  「看好人！」董九對著車廂呵斥一聲，就衝著來人而去。

  沈卿一陣心悸，貼在車壁上，胸脯劇烈起伏兩下，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凝滯！

  是刺客？

  是來殺她，還是來救她？

  來人不止一個，四周隊伍大亂一片，馬車卻猛然再次行駛起來，兩個婆子表情驚惶，李婆子猛撲過來按住沈卿。

  「季夫人小心！」

  剛準備掀開車簾看清外面是誰的沈卿沒有防範，被按在軟塌上，車廂東倒西歪，車簾猛然被風席捲而起！

  電光火石之間，終於看清楚，馬車前坐著的黑衣人，那人一臉殺意，絕不是來救她的。

  王婆子從身上抽出一把短匕，就衝出去與那車前的黑衣人纏鬥起來！